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朗之臉色幾經起伏,終究是沒有說什麽,不知是因爲顧念徐姑姑是他長姐,他不好出言反駁,還是因爲無話可說。
落銀知道這乃是徐家的家事了,雖然有些好奇,但也心知此刻是該避嫌的時候,便請退道:“茶莊裏的人想必都該來了,晚輩就先行告退了。”
徐朗之此刻也沒心思說什麽,就擺了擺手,示意她出去便是。
落銀剛踏出廳門,就聽得一聲長長的喟歎,像是徐姑姑的聲音。
出去往四處看了一番,卻沒有看到徐折清的身影。
倒是看着了極稀奇的一幕:拾香被一幹茶徒們擁簇着走過來了,沒錯兒,就是擁簇,身邊各人皆是笑的友好熱絡,猶如親密無間的好友一樣。
當然,這得先将拾香那一臉的惶恐和受寵若驚給無視掉才行。
自打落銀在晉茶會一舉得魁之後,在茶莊裏的地位便與日俱上,即使有少數人懷有的嫉妒和憤恨,也不敢明着表露出來,而拾香則屬于落銀一人得道,雞犬都升天的表現,茶莊上下,再無人敢随意出言欺侮這位昔日的小可憐了。 平時裏拾香很少出西攀院,今日好不容易逮着了機會,衆人自是不遺餘力的攀談交好了。
拾香似有感應一樣,擡頭看到了落銀,臉色便是一喜,喊了句:“師傅!”
落銀朝她笑了笑點頭。
拾香這才得了藉口擺脫了衆人,朝着落銀走了過來。
礙于茶徒跟一等制茶師的身份實在差距過大,不好逾越,加上此前她們多少都對落銀使過壞臉色,便少有人敢上前來同落銀攀談。多是遠遠地行了禮。
“真是怎麽看怎麽不順眼……”齊玉鳳撅着嘴,低聲咕哝了一句,她就是看落銀不順眼,不管她是不是拿到晉茶會的魁首。不管她有沒有爲徐家茶莊争光。
旁邊的人拿胳膊肘捅了捅她,提醒道:“你小聲着點……現在她風頭正勁……”
“對了,你們聽說沒有,今年的茶院比試,拾香也報了名!”有人忽然說起了這麽一茬來。
接着就有人驚呼出聲,“她才進西攀院不到一年,進茶莊也不到四年,竟然就想考茶師?”
也是拾香進莊子的時間湊巧,進莊子不到半年就是比試,因在做茶奴的時候極勤懇好學。當年就升了茶徒,而剛進西攀院不到一年,就又趕上了第二次晉升的機會。 起初,她爲此還别扭過一陣兒,大意是想在落銀身邊多呆些時日。下一次的比試再升也不遲,左右她年紀現在還小。
落銀卻不想見她爲了自己耽擱三年,畢竟就拾香的能力來言,升做二等制茶師不成問題,再在她這西攀院做茶徒,着實有些浪費時間了。
最後她好說歹說的,拾香才算願意參加今年的茶院晉升試。
但不明白内情的衆茶徒們。卻多是無法理解,“葉師傅怎麽同意她報名的?一般來到一等制茶師不滿三年,就要等下一次晉升試的……”
因爲一般茶徒在一等制茶師跟前學習,沒個幾年很難學到東西,若是貿貿然的參加,到時候過不了。反倒會丢師傅的臉面。
在晉茶院裏普通的茶徒,一次考過的也很少,多是兩三次才能考的過,所以二等制茶師考上一等制茶師則是更難了,甚至有人考了一輩子也沒過。
所以。拾香剛進西攀院不滿一年就參加晉升試,實在堪稱駭人聽聞。
“該不是你聽錯了吧?”齊玉鳳皺眉說道,一提到晉升試,她其實心裏也怪沒底兒的,雖然在共茶院整整呆了三年,也算同屆茶徒中的佼佼者,可升做二等制茶師……她覺得沒十足的把握。
“管她呢,到時候就知道了。”先前開口說話的人将拾香的話頭給掐住,轉而看向齊玉鳳笑道:“你肯定不用擔心,你表現的這麽好,平日裏練茶又勤快,一準兒是能過的!”
“就是就是,到時候升做了二等制茶師,可要多多提攜我們啊……”有人開始附和着過來了,接二連三的。
羅秋萍被逐出茶莊之後,齊玉鳳可謂是鶴立雞群了,也算是女茶徒的小頭頭了。
此刻聽得衆人的阿谀奉承,不覺間,信心就變得十足了。
齊玉鳳抿嘴笑了笑,“那是當然,我若考過了,定不會忘了你們!”
