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衆人約莫隻聽了個大概,像今日這樣清楚的聽聞還是第一次,特别是羅秋萍說是曾在徐家茶莊共事,自是比那些傳言的可信度高的多了。
一時間,讨論的聲音此起彼伏的。
“如果是真的,徐家怎能還讓此人過來參加晉茶會……在禦茶中下毒,豈是兒戲啊!”
曲公公面色一沉,這件事情早前聖上同他追問過,被他用乃是空穴來風之言給搪塞了過去,原本以爲徐折清會很快處理好,卻不曾想,會在這種場合被徐家茶莊内部的茶徒給當衆翻了出來!
這若是傳到聖上的耳中,他又該作何解釋?
本來因爲黃茶出世而滿心的歡欣和激動,頓時消減了大半去。
三位大師也是一樣,他們共同選定的魁首,現如今被人全盤否定,這是從所未有過的。
“還不止這些!”羅秋萍提高了聲音,火上澆油道:“曾經整個茶莊的人都反對她來參加晉茶會!而我則因參與此事,被她污蔑設計趕出了茶莊!若非是她品行有失,又怎會得到衆人全力反對?敢問這樣一個聲名狼藉,作風問題極大的茶師,真的配拿晉茶會的魁首嗎!” 這毫不留情面的一番話,像是又在湖面上扔下了一塊巨石,頓時惹得四周波濤翻湧,喧嘩不止。
“這人是被葉師傅設計趕出茶莊的?怪不得會如此……”
“看來葉師傅在徐家茶莊裏,的确不怎麽受人愛戴尊重啊?”
“若真如此,那定是事出有因,不然怎麽從來沒聽過關于白芷師傅的不良傳言?這葉師傅才來不到一年,就将茶莊裏的人得罪了個遍兒……可見沒那麽簡單。”
衆人各說紛纭,卻多是認爲落銀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受人排擠,換而言之,就是已經有人開始相信了羅秋萍的話。
“你才聲名狼藉。作風問題極大!”拾香終于忍不住,被氣的紅了眼睛,高聲朝着羅秋萍反駁道。
“惱羞成怒了是吧?”羅秋萍巴不得落銀和拾香站出來反駁,更能坐實她們心虛。
“你——”拾香就是不能急。一急就徹底沒了應對的詞,隻能又急又氣,渾身都打起了顫。
二樓上的茶商,此刻也是亂作了一團,一個個兒看笑話的興緻倒是前所未有的高漲,甚至有個别的,被這轟動給沖昏了頭腦的,也不管徐折清也在場,就大肆地談論了起來。 百裏弗幾人再如何,也不過是旁觀者的身份。具體的内裏不明所以,也不好就此斷言誰對誰錯,好在也沒有全信羅秋萍的話,百裏弗從方才對落銀倒茶的一番動作中,幾乎已經認定了這個小姑娘的品德和作風。
再見她此刻臨危不亂。面對衆人的指點絲毫沒有慌亂之色,心下不由越發地贊賞起來,便道:“葉師傅可認得此人,她所說之事是真是假?”
見百裏弗對落銀說話的口氣如此地平靜,衆人蓦然醒神過來——看來這個憑空冒出來的羅秋萍,根本沒有撼動葉落銀在百裏先生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
想來也對,百裏先生這樣的人。他所認定的人和事,又豈是随随便便哪個人三言兩語便能否定的?
在衆人眼中,不管如何,對百裏弗三人的信服是不會變的,在世人眼中,多是将他們當做了神一樣的存在來看待的。
落銀深知這一點。也深知百裏弗幾人不會被三言兩語左右,所以才對羅秋萍的忽然出現和刻意斷章取義的言語絲毫不懼。
此刻聽得百裏弗給她說話的機會,落銀報以感激地一笑,适才在衆人的注視中,不慌不忙地站起了身來。
“這位羅姑娘确實是曾爲徐家茶莊的茶徒。對徐家茶莊曾經教出了這樣一個不分尊卑。大呼小叫,膽敢對三位先生的決定有所質疑,且嚴重擾亂晉茶會的茶徒,我深感抱歉。”落銀說罷,還很有誠意地對三位先生躬身一禮,以表歉意。
徐折清望着此情此景,不由地搖頭笑了兩聲,“這丫頭……”
徐盛稍愣之後,也竭力忍着笑。
他方才還擔心來着,想着少爺要不要替落銀出面解釋,卻不曾想,落銀上來就來了這麽一個軟招兒,讓人橫豎挑不出刺兒——
這下他就等着看好戲就成了……
羅秋萍被氣的頭昏眼花,隻覺得一口血卡在了喉嚨裏,憋得她差點兒喘不過氣兒來——葉落銀這番話,無疑是對她最大的嘲諷!
