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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地一聲清脆聲響,讓鳳慜都不免微微張了張嘴巴。
鎖被打開了。
齊夫人在一旁笑道:“葉姑娘果真是有備而來啊。”
落銀踮着腳将那大鐵盒子給掀開了來,摸索出了裏面的茶罐來,這才轉頭對齊夫人說道:“也是湊巧而已。”
“這鑰匙,你是從哪裏得來的?”她可不信真的随随便便一把鑰匙都能将這鎖給打開,可落銀一路上都跟她一起,她怎麽不知道她在哪裏尋來了這把鑰匙?
“就是你說我哄孩子玩兒的時候。”落銀誠然地道:“這鑰匙就是那小童送給我的。”
鳳慜聞聽,臉色微有些羞窘。
那時候她對落銀的态度的确很差,真當她是不顧正事,反而去跟孩子玩成了一團,沒想到竟是——
如果當時錯過了這把鑰匙,隻怕晉茶會事先安排的人,可不會一直等在那裏,再等她們後知後覺的回去拿。
這樣一想,鳳慜才恍然驚覺,若非落銀,她竟然就與這機會失之交臂了。 落銀沒瞧見她的臉色,因爲她現在的心思在這剛到手兒的雀舌茶上頭,見她欲将茶罐打開,齊夫人在一側笑了笑搖着頭,卻未語。
她就知道,這小姑娘可是個細心如塵的。
果然。不多時就聽落銀笑了兩聲,将嗅罷的茶葉放回了茶罐中。
鳳慜見她表情,也捏了一把幹茶在手中觀看了一陣兒,怎麽看都是極好的上品,應該也是出于大茶師之手。
她未發覺什麽不對勁,轉而看向落銀問道:“有何不妥?”
“茶是很好的。這茶還有些青澀的氣味,應該是今年剛采摘制成的春茶。存放隻怕還不到三日吧。”雖然是問句,但落銀的口氣卻是笃定的。
鳳慜滞了片刻,繼而恍然大悟。
對了,今日要尋的茶,注定了得是陳茶才行!
本來以爲要完成任務了,不料臨了還擺了這麽一道兒,大緻就是防的有人急功近利,粗心大意。
她竟然犯了一次這麽低級的錯誤……到現在,鳳慜才明白。爲何之前設了那麽多的阻礙,爲的就是使人心生不耐和急躁,如此一來才更容易忽略最後這一點。 細心從容,不管是何時何地,一個合格優秀的大茶師都該保持住這種心态,這些考驗。都是很合理的,是她自己今日太浮躁了。
見最後一道已經被破除,齊夫人親自奉上了陳年的雀舌。
落銀心中如釋重負 。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來,可終于将這茶拿到手了……
齊夫人親自将人送了出去,并對落銀說,日後若是得空,可以過來聽戲。落銀欣然應下之後同齊夫人道别。
馬車滾滾,朝着晉茶院行駛了回去。
幾番猶豫,鳳慜終于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單憑一個‘十二街’,你怎麽斷定那詩中所指的高樓,就一定是在這兒?”
落銀低低笑了兩聲。講說道:“真不知道這寫詩的人是哪個,實在高明又惡趣味的很。你将這詩每句的最後一個字連起來,且看看怎麽讀。”
鳳慜将那詩回憶了一遍。默念道:“東街頭有朱樓……”
!
她起初隻想到是不是藏頭詩,卻沒去想會不會是首藏尾詩!
而且越想越覺得奇妙,午時到尋冬閣找到那位算命人,被錯引到留香樓,她隻覺得被空耍了一場,然而若不是去了尋冬閣一趟,落銀也不會拿到那把鑰匙了。
所以,若是一開始就直奔東街頭的戲樓,沒有鑰匙也是枉然,要是領悟的過早,隻會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細細想來,這首詩可謂是環環相扣……若是一步走錯,就全盤皆輸了。
她們這區區一份雀舌茶就藏有這麽多的心思和玄機,那其他人隻怕也差不了多少,總共一十八首小詩,真不知寫詩的人,是費了多少心思。
落銀和鳳慜,一時間都極好奇,這寫詩的人是百裏弗還是曲公公。
思及此,落銀将那早已揉皺了的紙團攤開了來,方才隻看詩句沒注意去看這字體,現下細細一看,方覺此人筆力不凡,大許是心中已然生出了敬佩之意的緣故,一時間竟然覺得字字都蘊含着無窮的涵義。
上輩子加上這輩子,落銀敬佩的人,五個指頭都用不完,而書寫這詩句的主人,俨然已經占上了位置。
出于崇拜的心理,落銀将這紙細細地揉平過來,又小心地疊好,方才了貼身的荷包中。
鳳慜瞧見她這小孩子氣的動作,眼中閃過不屑的神色。
馬車停靠在晉茶院門前。
落銀先行跳下了馬車,懷中抱着茶罐,左右打量了一番,發現外頭停着的馬車大多是貼有商号的,要麽就是什麽标志都沒有,隻她們這一輛是屬于晉茶會的。
也就是說,目前她們是唯一一組拿到茶葉并趕了回來的茶師。
二人并肩朝着晉茶院内走去。
此刻院内一片噪雜,因着茶師們還沒有回來,衆人閑的沒熱鬧看,便三五個人圍坐在一起唠着嗑兒,說什麽的都有,有說自家母豬下了幾個崽白的黑的都有,還有人說自家閨女快出嫁了。
三位大師和曲公公也是在吃着茶水,有說有笑的等着衆位茶師們凱旋歸來,曲公公笑着道:“今年這前兩試都是有些别出心裁了,他們回來的晚一些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這内裏的彎彎道道和關卡的難度,隻有曲公公和百裏弗最清楚,此刻聞聽曲公公這麽說。百裏弗便估摸着道:“嗯……再等一個時辰,差不多就該有人回來了。”
按理來說,在這麽噪雜熱鬧的環境下,落銀這小個頭是并不顯眼的,可二人剛一走進這正院兒裏,就有人揚聲道:“快看!鳳家的茶師和徐家的茶師頭一撥兒回來了!”
