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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折清見她笑,臉色卻正了幾分,道:“沒有十足的把握切記不要輕舉妄動,日後時機還多,不可沖動行事 。另外,我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你,你且等我片刻。”
落銀不明所以,卻見徐折清已經起了身,便隻好坐這兒等着。
沒多大會兒,徐折清便回來了,手中多了一張折起的水紋紙,他遞到落銀手中,笑着說道:“應該對你有用,但能不能把握好時機便看你自己的了。”
落銀看了他一眼,低頭将紙張攤開來看,上頭寫着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正是徐折清自己的字迹。
落銀看罷,微微有些驚訝,“這……這是朱喬春的正妻?”
徐折清微微點頭。
落銀好大會兒才反應過來徐折清的用意,有些複雜地笑了笑,道:“沒想到徐大哥平日裏還操心着懲治惡人的事情……”
不然,怎會知曉的如此詳細,隻怕沒少花功夫人脈去打聽吧。
“非也。”徐折清笑着搖頭,“除惡我沒興緻,隻是以防萬一罷了。” 以防萬一?
落銀聞言微怔,蓦然之間,心裏對徐折清的認識更深了一些。
表面上他與各路人馬周旋,表面上怎麽也看不出他會是與人爲惡之人——但他手中卻藏有“萬無一失”的準備。
隻怕不止朱喬春,許多人的把柄和弱點他都或多或少地掌握了一些吧?
這種伎倆在現代商場也不少見,她自己也曾涉入過這些。但也僅限于某些方面的相互制衡罷了。
而徐折清,手中卻掌握着不知道多少人的命脈……
“所以你要記住,處處留意一些細節……說不定日後便能起到大作用。”徐折清仍舊是含着笑的,和煦的笑容完全不會讓人覺得他是在談論什麽爾虞我詐。
這些落銀都是知曉的。但她自認卻是做不到徐折清這麽周全。
她忽然有些不敢想象,徐折清是在怎樣一種環境下成長起來的,才能做到這麽面面俱到,養就了安排别人的去路的習慣,将一些都穩穩握在手中,并對待任何事情都淡若清風。
她想不到。
但卻能确定。比于她前世,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
落銀從徐家回來的時候,葉六郎也已經從镖局告假回到家了。
月娘将父女二人的衣物和日常用品都收拾好了,因本着早去早回的心思,決定用罷了午飯就上路,葉六郎自己趕馬車,就不找車夫了。
今日镖局似乎沒有什麽事情,南風便回來一同用了午飯,席間沒少對落銀進行叮囑,什麽路上也注意什麽啊諸如此類的走镖經驗。
自從那一晚落銀跟他明言過後。南風倒也别扭了幾天,但沒多久就适應了過來,對她的态度也漸漸地趨于兄妹間的模式。
這讓落銀很欣慰。
用罷了午飯,待月娘将蟲蟲哄睡着,父女二人這才動身,就怕小家夥哭着鬧着不讓走。
但就要苦了月娘了。等蟲蟲一醒,晚上見不到姐姐和爹爹,隻怕得要鬧了 。
想到這落銀倒是真的有些心疼,葉六郎因爲走镖三天兩頭兒不回來也正常,小家夥也适應了一些,但她就不一樣了,每回她放工回來,都能見蟲蟲在家門口等着她,身邊坐卧着來福,來福是家裏新添的一員。半月前買回來的一個狗崽子,通身黃色的長毛兒,胖乎乎的跟個肉球一樣,很讨喜。
等晚上等不到她放工回來,指不定得哭成什麽樣子呢。
落銀不由地歎了口氣。
随即在心裏安慰着自己。心道應該很快就能回來了,這事她本來沒有譜兒,隻打算見機行事的,可現在有了徐折清提供的這個‘切入口’,落銀便覺得事情應該會好辦很多。
天黑之前,他們的馬車趕到了京城外的汝陽縣裏,這路線都是葉六郎之前計劃好的,每天趕多少路,在哪裏歇腳。
從京城到汾州的路他走了不是一次兩次,再加上走镖的經曆,對路線已經摸得一清二楚了。
父女二人找了家普通的客棧,先點了些飯菜果腹。
這時,一個頭戴帷幕的瘦弱男子從門外走了進來,直接走到櫃台前,低聲吩咐道:“給我一間上房,弄些簡單的飯菜送過去。”
然後,掏出了一錠碎銀子放到櫃台上。
掌櫃的微微一怔,倒不是其它,而是這位公子哥兒有着一雙很白嫩的手,一看就知道是沒幹過粗活兒的。
“好嘞,阿六兒,帶這位公子去上房歇息!”掌櫃的沖小二吆喝了一句,随後又轉過頭去對那頭戴帷幕的男子說道:“公子稍等,飯菜待會兒就給你送上去。”
男子微一點頭,随着小二上了二樓去。
正等着飯菜的落銀和葉六郎不由地打量了那背影一眼,葉六郎隻看一眼就收回了視線來,是覺得并非什麽危險的人物,遮着臉可能隻是爲了方便吧,便沒多去留意。
“昨個兒從京城裏來了好多官差呢,好像是在找人,連賭場都沒放過,陣勢大得很啊,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情?”
