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館内。
“人還沒來嗎?”
鳳慜坐在堂中,冷聲問道。
進來的丫鬟垂首作答:“回小姐,人還沒有過來。”
丁慶和秦方立在一旁,不禁互看了一眼。
三日前,跟他們一起通過的那位叫葉落銀的小姑娘,竟然到現在都沒有過來,别人得了進鳳家茶莊的機會多是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敢有遲來的道理。
鳳慜以半面銀色面具遮面,其側垂下半邊烏黑順直的黑發,卻也未能給她添加半分柔美。
“不等了,吩咐下去,即刻啓程。”
想是因爲她當日将她判定爲最差,而後又同她說了那番教訓的話,而生出了排斥和逆反的心思了吧。
這樣桀骜不遜的丫頭,不要也罷。
隻是……那樣敏銳的茶葉領觸和天分,真真是可惜了。
……
此刻的落銀三人已經來到了撫縣境内。
進了撫縣,便算是到了蟠龍山了,此處距離蟠龍山隻三裏不到,是蟠龍山附近,最爲相近的一個落腳點了。
幾人找了一家普通的客棧歇了下來,卻沒料到,一踏進客棧,竟然又遇見了先前在困馬鎮上遇見過的那位長相白淨的有些過了頭的少年人。 對方顯然也有些驚訝,再次相見,幾人便自報了姓名,這少年自稱姓紀名海,晚飯的時候,還同落銀他們一個桌用了飯。
相談下來,落銀便覺得這是一個可以相交的人,不管是談吐還是舉止,都可看得出,此人氣質不俗,縱然不是達官顯貴之家出身,也該是個書香門第。
當然了,幾番下來。落銀便也确定了對方是女兒身無疑。
大許是爲了行走方便,才裝扮爲男子。
縱然心中清楚,相談甚歡,但終究是萍水相逢,見了這以面隻怕日後再不會有交集,故落銀也未捅破,隻将她當做男子看待。
因爲和南風商定好了明日一早出發去蟠龍山,故當晚落銀歇下的很早。
燈火吹熄之後,她躺在牀上計劃着明天的事宜,和到了蟠龍山上之後。最壞的打算。
縱然拿不到藥。也要保住命才可以。據方瞞說,這頭巨蟒攻擊你的時候你萬萬不能跟它搏鬥,而是要裝死。
它不會去攻擊死物。
所以,那日她才借故跟方瞞找了兩粒假死藥。以備不時之需。 心中大概有了底兒之後,她才閉眼入睡。
……
次日東方剛現出第一絲曙光之時,落銀便起了身,洗漱完罷,拎了一壺熱茶,她便打開了房門。
一出去,才見隔壁的紀海也剛要出門,二人相視一笑,相互打了個簡單的招呼。紀海便稱要出去辦事,晚上若是回來的早,還一起用飯。
落銀點頭道好,目送着她下了樓梯去。
這才走向了左邊的一間房門前,擡手叩響了門。
來開門的是南風。
落銀對他使了個眼色。他便會意的點了頭。
這副場景,讓落銀憑空想起了大話西遊中,春十三娘跟二當家打眼色,出賣至尊寶時的畫面……
她甩甩頭,将這不合事宜的想法抛遠。
“落銀,你怎麽起這麽早?”南風邊說着話,邊将落銀帶進了房中。
落銀白了他一眼,或許是心虛的緣故,便覺得他這話分明是要暴露的節奏,開門的時候不問,現在人都進屋了才問。
南風也自覺演技不佳,尋了下去取早食的藉口,便離了房間,臨走前一副‘一切都交給你了的’的表情。
南風是和易城歇在同一間客房裏,易城也是有着早起的習慣,此刻正盤腿坐在窗邊的大椅上打坐。
“練功呢?”落銀走到他身邊,說了句……廢話。
易城淡淡“嗯”了一聲,并未睜眼。
落銀在他面前的木桌上取過一隻瓷杯,倒滿大半杯水,推到他跟前,道:“不然喝口水歇一歇吧?”
某人很不給面子地道:“我不渴。”
落銀一噎,遂又道:“不渴潤潤嗓子也好。”
好大會兒,都沒有得到回應。
就在落銀即将沒了耐性,正在考慮要不要強行給他灌下去的時候,易城睜開眼睛了。
他轉過頭,皺眉問道:“你來通州,到底要作何?”
什麽……
落銀驚異的看着他。
他怎麽知道,這裏是通州,而非他們給他灌輸的豐州?
“你……怎麽知道的?”