衆人嚯了一陣兒,齊齊轉頭看了過去 。
一束束各異的目光猶如聚光燈一般掃射了過來。落銀覺得這種現象隻能用,鳳慜這個人和她的氣勢都太過招眼來解釋,她隻是沾了她的光兒。
曲公公似極驚喜,撫掌兩聲,感歎道:“這二位可真不慢呐……”
百裏弗卻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搖着頭,“快是挺快,就是不知道拿到的是什麽茶。”
鳳慜和落銀二人行至三位大師和曲公公跟前,将尋來的雀舌茶交了過去。茶使将書有二人姓名的紅紙貼了上去,放到一旁。
福康升臉頰渾圓,面色紅亮,一笑就跟一尊彌勒佛一樣,他溫聲同二人講說道:“二位師傅先去歇息着吧,待到了戌時一刻便會公布結果。”
鳳慜和落銀躬身揖禮辭去。
現在不屬于比試的時間。二人不必上晉茶台候着,這時,徐盛和拾香小跑着過來了。二人喜形于色,徐盛更是一臉笑意的同落銀說道:“走,上樓吃口茶歇歇!少爺在樓上等着你呢!”…
“是啊師傅,快上去歇歇!”
也不知怎地,此刻見到一臉高興的徐盛和拾香,落銀方覺得過了這一關的喜悅徹底地爆發了出來,幾乎是頃刻間就充斥了整個身心,不可言喻。
也許是方才一直是跟鳳慜在一起,被她的過度淡然給渲染并壓制住了,也許是因爲成功這種事情。真的需要他人來一起分享,才能體會最大的喜悅。
落銀眼中也不禁堆起了笑容來,帶着拾香随着徐盛一同進了樓中。上了二樓,行至徐折清的桌前。
她這一上來,幾乎一個樓上的眼光都追随了過來,畢竟是頭一組拿到茶的茶師,而且她的年紀和衆人對其的風聞,實在又‘特别’的過分。
落銀恍若未見一般,從容地在徐折清對面落座,聲音不大不小卻都是笑意,“徐大哥,我過了第二關。”
随着她這句話的吐露,她整張臉都被染上了一層燦然的光輝。這笑容既有着無窮盡的朝氣和自信,又帶着女兒家特有的清澈和可人。
徐折清望着她眉眼彎彎的模樣,忽然很想伸出手去觸碰一番,好在是給克制住了。
最終,一切堪稱繁雜的心緒,都化作了一抹淡若清風的笑,和一句含着信任的話語:“我知道,你肯定會過。”
落銀臉上的笑意更盛了,這種憑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地完成想要達到的目的,在收獲到結果之後,内心的成就感是無法言表的。
前世的她,也是同樣的努力,甚至比現在更加努力,但那些得來的東西終究不是她想要的,隻是一種義務罷了。故,她也從未體會過這樣的欣喜和激動。
徐盛笑着替她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道:“好了,瞧把你高興的,喝口茶潤潤嗓。”
落銀眯着眼睛将茶盞捧起來。
鳳慜也上了二樓來,如此一來,衆人聚集在落銀身上的目光總算是舍得換了地兒。
“父親。”鳳慜走到鳳遠習身旁,很守規矩的行着禮,也沒就此坐下,而是等鳳遠習“嗯”了一聲,點頭允許她坐下之後,她才正襟危坐下去。
然後,二人都沒再多說什麽哪怕是一個字也沒有,鳳遠習沒問她尋茶的經過,也沒有問她累或者不累,也沒有露出絲毫高興的表情,就靜靜地坐在那裏,像是對面不曾多了一個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