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這兩顆看似尋常的種子,卻是已經絕迹于天地之間的珍藥。
“你的血可以使它們重新活過來,瞬息之間長成。不需要苛刻的條件和環境。”月娘将那兩顆種子交給了落銀,如是說道。
落銀點頭。
月娘此番若不是爲了她的安危着想,是絕對不會捅破這層屏障的,大許會一直裝作不知道她身上的異能吧。落銀在心底默默地道。
※ ※ ※ ※ ※ ※
翌日,是個極好的豔陽天,東方剛剛綻現出第一縷光芒的時候,落銀已經來到了茶莊裏面。
柳共喜昨晚得了話兒,是也早早地在茶莊裏候着了。
下午便是上交禦茶的時候,可千萬千别再出什麽差池啊,希望葉師傅真的能制出得聖上歡心的茶來,不然茶莊擅自改了禦茶的事情,可真夠受的。
最近茶莊裏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真的再經不起其它的亂子了…… 柳共喜滿心祈禱着,帶着三名茶奴來到了西攀院中。
春日清早裏的日光就算再烈,空氣中也始終帶些涼意,寂靜無聲的西攀院,坐落在這樣的清晨中,顯得有幾分冷清。
“師傅,今日是最後一試了,您可千萬别緊張啊,一緊張就容易壞事的,就跟我一樣……”拾香此刻正在堂中跟落銀這麽說着。
她顯然是比落銀緊張多了,就好像要比試的是自己一樣。
落銀不禁笑了笑:“放心吧,沒事的。”
她現在有種一切都即将要迎刃而解的直覺,這些日子以來心頭被陰霾籠罩的感覺,也減輕了不少。
“你去茶房将我的那把小掃帚給帶上。”落銀交待道。
“啊?”拾香萬分不解,“今日每個茶師都會分得一間單獨的茶房,裏頭什麽東西都一應俱全的。您帶這個東西作何啊?”
她一直以爲,茶房裏那個毛竹紮的小掃帚是用來清掃鍋台和茶案的……所以,師傅帶上這個東西幹什麽?
“你别管這麽多了,給我帶上吧。”落銀徑直道。 “是,師傅……”拾香不敢再多問,老老實實地去了茶房。
不多時,柳共喜就來到了。
他先是沖着落銀一揖,含笑說道:“我先在這兒預祝葉師傅今日第三試,一舉拿下今年晉茶會的魁首。”
張口就是這麽一句吉利話,讓人聽着心裏舒服。
落銀笑着點頭。“借柳管事吉言。”說罷。指向旁邊密封的十來個大竹筒。道:“柳管事先驗茶吧。”
柳共喜知曉她待會兒還要趕去晉茶會的,也沒多說廢話,徑直走到那排竹筒旁,出于謹慎。挨個兒都打開,各自取了一撮幹茶,丢入茶碗中,又命人去提了開水過來。
這間隙,柳共喜将碗中的幹茶細細打量了一遍,啧啧道:“這茶挺直飽滿形似雀舌,顔色碧綠……可又有着白毫……”
越看,眼中的驚喜便越是濃厚。
一番自語罷,擡頭看向落銀問道:“敢問葉師傅。這可是……您研制出來的新茶?!”
拾香早就知道落銀這回制成的茶不同尋常,故此刻的反應沒有柳共喜那麽強烈,但也是一臉喜形于色的看着落銀。
研制出新型茶,這茶光看外形就知是上品……一經流傳出去,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這一點。柳共喜也是深知的。
落銀點了點頭,“是新茶。”
這茶在這個年代,的确還未有人研制出來,她這算是頭一遭。
柳共喜眼底的驚喜終于放心地爆發了出來,激動無比地沖提着熱水壺過來的茶奴說道:“快,快給我沖上!”
如果味道再獨特新穎一些,那這道茶……必定可以讨得皇上的青睐,到時候什麽問題都不會有了。
滾燙茶水沖落在碗中,幹茶翻滾,白毫湧動,茶葉漸漸舒展開來,像是在這潔白的茶碗中跳着舞。
柳共喜深深吸了一口空氣中的茶香,露出驚豔和陶醉的神色來。
拾香和幾名茶奴也睜大了眼睛——常人多覺綠茶差不多一個氣味,甚至有人覺得茶葉都是一種氣味,但對于這群成日跟茶葉打交道的人來說,這種香味……極其陌生!
