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順帝上位七年有餘,遇到事情向來秉承的原則是能拖就拖,不能拖就推給别人,總之,不能耽誤他玩樂。
像今天這般,主動邀他們前來議事,可是實打實的第一次啊!
同來的還有夏子南,他雖然僅是個五品官兒,但作爲通政司參議,卻是有着參與讨論國家大事的權利的,這些年來前前後後爲了百姓辦了不少好事,昭順帝看在眼裏,心知早該給他升官兒了,但因爲……喜歡拖嘛,就拖到今天了。可見拖延症是多麽可怕的事情,尤其是一個皇帝患上了拖延症更是可怕至極。
昭順帝在心中毅然決定,災民這件事情如果辦的好,就給夏子南升官。這回絕對不拖拉。
“朕問你們話呢?一個個的都盯着朕看什麽,難不成法子都寫在朕臉上了不成?”見幾人不吭聲光盯着自己看,昭順帝皺眉道。
幾人忙道不敢不敢,将頭垂下來,才算接受了這個事實——昭順帝今日讓他們過來,還真的是來議事的。 對于災民進京的事情,他們早就有了對策,隻是昭順帝從來不給他們開口的機會,還沒想說什麽呢,就退朝了,若堅持要奏,便會得一句‘朕今日略感不适,有什麽事情明日再議吧’,而到了明日呢。便會是同樣的戲碼,口氣都不帶變一下的。
如今得了機會,幾人自然是毫不保留地将想說的話全部說了出來,甚至等關于災民的事情落定之後。幾人還完全沒有要離去的意思,轉而将其他的重要事情也借機一起奏了。
怕就怕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啊。
昭順帝看着幾位臣子滔滔不絕,唾沫橫飛,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情形。一時間不由地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壓制他們壓制的太久了……
直到金烏西沉,晚霞漫天,幾位大臣說的嗓子都啞了的時候,昭順帝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但也深知自己不給個答複他們定不會離去,便擺了擺手道:“你們回去寫折子吧,明日給朕批了拿去内務府讓他們一一照辦,該落實的落實,該撥銀的撥銀。該審的審。該抓的抓。” 夏子南幾人聞言即刻跪地高呼聖上英明。簡直要感動的老淚縱橫了,要知道,這些事情壓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将幾位大臣打發走。昭順帝忙命人去泡茶,捏肩。捶腿兒。
在這坐了整整半日,可把他給累壞了。
想到幾位臣子剛才一心要爲民做主的模樣,昭順帝不由地重重歎了一口氣。
記得當初還是太子的時候,多次在心裏暗暗起誓将來要做一位曠世的明君,将父親的恢弘大業給延續下去。這些年來,他真的是被無上的權勢和無邊的富貴給蒙蔽住眼睛了,早已經忘記了當初上位的初衷。
昭順帝皺眉沉默了許久,仿若在做着極大的掙紮。
最後,他得出了一個總結來:做一位明君雖然累,要爲國事操心,需要自律的地方甚多,但卻可以留名青史,被百姓所歌頌,當真是每個帝王都該有的追求。
可……他還是覺得,做一個昏君比較輕松自在!
……
次日,便有消息從宮中傳了出來。
朝廷已經下令運送赈災糧饷前去明安救災,其外,城門外的災民想回去的可以回去,不想回去的,可以被保送到鳳翼山開礦。
這是朝廷新開發出來的一座礦山,還沒開始動工,正需要大量的人力,正好可以讓這些災民過去。
這是夏子南提出來的好意見,活兒雖然累了些,但好歹也是朝廷名下的不是,除了環境有些惡劣之外,各方面的待遇都很可觀,而且隻簽三年的契約。
有許多人在逃難中已經失去了家人,全家死光隻剩一個的比比皆是,回鄉路途遙遠,還要一路乞讨回去,倒不如就去鳳翼山拼幾年,掙些銀子再風風光光地回去。
于是,回家的回家,去鳳翼山的去鳳翼山了,短短十來日的時間,災民大多已經散去了。
成排的粥棚也漸次地撤了。
祈陽又恢複了以往安甯繁盛的模樣,但這件事情卻牢牢地印在了百姓們的心裏,覺得是親眼見證了一次朝廷與商号攜手共同抗災的奇迹。
絕對是個可以日後跟子孫後代炫說的話資。
……
※ ※ ※ ※ ※ ※ ※ ※ ※
秋去冬來,沒有什麽預兆的,祈陽城迎來了今冬的第一場雪。多數人都是一大早開門的時候,才知道昨夜裏落了雪。
第一場雪向來不會太大,覆在地上薄薄的一層,空中飄飄揚揚的,還夾雜着一些硬冷的小冰粒,打在臉上又冰又疼。
西街的盡頭,走出來了一道女子的身影,她身着黛青色緞面的小襖兒,袖口、領口和下擺滾着灰鼠毛,下穿淡灰色的褶裙,因裏頭穿的太多,使得整個人看起來有些臃腫。
她一隻手握着一把印着青竹的油紙傘,一隻手提着一個五角黑漆木雙層提盒,似乎因路面有積雪怕打滑,走的不緊不慢的。
走過西街,穿過兩條長巷子,她方才一座民宅前停住了腳步,然後擡手敲門。
“梆梆梆梆——”
現下四周都很寂靜,這敲門聲便愈發醒耳。
沒多大會兒,就聽得吱呀一聲長響,門被從裏頭打開了。
陷入眼簾的是一張瑩白的巴掌大的瓜子小臉,雙頰被凍得微微有些發紅,卻添了幾分嬌俏。濃密卷翹的睫毛上挂着些許白白的雪霜,一雙黑亮的杏眼帶着驚訝。
随後,就聽那清泉般的嗓音說道:“怎麽一大早的就過來了?”
