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樣的比賽方式,的确是出人意料的。見過考品茶能力的,但從沒見過聽過拿隔夜茶來考的。
隔夜茶,茶水放置了一夜,茶性揮發不說,其中的各種元素變化也是極大,很容易跟其它的茶弄混,要分的清楚,實在不容易。
參賽的衆人聞聽至此,心中想法各異。
能嘗出來是何種茶的人,免不了有些幸災樂禍,畢竟如此一來,便削去了許多對手。
而嘗不出是什麽茶的人,此刻的心境便也不難猜想了。
落銀吃下第二口的時候,心中方有了決斷。
茶味微苦,吃入口中有生澀之感,因放置太久的緣故,香味并不理想。
但并不妨礙它本身的味道。
如果她嘗的沒錯的話,應該是婺綠。
來到這個時空之後,她特意研究了一番這個朝代的各種茶葉出現的早晚,這個朝代曆史上雖然沒有記載,但是出現過茶聖陸羽,并且以茶團茶餅茶爲主,且還未出現炒茶,所以應該是介于唐明二朝之間的,并未有任何制茶藝和茶類出現的早晚颠倒和紊亂之象。 而婺綠這款綠茶則是出現在唐朝,以此看來,應該沒錯。
嘗完了茶,茶碗被茶使取走,便可除下蒙眼的布條。
落銀将布條取下,毫不猶豫地在紙上寫下方方正正的‘婺綠’二字。
此時仍有人未下決斷,仍舊蒙着眼睛嘗茶,落銀注意到,她一旁的那位粉襦女子,已經将整個茶碗裏的茶水都吃完了,且額角已經冒出了密密的冷汗。
顯然,是還沒有猜出來是什麽茶。
而且透過她之前的反應看得出。她将這次鬥茶會看得很重,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參加了。
這世上本也沒有公平可言,強者爲王弱者爲奴。
可也不得不說。這場鬥茶會的這個環節的确的太出人意表了,這姑娘想必也有幾分真功夫。卻太倒黴。
粉襦女子放下茶碗,被茶使取走。
許久,她卻未摘下布條,隻身子不住的顫抖着,看起來十分可憐。
直到茶使宣布,半刻之後便會将答案收起,粉襦女子才半知半覺的将蒙眼的布條除下。
眼睛卻已經紅了一大圈。 裏面的情緒不光是害怕和羸弱。更多是不甘。
卻正是這種不甘,使得她整個人都變得明亮起來,也正是這種不甘,讓落銀覺得她的路不該隻走到這裏。
她輕叩了聲石案。
粉襦女子下意識的看過來。淚眼有些朦胧。
落銀以食指輕湛了方才灑落的兩滴茶水,在石面上輕輕寫出了一個‘矛’字。
女子不可思議的看着她,驚愕的張大了嘴巴。
她不是傻子,而且她對茶葉的造詣自認爲不淺了,看到這個矛字。首先便想到了婺綠……
可是……她爲什麽要幫自己?
還是說,故意誤導于她?
防人之心不可無。
而且,對方的年紀看起來比自己小很多,不是她看輕人,而是她怎麽也該比這小姑娘多些經驗。她都答不出來,這小姑娘真的能确定是婺綠嗎?
覺察到一道目光朝自己投放過來,落銀将手下的水痕擦拭幹淨。
見茶使已經要過來收取答案,粉襦女子隻覺心髒咚咚猛跳了幾下,這是,她最後一次機會了。
家人本就不贊同她習茶,若這一次再失敗,就真的要放棄了。
再三猶豫之下,她終究握起了筆。
反正她本也答不出來,且那茶味的确很接近于婺綠,她就當放手一搏吧!
……
茶使從茶室中出來,手持名單。
衆人都知道,那上面寫着是,隻有通過的人,于是,個個都急切無比的盼望着下一刻就能聽到自己的名字。
“這次通過的,僅僅有三位。”茶使沒急着公布名字,而是事先說明了後面的規則,“因要選出前三甲,所以這三名都可直接入鳳家茶莊,拜在大茶師門下學習。所以這最後一局,僅是用來定下排名先後。”
此話一出,四周頓時嘩然。
也就是說,這第二關凡是過了的,不管下一關表現如何,最次也能得個第三,而且可以直接進入鳳家茶莊了!
拜入大茶師門下學習,那假以時日,必能成大器。
但卻沒有幾個人有信心,能過這第二關。
茶使擡手示意衆人安靜下來。
南風亦同衆人一樣屏息等待,激動不已,不過别人激動的多是能進入鳳家茶莊的機會,而他隻是單純的激動于能不能拿到銀子。
當然了,落銀此刻的心思跟他差不了多少。
如果真的拿不到,那可真是白白浪費了半日的時間。
“通過第二關者,姓名如下——丁慶、秦方、葉落銀。”
“哈哈,哈哈!落銀通過了,落銀通過了!”南風高興的忘了形,大喊出口,“我們有銀子拿了,有銀子拿了!哈哈,太好了!”