這就代表了,這茶是首次被研制出來……
洗茶過後,柳共喜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嘗了第一口,雖然還有些燙口,但并不妨礙他品出這茶葉的不凡之處。
幾乎是一瞬間,他就感覺到了醇厚的茶香沁透了五髒六腑,令頭腦都變得清明無比。
他有些怔怔地低頭望着手中茶碗裏清澈明亮的茶湯,手都有些顫抖了,這可是第一口兒,他可是除了制茶師之外,第一個嘗到這道新茶的人……一想到這,柳共喜就不免越加激動了起來。
“葉師傅,這道茶可有名字?”關于這道茶的味道如何,柳共喜一個字也沒說,但他的表情和聲音裏不可自抑的興奮,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道茶是采于北園,就叫做北園綠雪吧。”落銀含笑道。
這茶在現代叫做敬亭綠雪,宣州敬亭是第一次研制出此茶的産地,故以此命名,但今日這茶,卻是采于徐家茶莊的北園之中,叫做北園綠雪,當也是名符其實。
“北園綠雪……好,好名字!”柳共喜贊道,“那就叫做北園綠雪!”
柳共喜當即命人取了紙筆來,按照規矩,進宮的禦茶都需貼上标識,書上此茶的名字。
而落銀作爲第一個研制出此茶的茶師來,這第一筆,當是由她來落。
落銀提筆,一筆一劃地在紅紙筏上寫上“北園綠雪”四字,神色一絲不苟,自有一番難言的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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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折清和落銀抵達晉茶院的時候,離開試還有半個時辰左右,然而晉茶院内已經是人滿爲患,座無空席了。
葉六郎、月娘李方氏都早早地搶好了位置,坐在了頭一排,離晉茶台最近。
蟲蟲坐在葉六郎的腿上,沖着落銀揮舞着小短手兒,南風和鈴兒也過來了,可謂是傾巢出動了。
落銀一上了晉茶台落座,就看到了他們熟悉的臉龐,一個個的都在沖着她笑,因爲人多口雜她并未聽到他們在說什麽,但想也知道,定是鼓勵和滿懷希望的話語。
看着他們,落銀頓時覺得更有信心了。
這場晉茶會的魁首,她一定要拿到!
與前兩試不同,最後一試采取的乃是‘封閉式’和‘隔離式’的比賽形式,八位茶師皆有一間獨立的茶房,可自行帶着自己的茶徒打下手,直到出茶,不然不能離開茶房,當然了,這茶房很考究,分爲裏外三小間,吃喝拉撒的地方一應俱全。
比試的時間限制跟上一關一樣,截止在戌時一刻。
若是有什麽緊急的事情,也需要茶徒出去通傳,否則就以違規處置,直接取消比試資格。
這嚴格的程度,跟科舉考試簡直是有的一拼了。
爲了保證公平公正,衆位茶師所用的茶青也是晉茶會統一分配的,不然的話,若是落銀帶着徐家的金奉天過來了,那這是也不用比了。
晉茶會所分配的茶青也都是上好的茶青,現如今正值谷雨前,茶青的質量沒得說。
落銀帶着拾香剛進了茶房裏,就有茶使奉上了新鮮的茶青,一看就是剛采摘下來沒一個時辰的。不多不少,制成成茶之後,約莫也就一兩左右。
落銀先将茶青攤曬在日光下晾青。
覺得時辰差不多了,拾香就很自覺地進了茶房,正在鍋下添着炭的時候,卻聽落銀吩咐道:“你先出去吧,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拾香應了聲“是”,就退至了外間去。她本來就對落銀無條件服從,今日又是這麽重要的時候,便更是隻悶頭聽話,什麽都不問。
落銀将火候調到偏大,先加了一碗水試了鍋溫,覺得适宜之後,又點了另一口較小的鍋竈,火候相較于上一口,偏小了很多。
将晾曬好的茶青收了回來,下鍋抖炒着,跟大部分綠茶的頭一鍋的炒制時間相比,縮短了太多,差不多也就抖炒了一百來下。
再然後,落銀就将茶葉掃入了另個溫度較低的鍋中,上下翻炒着。并将第一口鍋的火候調到了最小。
第二鍋的時間就長了太多,差不多是第一鍋的十倍之久,一刻鍾還有餘。
看了眼茶青的顔色之後,落銀便将已經卷起的茶青重新掃回了第一口鍋中,将炒茶帚放到一邊,轉而用手揉炒着,将卷在了一起的茶葉解了塊兒,使其形成條索狀。這口鍋現在的溫度極低,僅比人體的溫度高上一點點。
待差不多六成幹的時候,就可以出鍋了。
落銀将茶放到托盤上,端到外間。
拾香見狀,忙上來要幫落銀點熏爐烘茶。
卻聽落銀吩咐道:“先不點,你去找塊幹淨的布,沾濕拿過來。”
拾香稍愣片刻,還是沒有多問什麽,去尋了幹淨的濕布過來,一回來,卻發現落銀正脫着身上的刺着如意繡的小襖兒,露出了裏頭淡紫色的交領裏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