昭順帝卻仍舊不能放心,他雖然從來不喜歡在國事上費心思,但他也沒有沒事找事的習慣,把明珠送到夏國,可不就是沒事找事麽。
明珠欠身挽住了昭順帝的一隻胳膊,撒嬌道:“皇兄,您不是成日裏就念叨給我招驸馬的事情麽,如此我代長樂出嫁,豈不是兩全?”
是兩全……可一不小心,就恐怕會變成禍事。
“明珠跟皇兄保證,絕對安分守己,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任性!”明珠公主伸出三根指頭做發誓狀,嬌美的臉上寫滿了認真和堅定。
昭順帝不由地愣住了,這個妹妹的性格他最了解,鮮少會有這麽認真的時候,而且他能感受的到她前所未有的決心。
她是真的願意爲了嫁去夏國改掉自己的任性。
可爲什麽會突然這樣……
她的确沒可能見過那位郡王,怎麽會如此堅定地想要嫁過去?難道真的是像她方才所言,因爲長樂透露出不願意嫁的意思,她願意代她? 不不不,他這個妹妹,可沒這麽好心……
明珠跟長樂的關系,僅能稱得上一般。
昭順帝怎麽想也想不通,明珠怎麽就突然想要嫁到夏國去,此事非同小可,再三思慮,他終究還是問道:“你老老實實的告訴皇兄,你究竟爲何執意要嫁這素未謀面的郡王?”
明珠猶豫了片刻,隻得道:“不瞞皇兄,明珠此前對此人多有聽聞,十分仰慕……在青國又一直沒有遇見心儀之人,思來想去。才做出了這個決定。”
“聽聞?”昭順帝不由地皺眉,他都不知道這個名不經傳的郡王有這麽出名?他都沒怎麽聽說過他的事情,好像就是當朝皇帝的庶弟,并無什麽實權。
“耳聽畢竟爲虛。你可是誤會了什麽?你當真要爲此嫁他?”昭順帝始終決定明珠此番舉動太過貿然。
“明珠确定!”明珠毫不猶豫地就點頭,“明珠跟皇兄保證,這一切都是明珠的主意,不管他是否如傳言中那般,明珠都無怨言!”
她哪裏聽說過什麽傳言,不過是信口胡謅罷了,正當情窦初開的年紀,乍然見了那等驚爲天人的少年,早已一廂情願地将對方構想成了最心儀的模樣,哪裏還會覺得會後悔? 昭順帝見她鐵了心要這麽做。不由地歎了口氣。
正因爲了解,所以才知道,明珠要做的事情誰都攔不住,若他不同意,她也隻會抵死相抗。說不定就能将這場和親給攪黃了。
看她這副模樣,應該是真的想要爲那人改掉自己的脾性……
“朕會考慮的,你先回去歇息吧。”昭順帝并沒有馬上應下來,他還需好好想一想。真是頭痛啊,他可是最讨厭去想這些問題的了,什麽政事不政事的,他恨不得自己那個五歲的太子馬上長大。他好将這皇位丢給他來坐,也省的理會這些煩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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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太後娘娘的壽宴在禦花園設下。
落銀早幾個時辰就被人接進了宮裏,跟曲公公一起着手準備着晚宴的用茶事宜。
她要做的就是保證茶葉沒有任何問題,保證每壺茶都要經過她手,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也的确不簡單,宴會前後總共就有三種茶,次序萬萬不能打亂——雖然太後不願大肆慶祝,但也擺了近二十桌。
開宴前的茶水是碧螺春,是專給宴前等待的人打發時間吃的。配合着一些講究的點心,當然,點心瓜果這塊兒不用她來費心。
皇上親自吩咐的待遇就是好,開宴前,落銀就被安排着吃了頓好的,吃飽後又喝了盞茶,這才悠哉悠哉地随着曲公公去了禦茶園準備正式開始她偉大而又艱巨的任務——泡茶……
路上,曲公公跟她大概地說了一些需要注意的規矩,落銀都記了下來。
筵席設在禦花園中央的一大方空地上,沖泡茶水的茶台距離筵席也不甚遠,不足百步,現如今還是春日,是恐隔得太遠将茶遞過去都冷掉了。
此刻距離開宴差不多還有半個時辰,天色将暗,禦花園各處已經點亮了燈火,太後壽宴跟平時的宴會不同,許多官家小姐也可随其父母一同過來,遠遠望去,莺莺燕燕的一片,倒是賞心悅目。
因爲今日太後壽誕的緣故,宮中的戒備比以往的都要嚴,禦花園中也是十步一崗,侍衛們個個都是目不斜視,任憑有這麽多年輕貌美的官家小姐在場,也都不敢分神。
落銀欠身在茶幾前坐下,面對着衆位權臣和夫人小姐們的方向,專心緻志地沖泡起了茶水。
此刻,就聽人群中有人言道:“那位茶師該不會就是最近傳得火熱的葉師傅吧?”