“這裏的口音跟豐州差的太遠,幼時我曾來過此地。”
落銀在心底默默說了一百萬句,我擦。
“沒有要做什麽,就是臨時改變了想法而已,通州這一帶,亦是很适合茶葉發展,我不過是想來了解一番,如此而已。”她口氣相當的順當,半點都不像是撒謊的模樣。
易城不知是信還是沒信,反而是端起了她方才倒的那杯水。
落銀見他将杯盞放到嘴邊,下意識的收斂着呼吸,看着他的舉動。
然而,他卻突然又放了下來!
落銀一陣洩氣加暗惱,剛欲問怎不喝,卻見他投放過來的眼神,異常的冰冷。
“既然隻是來了解茶葉,那你又爲何給我下藥?”
落銀聞言一陣傻眼,反應過來之後,險些氣的吐血。
這情況怎麽完全不在她的掌握之中!
這厮鼻子也太靈了吧?
她承認,這藥雖然不是無色無味,但她事先聞過,根本沒那麽明顯好不好。
“不打算說?”他口氣帶上了幾分怒氣。
任誰,一大早的被發現有人打算給自己下藥,心情想必都好不到哪裏去。
他就說,她怎會突然這麽好心,還專程過來給他倒茶,合着就是爲了給他下藥!
“那個……”
落銀頭大不已,突然改主意來了通州不難解釋,但下藥這種事情……實在是不好辯白啊,難道要她說她下錯了?或者是說,我擔心你睡的不好。所以就給你加了點蒙汗藥?
“我就直接跟你說了吧,我要出門兒一趟,你不方便一起過去,所以我才想着把你給迷昏了。”落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口氣。
“就因爲這個?”易城冷笑了一聲,臉色愈發難看起來,“你當我是什麽人,死皮賴臉非跟着你不可?葉落銀,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他這種反應,即使是自己預料之中,但聽得他以這種口氣說出這番話來。落銀仍舊覺得心裏有些窩氣。
“那好。那你最好老老實實的呆在這客棧裏頭。誰要跟過去,誰是王八蛋!”
她這麽說,無非是激将法。
易城也果真上當,當即将杯盞摔在桌上。冷哼了一聲便将臉轉了過去。
南風走進來,見狀況不對,一時摸不清這戲份發展到哪一步,他該不該加入進去。
卻見,落銀朝他走了過來,并道:“我們走。”
南風一愣,看向房内的易城,分明是好好的,什麽事兒也沒有。當然,除了他那吃了炸藥一樣難看的臉色。
“蒙汗藥……?”他小聲地詢問道。
卻被落銀拽出了房間去,走之前,還不忘将門給關上。
“你倆到底說什麽了?不下藥真的可以嗎?”南風跟着落銀去了她的房間,見她已經着手收拾着東西。仍舊不确定的問道。
雖然易城跟落銀倆人素來不合,但也僅限于小吵小鬧,落銀一旦有了危險,他必定是要以身相護的,這一點,從那次土窯事件中便能看出來。
所以,若是叫他得知落銀是要跟他上蟠龍山,隻怕易城會毫不猶豫的将二人劈昏,然後拖回白頭山去。
“放心吧,沒事。”落銀邊清點着該帶的藥和暗器,邊回答道。
南風聽她口氣肯定,便也不再多問,但看着落銀的眼神,卻十分的猶豫不定。
直到落銀将東西全都檢查好,該的都帶上了,說可以走了,他才開口支支吾吾地道:“落銀,我想……不如你把這些藥都給我吧,告訴我怎麽用的……”
“待會兒路上再跟你說,再不動身萬一天黑前拿不到藥就麻煩了。”落銀催促道,就要往外走。
是的,天黑前不管有沒有找到藥材,都要下山。
在蟠龍山上過夜,那當真是找死。
“落銀!”
落銀剛跨出門檻,卻聽南風再次叫住了她。
“你到底想說什麽?”落銀回過頭,無奈地看着他。
“我想……自己過去。你還是留在這裏等我吧。”南風遲疑了片刻,又道:“若我天黑前沒回來……我娘,以後就勞你費些心了。”
落銀兩步走到他跟前,一巴掌拍在他頭頂,瞪眼道:“還沒有去就說這麽不吉利的喪氣話!隻要到時你聽我的,不要輕舉妄動,我們肯定能好好的回來。”
“可——”
落銀打斷他的話,拉起他衣袖道:“可什麽可,哪來這麽多婆婆媽媽的廢話,再不動身天都要黑了,走!”
……
易城隻怪自己聽力太好,将隔壁這二人臨走前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以至于他現在整個人都心神不定。
從落銀和南風方才的話中雖判斷不得具體的去處,但至少可以肯定一點——這地方很不安全。
此際易城已經從情緒中走了出來,冷靜了下來,被氣成一團漿糊的大腦也恢複了一貫的靈光。
這麽說,她給自己下蒙汗藥的目的……竟然是不想他跟着一起犯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