旁邊有人酒足飯飽,并未急着離去,而是閑聊了起來。
“嗨!這你都不知道啊!”另一人笑話道。
“哦?你知道?快說來聽聽啊!”
“我說你們吶,瞎了眼不成嗎?咱們縣衙裏今日不是都貼出畫像來了嗎,是京城裏派人來通報的,說是夏大人家的千金賭氣離家出走了,現在正四處找呢!”
“啊?夏大人,哪個夏大人啊?”
“不就是夏通政司參議,夏子南大人嘛,能還有哪個夏大人啊!”
落銀聞言吃驚不已。
這說的該不是夏靜秋夏小姐吧!
“這小姑娘……脾氣真是驕縱的厲害啊,你說她一個弱小女子,自幼嬌生慣養的,一人孤身在外萬一要是——”
說話的人說到此處蓦然停住,沒有再往下說下去,但各人心裏卻也都明白。
幾人圍在一起又是一陣唏噓感歎,又有好心的人說待會兒我衙門門口看看那尋人的告示,認一認臉回頭幫着留意一二。
聽到最後,落銀幾乎已經确定他們口中所說的就是夏靜秋沒錯了。
這小姑娘脾氣确實不怎麽好,可離家出走未免是太欠考慮了一些 。
雖然僅僅見過幾面,但二人也還算處得來,落銀便一時間不由地有些擔心,隻想着路上也盡量地留意、打聽一些。
……
然而事實卻是,一路上父女二人是也沒少打聽,可卻沒有一人見過符合條件的姑娘曾經路過。
“哪兒能那麽巧,小姑娘賭氣離家出走一般不會走太遠,怎會跑到汾州這大老遠的來,說不準現在人已經找到了。你也不要過分擔心——”葉六郎邊趕着車邊說道。
落銀點點頭,覺得葉六郎說的有道理。
一般的因爲和父母賭氣而離家出走,多是以沒錢吃飯或是想家了而主動服軟乖乖回家告終。
但她不知道的是,夏靜秋這次離家出走,卻并非像外面傳的那樣,僅僅是因爲和家人賭氣。
馬車漸漸地駛入了汾州境内,落銀和葉六郎沉默不語,各自陷在回憶裏,想着從前的事情。
這片生活了這麽多年的天空下,似乎連空氣都是熟悉的。
路過白頭山的時候,落銀倚在隐囊上,伸手将馬車簾撩開。
他們離去的時候是初夏,現在卻已經步入深秋,白頭山頂上因爲那場大火的緣故目前是處于寸土不生的狀态。
不知道明年春天,能不能恢複以往的綠意盎然……
落銀望着那黑秃秃的山頭漸漸地在視線中往後退卻着,心裏的沉重濃的化不開。
故人都已經不在了……
良久,她将馬車簾緩緩放了下去,隔去了外方的景象。
落銀伸手撫摸着胸口處挂着的老寨主留給她的桃木墜,忽然覺得眼睛酸澀的厲害。
朦胧間,仿佛又看到了那個一頭銀發,卻滿臉英豪之氣的老人,在不遠處沖她招手,臉上的皺紋随着慈祥的笑意舒展開來,都堆積在眼角下面,然後沖她喊道:“銀丫頭,快來瞧瞧,爺爺又給你帶什麽好東西回來了!”
……
……
到了汾州城的時候,已過了未時。
先找到了安頓的客棧,将一切都安置妥當了,葉六郎才問落銀什麽時候去茶莊。
落銀笑笑說道:“不急,趕了這麽多天的路,爹您好好歇一歇吧,茶莊裏的事情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葉六郎聞言點着頭,一連十幾天的趕路,雖然路上也有休息但卻也令人疲乏了,再者說了,茶莊上的事情他又幫不上什麽忙,交待了落銀不要四處走動,他便回了客房睡午覺去了。
落銀也不急着立刻去着手辦事,本也欲先歇一歇,但躺在牀上,卻是無論如何也閉不上眼睛。
好巧不巧的是,葉六郎選的這家客棧,剛巧就是去年她跟易城住過的那家客棧。
若說在祈陽還好一些,那麽眼下回到了故地,可以說是心裏隐藏壓制的情緒再也克制不住了。
她是個很容易想多的人,易城這麽久沒有音信,她設想過了無數的可能,而最怕,也覺得機率最大的一種可能卻是——他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