拾香彎起嘴角一笑,揚了揚手中的提盒。道:“師傅您昨個兒不是說想吃杏仁兒酥嗎,這是我自己做的,還熱乎着呢,待會子進去您趁熱吃!”
落銀不禁失笑。道:“你這個傻丫頭,大冷的天兒還下着雪,一大早的你跑過來就是爲了給我送這杏仁酥?”
昨日在茶莊裏,她不過是随口提了一句罷了,沒想到拾香竟然如此的上心,好不容易休沐一天,還大老遠過來。
“師傅,這可是我娘親生前教我做的,可比那麽糕點房裏做的地道多啦!”拾香嘿嘿地笑着。
落銀無奈地歎了口氣。側身道:“外頭冷。先進去再說吧。”
她本來是正在前院兒裏掃雪的。沒想到拾香竟然上了門兒,便将掃帚擱到一旁,将人領到自己的院子裏去了。
“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落銀塞給她一隻茶盞子。往外瞧了一眼,見雪勢又要變大的趨勢。便道:“起這麽早還沒用早飯吧,先别急着走,吃罷早飯等雪停了再走不遲。”
“嗳!”拾香歡喜地應了一聲,吃了一口熱茶,覺得暖到了骨子裏。
拾香現如今雖然還是難改内斂的性子,但在落銀的訓導下,也不再是起初那個任由别人欺負不敢還手的小女孩了。
對落銀多半也隻剩下了尊崇,原本的畏懼也在慢慢的相處下消卻了,她這個師傅雖然偶爾嘴巴利了些,做事也大膽果決不給人留情面,但她都知道,她從不主動去招惹誰,隻有在别人不識擡舉、執意觸她底線的時候才會那般。
而且,除了死去的爹娘之外師傅可是這個世上待她最好的人了。
拾香有時候甚至大膽的想,如果師傅讓她去殺人,她隻怕也殺得了……她自己也曾被自己這想法吓了一大跳,要知道她可是連隻老鼠都不敢打殺的。
落銀若是知曉她這種傻氣的想法,定是要哭笑不得。
“對了師傅,明年的晉茶會您應當會去參加的吧?”拾香忽然想起來昨個兒聽她們讨論的事情,擡眼看向落銀。
落銀聞言一挑眉,疑惑地道:“晉茶會?徐家茶莊裏不是每三年隻有一次茶院比試,用以晉升嗎?”
什麽時候又多了一個晉茶會?而且還是需要一等制茶師參與的?
她隻知道,徐家茶莊裏,各人通過這個茶院比試,茶奴可以晉升爲茶徒,這個一般很容易就過了,其次則是茶徒晉升爲二等制茶師,這個稍有難度需要一等制茶師來點評點頭才可以過,當然,最重要的就是二等制茶師晉升爲一等制茶師,而且隻選出一位,這一試,說是難如登天也不爲過。
徐家茶莊曆史上隻出過兩位通過這個晉升模式一步步升爲一等制茶師的,一位是已經故去的老茶師,一位則是白芷。
可見是有多難。
當然,像胡琴這種有着獨門技藝的就顯得容易的太多了,但好歹也讓衆人心服口服,而像落銀這種,既非是晉升,又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獨門技藝,坐上這位置就讓人覺得不公平了。
他們雖然多少知道落銀制茶手法爐火純青,不然也不會得允去制金奉天了,可這茶莊裏可不缺制茶手法好的人,他們都還隻是二等呢!
怎麽說,落銀都該跟他們一樣,通過自己的努力來晉升爲一等制茶師的,而不是這樣“不勞而獲”。
衆人對落銀的成見不必再去多表,先說這個落銀聞所未聞的晉茶會,卻是在青國赫赫有名的。
※ ※ ※ ※ ※ ※
ps:一更奉上,然後要說一下,作者君今天有灰常灰常灰常灰常重要的事需要出門一趟,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