幾人圍在一起便又是一陣笑。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柳共喜和手下的人便安排着衆人入座了,皆是按照在茶莊中地位高下來安排的。
徐折清和徐朗之二人自是坐在首座的,左下是徐姑姑和柳共喜兩位管事兒,右邊便是落銀和胡琴兩位一等制茶師,她們後面便是二等制茶師了。
再往後,就是茶徒和茶奴們,還有一些茶莊裏的雜工。
開宴前,徐折清和徐朗之按照以往的規矩,各自站起來說了一番話,不外乎是今日設宴的主題——落銀拿下晉茶會魁首的無上榮譽。
圍繞着這個主題大肆渲染了一番高漲的氣氛之後,便是一番鼓舞人心的話。
“茶莊的未來還要靠諸位共同努力,相信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徐家茶莊一定能蒸蒸日上,屹立不倒!”徐朗之揚聲說道,撇去别的不說,他這番官方的話說的也有模有樣。
他話音一落,底下就是一陣轟動至極的應和聲響起。
這氣氛,維持到宴會正式開始,還久久不願散去。
席間,徐折清親自敬了落銀一杯,落銀沒怎麽沾過酒水,這杯酒喝罷,總免不了要回敬徐朗之和徐折清一杯。
連續兩杯酒下去,便覺得胃裏燒灼的厲害。
最近在養着身子,本來是不宜多飲酒的,可東家賞臉敬的慶功酒,實在不好開口拒絕。
可令落銀沒有料想到的是,接下來,便有三三五五的人站出來,要敬她酒,敬酒詞都是千篇一律,冠冕堂皇的——恭喜她拿下晉茶會魁首,研制出新茶類。
開始一個兩個的,她還沒放在心上,可直到連齊玉鳳也站了起來的時候,落銀才恍然明白了過來——哪裏是慶功,她們這分明是要借機灌她酒。
畢竟不可否認的是,茶莊裏有一部分人,是屬于不管她如何赢得外界的肯定,做的多好,都無法改變他們對自己的排斥的,而這種成見,多是出于她做到了他們做不到的事情,不過是披了一層名叫成見的嫉妒罷了。
這個世上,始終是有這麽一類人的,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若是别人做到了,他們心裏便一刻都不得安甯——齊玉鳳爲首的一幹茶徒們恰恰就屬于這種人,甚至還有不少二等制茶師,也是一樣。
“今日這筵席是專爲葉師傅設的,葉師傅這回給茶莊赢來了前所未有的殊榮,這樣的大喜事,一杯怎夠?俗話說的好,好事成雙,玉鳳再敬葉師傅一杯——”齊玉鳳又擡手倒了一杯酒,眼底噙着冷冷的笑意,又怕落銀找借口拒絕一樣,“葉師傅該不會嫌棄玉鳳身份卑微,不肯受這杯酒吧?”…
落銀笑了笑。
看不慣她的人這麽多,隻怕接下來敬酒的還不計其數,她又不是千杯不醉,哪裏受得住他們這麽個玩兒法?
被人牽着鼻子走,可從來都不是她的風格。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可齊玉鳳這麽主動,她什麽表示都沒有的話,是不是太不應當了。
“那真是抱歉了,這杯酒我當真不能再喝——我不勝酒力,如今已感有些頭暈。”落銀口氣含笑說道。
一般這種場合的敬酒,爲了成全面子問題,别說是頭暈了,就算是真的醉了,那也得硬喝的,像她這麽直白地擋酒的茶師,真是見所未見。
而且就如齊玉鳳所言,今日這宴,還是爲她葉落銀設的,如此,是不是顯得她太不給人面子了?
場面一時有些安靜,衆人下意識地就朝着落銀看去。
隻見她單手撐在面前的桌案上,頭微偏,正望着齊玉鳳,面上含着的微笑,哪裏又有半分看不起齊玉鳳的意味?再見她雪腮果真有些發紅,看來的确是不勝酒力的。至此,便有聰明人明白了過來,隻怕這敬酒,就是有意灌人家呢。
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哪裏經得起這樣輪番轟炸。
落銀此刻含笑的眼睛裏,正對齊玉鳳傳達着一個訊息——演戲,大家都會。
齊玉鳳暗暗咬牙,臉上的神色卻絲毫不變,“葉師傅果真是覺得……我的身份不配敬您嗎?”末了,口氣自帶上了幾分合适的委屈。
落銀在心底冷笑了一聲,是沒想到這個齊玉鳳跟羅秋萍竟然是有的一拼——給她台階不願意下,不管怎樣都要将人拉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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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周五了,明天就是周末啦哈哈哈哈 (雖然我沒有休息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