這聲音嬌柔無比,是少女特有的腔調。
“應當就是了,早前就聽宮裏的人說,這次壽宴專門請來了葉師傅。”說話的乃是當朝宰相,方才問話的是他的女兒,且看那被幾名宮裏的茶娘圍簇着的少女,盤腿坐在軟墊中,正提壺在面前的矮幾上注水。
隔得老遠,衆人也能瞧見随着她的動作而乍起的一層白色的熱氣,将沖茶人的面容也襯托的越發朦胧起來。
“真是想不到,那驚動了四方的金沁玉,竟然是出自這麽一位小姑娘之手。小小年紀就有此造詣,真是難得。”一位衣着華麗的婦人含笑稱贊道。
他們這些人跟外面的人不一樣,都是出身名貴,時刻都注意着自己的言行,特别是在這樣的場合裏,自然全力表現自己的涵養,落銀一個區區茶師,不管取得怎樣的成就,也不過是一個茶師,他們自然犯不着跟她爲難。
皇上青睐的人,自然是要誇的,反正誇人又不花錢,誇呗。
有一就有二,後頭附和的人便不計其數,一時間倒教落銀受寵若驚,隻是不曉得這話裏有幾人說的是真心話,這些話有幾分可信度了。
宮女們将她沖泡好的一壺壺茶都逐一呈去了各桌,在座的各人不管多麽位高權重,但也的确還沒人嘗晉茶會魁首親自泡的茶,一時間,就不由地都嘗了一嘗。
不嘗則已,一口吃下去,但凡是對吃茶有些了解的人,便嘗出了不同的門道來——這看似簡簡單單的一壺茶,卻不是誰都能泡的出來的。
方才有心附和的人,在嘗完這茶之後,心裏都大約有了底。
沒兩把刷子的人,怎能得了皇上的青眼,将人請入宮來?
這第一道茶沏完,落銀的雙臂已經有些發酸,平素或許還沒什麽,但近來她的身子真的太虛,趁着這會兒閑着的功夫,她兩隻手交換揉捏着雙臂。
宮中的茶娘見了她泡的茶之後,都收起了因她的年紀而産生的輕視之心,虛心地請教着一些技巧,這些人都是禦茶房中的人,想多學些讨主子歡心也很正常。
落銀都微笑着一一給她們作答,始終都強調,要泡出一壺好茶的前提,乃是一個‘心’字。
雖然也沒說多少,但還是叫一幹茶娘們覺得受益匪淺。她們在宮裏這麽多年,泡茶的法子都熟練到了極點,但落銀的說法兒和手勢,都讓她們覺得十分新鮮,俱是之前見所未見的。
“怪不得總聽曲總管誇贊葉師傅呢。”茶娘們笑着道。
曲公公的确沒少誇過落銀,這是不争的事實。
落銀被她們圍着又說了一會兒話,便聽得有太監通傳的聲音響了起來,“皇上駕到,太後娘娘駕到——”
随後便是,皇後、太子,各位公主等名号被按照順序一一報了出來。
衆人忙都起身相迎行禮參拜。
落銀和一幹茶娘們也都跟着行禮。
“平身。”昭順帝的聲音響起,不知是不是被這場面給烘托的,落銀覺得這聲音較平時倒是多了三分威儀之感。
“謝皇上。”
落銀起身的間隙,微微擡頭望了一眼,就見一大家子皇室中人皆穿戴正式華麗的朝着主座上徐徐走去,雖然落銀此刻僅能瞧見背影,但也不難發現,無論年齡大小老幼,這個個都是貴氣不凡,果然在皇家長大的人就是比平常人多上了幾分氣勢。
皇上和太後等人剛一入座,就有宮娥們穿行着開始上菜了。
席間用茶不過是爲了偶爾解渴,鮮少會有人細品,按照曲公公的安排,乃是攢林茶,雖然僅是解渴,這茶也同樣不是随随便便什麽人都喝的起的。
期間,各種賀壽的言辭層出不窮,隻要皇上和太後一有點表示動辄就要行禮,落銀爲了不掉隊,隻得盡力地去注意着他們的對話,半場宴會下來,隻有一個感受——太累。
而且有一點很奇妙的是,從開宴開始,落銀似乎就感覺的到,有一道與衆不同的目光似乎一直在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