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秋去冬來。
一進十一月裏,天氣明顯的更冷了。
山上更是有種難言的幹冷,山風呼嘯着吹過,刮在臉上跟刀子似的。
月娘和落銀蹲在院兒正洗着菜。
“看這樣子,明日怕是要落雪了。”月娘擡頭看了眼天,說道。
明日便是大雪,十一月初十。
今日十一月初九,正是蟲蟲的生辰。
落銀點點頭,也覺今日冷的厲害,本用來洗菜的溫水,這不一小會兒便涼透了,直叫她雙手凍得發疼。
落銀不由在心裏道:這種天氣,能在房間裏圍着吃火鍋是最好的了。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她便臉色一喜,轉頭對月娘道:“二娘,今日是蟲蟲生辰,咱們也吃點兒不一樣的吧?”
月娘笑了笑,搖頭道:“冬日裏就這幾樣兒菜,能吃什麽不一樣的?”
菠菜,包心菜,晾曬幹的香菇木耳什麽的。
“就這些夠了。”落銀沖她一笑,道:“今個兒這頓飯我來弄就好,你們就等着吃便是了。” 月娘向來是對她寵溺的沒個邊際的,再者做頓飯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且她近日來鮮少這麽開心,便點頭答應了。
蟲蟲晨早吃了碗加了雞蛋的長壽面,有些撐得慌,從内屋跑出來非要跟落銀一起洗菜。
水冷,娘倆都不願讓他碰。
“進去玩兒。晌午姐姐給你做好吃的。”落銀拉住他要往盆裏伸的小手兒,誘哄着。
“不嘛,我也要洗菜菜……”
小孩子一固執起來,當真令人頭疼。
“洗完了。”落銀将洗好,一片片剝開了的包心菜放進小竹籃裏遞給他,道:“你幫姐姐把這個拿進去,好不好?”
口氣拿捏的很準,讓小東西覺得自己很被需要一樣。
果然。蟲蟲咧開嘴笑了,一把抱過來,“好,我把菜菜送進去。”
落銀沖他一笑,點頭:“去吧。”
月娘看着蟲蟲歡快的背影,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葉六郎拎着一隻剛殺掉,拔光了毛的母雞走了過來。
“晌午這雞怎麽吃?”他走過來笑問道。
月娘半開玩笑一般地道,“問銀兒,今個兒這飯。銀兒自己打算給包圓了。” “是嗎?”葉六郎笑了笑,“閨女今天打算大展身手了?”
落銀嘿嘿一笑。
然後起身将雞接了過來,道:“大展身手算不上。天冷的厲害。吃點暖和的暖暖身子呗。”
她是打算用雞湯做鍋底兒,便先進去炖雞去了。母雞多炖會兒才香。
“杵那幹嘛,進來幫忙啊。”
她生了爐子,見易城站在廚房門口,招手道。
易城隻得乖乖進來,想到他至今竟然已經淪爲煮夫一職。心中感慨萬千。
自打他跟落銀的關系确定下來之後,他便不妙的發現,葉六郎一家對他再沒有往日的客氣,顯然是不拿他當外人了,這好固然也是好的。隻是……每日被這樣使喚來使喚去的,讓他時常懷疑。究竟他們要找的是女婿還是苦力。
當然,他内心裏也清楚,他們之所以如此也是親切的不二表現。
“把這隻雞給切了。”
落銀将他帶到案闆前,一隻手将刀塞給他,一隻手将雞推到他面前。
并一臉正色交待:“不要再向上一次那樣了,切的跟土豆絲一樣,不用顯擺你出神入化的刀法,切成塊知道嗎。”…
上回易城那真正意義上的‘雞絲’讓一家人大跌眼鏡。
“知道……”易城無奈應答道。
他本來也不是個廚子好不好。
見他真的一刀刀老老實實的切着,從她這個方向望去,表情似乎還挺認真,落銀不由一牽嘴角。
随後,想到了什麽,笑意便即刻凝住了。
她邊往鍋裏兌水,邊似漫不經心地道:“昨日方瞞提醒你說‘莫要忘了’,是什麽事情?”
易城聞此,手中的刀便是一頓。
“晚些告訴你。”
好大會兒,他才說道。
落銀應了一聲,神色越發複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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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六郎聽着落銀的話,将爐子給搬到了外間,加了幾塊炭。
不大會兒,便見落銀端着個平常和面用的銅盆出來了,近了才發現,那盆裏裝着的是湯,上面浮着些切碎了的幹紅辣椒。
“放這麽大一個盆裏,冷的豈不是很快嗎?”月娘說道。
落銀将湯盆放到火爐上,“這樣就不會冷掉了。”
月娘更是一愣。
葉六郎隻當她方才要他将火爐搬出來是取暖的,卻不知是這個用處。
而且落銀說好要做飯,但卻菜也不見一個,都洗的幹幹淨淨,分開放在碟子裏,炒也沒炒。
正疑惑間,又見落銀掉頭走回了廚房裏,将一碟碟青菜、泡好的香菇木耳、切成了片兒的蘿蔔還有切成了塊的豆腐等都一一拿了出來,擺在爐子旁邊。
怎麽弄了這麽多菜?