因爲此刻,衆人多半陷入失望和巨大的欣喜中未回神過來,故四周格外的安靜,他這一喊……不可謂不顯眼,落銀想裝作沒聽見都難。
她額角不由冒下兩滴冷汗。
見衆人将目光投放過來,易城則是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與南風拉開了距離。
接收到衆人或鄙夷或汗顔的目光,南風恍若未覺一般,挺直了背,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
落銀臉色複雜的将視線收回來,不想再多看他哪怕一眼。
剛一轉過頭,卻對上了一雙滿含着興奮和感激的眼睛。
是那粉襦女子。
女子高興的簡直有些不知所措,但好在也清楚落銀幫她是屬于作弊的行爲,便強壓下道謝的話,有些語無倫次地道:“你叫葉落銀是嗎?我,我叫秦方!我很喜歡制茶!”
落銀會心一笑,點點頭。未有多語。
此刻,人群中已經沸騰了起來,失了風度罵娘的。甚至個别承受力不佳的女子抱頭痛哭的比比皆是。
但毫不例外的是,他們一一被請出了場外。
同樣通過的。那位叫做丁慶的男子也很年輕,不過二十三四歲的年紀,眉目平平卻很溫雅。
他上前來跟落銀還有秦方打着招呼,相互交換了姓名。
“二位姑娘年紀輕輕便如此深谙茶道,讓人佩服。”他有禮的一揖手,笑得很溫和。
秦方忙惶恐地搖頭,“我隻是……隻是運氣好罷了。”
丁慶隻當她是謙虛。又對着二人說道:“日後進了茶莊,你們若是有什麽難處可以來找我,我們相互照應着。”
秦方說道:“那是當然。”
落銀則呵呵一笑帶過,算是敷衍了過去。并未直言自己不會進鳳家茶莊雲雲。
這一段中間的休憩顯得有些長了,約莫是三刻的時間過去,才有茶使從茶室中走了出來。
“這一場不知道要比什麽。”丁慶笑笑說道,眉間卻沒有起伏,看得出來。他相當的自信。
大許是因爲已經得了進鳳家茶莊的機會,秦方也不甚緊張了。
落銀則更是跟緊張沾不上邊兒了,三十兩銀子,已經完全足夠他們來回了。
沒讓幾人料想的到是,最後這場比試。越發奇特起來,相比之下,方才那隔夜茶根本不算什麽!
可見這位出題人果真不愛按照以常理出牌。
“最後一試,還請三位移步茶室。”
圍觀的一幹人等,皆是愣住。
進茶室裏比第三關,這可是從所未有的事情。
心中如何猜想不去多表,丁慶仍舊走在最前頭進了茶室。
一踏進茶室之中,便見一個丫鬟跪坐在堂中軟毯上,正用羽扇閃着茶爐,壺中的水沸騰這,泛起一陣陣茶香。
其外,小案上擺放着三杯茶水,顔色青亮,應屬春茶。
丁慶和秦方都盯着那三杯茶水,向來最後一試應該就是在這裏了。
落銀在空氣中嗅了兩下,心中泛起狐疑——真要試那三杯相同的茶的話,爲何又令丫鬟煮其它的茶?
而且隔着紗幕的内間,亦有丫鬟執着蒲扇,将室内茶香往外間扇來。
且聞此味道來分辨,内室裏擺放着的少說也有三種茶,裏面坐着那位青衣女子,她一人,總不能同時喝三種茶吧,這是什麽怪癖……
就這樣,接下來的時間裏也沒人出聲,茶使也沒說具體的考什麽,他們三個人隻有呆呆的立在外堂,等候着茶使發話。
可遲遲的,還是沒人說話,整個茶室裏都靜悄悄的,隻有沸水滾動的聲音。
落銀三人,不由疑惑的對視了一眼。
若不是那位茶使大人眼睛睜的明亮亮的,三人甚至要懷疑他睡着了。
這又是在玩兒什麽把戲……落銀不由在心底暗暗吐槽了一把。
說時遲,那時快,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幾個丫鬟就瞬間将茶室内的窗子打開了來,同時,有人将杯中和壺中的茶水盡數倒入木桶中,混合在一起。
很快,房中的茶香便流失了出去。
丁慶眼皮子一跳,這時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什麽一般,死命的在空氣中嗅了幾下,卻……一無所獲。
茶香已經全部揮發出去了。
落銀也才意識到,這第三試考的是什麽。
大許是因爲她有這個習慣的緣故,方才一進房間,關注的重點就在這幾種不同的茶香上面,倒是誤打誤撞的給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