二人前後的言行對比,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誰高誰低,到底是誰的人品有問題了……
“你少在那裝模作樣!”羅秋萍伸出手指指向落銀,眼睛裏充斥着相互撞擊的火花,“分明是你在禦茶中被投毒的事情暴露,衆人力排你參加晉茶會,我因知道這些内幕,便被你用計趕出茶莊,你還有什麽可以狡辯的!”
“我在禦茶中投毒,你有何證據?連茶莊都沒有就此斷定,事情還在調查之中,你竟敢在人前如此斷言?若你拿出證據來證明所言非虛還罷,若你是信口雌黃蓄意污蔑于我,那還請羅姑娘公堂見。”落銀眼神漸冷。
這底氣十足的一番話,教衆人堪堪回神,将事情的前後經過捋了一遍,便覺這羅秋萍言辭中的漏洞很多,一直都在說葉師傅品行不善,但卻根本沒有實質性的證據。
人家都說了,徐家茶莊還在調查中呢,而且誰真的會在自己所制的茶中下毒,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這葉師傅,橫看豎看又不像是腦子有問題的人。
“對啊,現在凡事都講證據,拿不出證據來就是污蔑。”
葉六郎冷哼了一聲,逼視着羅秋萍道:“在咱們青國,公衆之下,胡言亂語散布謠言,對他人造成不良影響者,拉到衙門公堂之上,少說也要杖責一百!”
看吧,這就充分展現了,知法懂法是多麽重要的一件事情。
羅秋萍一聽到這兒,臉色頓時慘白一片——什麽證據,她哪兒來的證據啊,她不過是想借衆人之口制造輿論,使三位先生迫于輿論的壓力,取消葉落銀的魁首之名罷了。
她,她哪兒有想過這麽多!
“還要什麽證據,茶莊裏誰不知道這件事情就是你做的!”羅秋萍幹脆玩兒起了不講理,“你既然做了,又怎會留下什麽證據!”
“……”這是一臉糾結,一頭黑線的衆人。
這算什麽,這不是死鴨子嘴硬,死纏爛打嗎?
“我沒時間同你多說,既然你拿不出證據來,那就閉嘴。”落銀冷笑了一聲,睥睨着羅秋萍道:“你方才說被趕出茶莊是我設計?那可真是奇了,我隻知道你煽動衆人前往議事園迫脅東家取消我參加晉茶會的名額,因觸犯了茶莊規矩才被逐出茶莊。難道,是我記錯了不成?羅秋萍,你一個小小茶徒,我值得爲你大動幹戈,費心趕你出茶莊嗎?”…
說到最後,口氣便帶了幾分不屑,“你太高看自己了。”
與此同時,徐折清不知何時竟從茶樓中走了下來,已經來到了晉茶台邊,他沖着三位先生和曲公公一禮,便折身上了晉茶台,走到了落銀身邊。
“葉師傅所言非虛,這羅秋萍正是因爲煽動衆人聚衆鬧事,而被逐出茶莊的。希望諸位同行也引以爲戒,切勿招得此類心術不正之人進了茶莊,以免惹來同樣的麻煩。”徐折清如是說道。
對于徐家少東家,衆人多是崇拜有加的,去年災民入城之事,全靠徐折清鼎力相助朝廷,才得以平息此事,從那之後,城中百姓提到徐折清,無不是要豎起大拇指誇贊一番的。
他的話,顯然更有信服力,衆人皆做恍然之狀,事情已經相當的明朗了,應是這羅秋萍妒忌葉師傅參加晉茶會,以禦茶投毒之事爲由煽動茶莊内衆,後被茶莊解雇,因心下記恨,瞅準了時機企圖在這種情況下絆葉師傅一腳。
一時間,衆人看着羅秋萍的目光,多是嫌惡至極。
落銀心下卻是微詫——徐折清這番話,無疑是切斷了羅秋萍日後在茶業的道路,從此之後,隻怕不會再有人願意雇用。
這是赤果果的封殺啊……
他這麽做,一是因爲落銀今日代表的乃是徐家茶莊,他從不會姑息給茶莊帶來損失的人和事,二來,卻是有心替落銀出氣。
羅秋萍被氣的頭腦發暈,偏生又無言以對,她一旁的女子見狀,扯着她的衣袖皺眉道:“表姐,咱們走吧!”
“走什麽走!”羅秋萍有氣沒處撒,一把揮開女子的手,“我不走!”
那女子也氣了,噌然起了身來,惱怒地道:“随便你走不走,你願意留下來丢人随便你!”
說罷,她徑直轉了身,大呼小叫地讓衆人讓開。
“原來是孫颦兒!”有人認出了這少女來。
“怪不得,原來是孫颦兒的表姐,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孫颦兒臭名遠揚,祈陽城中多是家喻戶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