葉六郎和月娘有些膛目結舌了,而且,這到底是要幹什麽?
“銀兒,這都是生的啊。”
“是啊。”落銀搬了個闆凳坐在爐子旁,見熱湯已經翻滾了起來,便拿筷子夾起幾片菠菜放入鍋中,“爹你們看,就這樣吃。”
啊?
這樣,怎麽能好吃呢?
落銀見夫妻二人一副‘孩子大緻是在胡鬧’的表情,笑道:“爹你來嘗嘗。可不可以吃?”
說着,将菜夾起來涮了涮,然後甩了甩湯水,伸出筷子遞往葉六郎的方向。
葉六郎猶豫了一下,欠身張開了嘴巴。
咦?
他嚼了兩口,眼睛一亮。
“還别說,倒是挺好吃的!”
得了葉六郎的肯定,落銀笑了笑。适才道:“二娘也來嘗嘗吧。”
說着,将筷子遞給了月娘,自己則是轉身進了廚房,按人數取了五隻空碗出來。
又走到外屋門前,對着院中的易城和蟲蟲道:“快進來吃飯了。”
蟲蟲歡快地應了,小跑着進來,易城在後面也跟了進來。
月娘嘗了兩口之後,便贊不絕口。
葉六郎更是把珍藏了兩年的好酒都拿了出來,說好酒配好菜。
一家子便圍着爐子坐了一圈兒。
易城在落銀的‘協助’下。吃了兩口,便問道:“你們這兒竟有這麽新奇的吃法兒嗎?”
以前也沒聽過。
葉六郎當即搖頭了,“并無。我也聞所未聞。”
說到這兒。才疑惑地看向落銀:“銀兒是打從哪裏學來的這個?”
這吃法兒,簡單新奇又好吃,按理說該是很受歡迎的吧,可他竟然聽都沒聽過。
落銀聞言一陣發愣。
什麽?
這個朝代竟然沒有出現火鍋嗎?
她本來估摸着這朝代介于唐明之間,按照曆史記載,火鍋該是早早出現了才對啊?
看來這個朝代。真的不能拿真實的曆史來推算了。
于是她隻得硬着頭皮笑了兩聲,道:“上回幫着二娘做飯,意外發現這吃法挺不錯的,後來便試了試,覺得可行。”
月娘驚訝地道:“這麽說。這吃法兒你是頭一個想出來的嗎?”
“呃,說不準外面也有人這樣吃。”落銀模糊地應付過去。替月娘夾了塊雞肉,“二娘你别光吃菜啊。”
“哪裏,我就沒聽過。”葉六郎興緻大發一般,喝了口小酒兒,斟酌道:“不如咱們給這吃法兒取個名堂出來如何?”
“不如就叫燙菜吧?”月娘取名向來……簡單明了。
“不夠風雅。”葉六郎當即否決。
月娘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個盆子,一個爐子,何來的什麽風雅啊?”
“就說你不懂了吧?喝美酒吃好菜,還不夠風雅嗎?”葉六郎的理解,顯然比較‘獨到’。
易城在一旁類似與拍馬屁,“伯父所言卻是,不如伯父來想一個足夠風雅的名字來匹配它吧。”
“容我想一想……”葉六郎吃口豆腐,說道。
母女倆不由地笑了。
蟲蟲則是根本聽不懂大人們在說什麽,他隻知道這東西好吃,要多吃。
落銀将一塊雞肝喂到他口中,蟲蟲哈唔一口咬下,吞咽着。
“你這孩子,慢些吃!”月娘見狀不由嗔怪道。
這頓火鍋顯然吃的很盡興。
而名字,則是由葉六郎定爲——神仙煮雪。
确實風雅的過頭。
飯後,一打開門,驚覺已經落雪。
零零碎碎的雪花飄飄揚揚地灑下,無聲無息。
“看吧,這名兒簡直是天賜,哈哈……”葉六郎有些喝高了,見外頭下起了雪,更是沾沾自得地覺得自己這名兒取得特好。
“好了,你快去睡會兒吧。”月娘知他酒量差,忙将人推着往裏間兒走去。
蟲蟲歡喜不已,跳了出來,站在落銀面前,仰着小腦袋問道:“姐姐,上回你說……我生下來的時候,也下雪,對不對?”
落銀望着有漸漸增大趨勢的雪,笑了笑,道:“是啊……你生下來的時候,那天的雪,下得很大。”
蟲蟲奔到院中,拿手接着雪花兒,興奮的不得了,小孩子的開心總是來得那麽容易和純粹。
聽着蟲蟲的笑聲,落銀卻無法跟着一起高興起來。
不知道怎麽回事,總覺得心裏悶得厲害。
易城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屋裏走了出來,背着手在她身旁。
“明日大雪了。”他開口道。
“嗯?”落銀疑惑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