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筋疲力竭,她才放棄。
落銀仰躺着,大口喘着粗氣,望着黑乎乎的四周,她将事情前後想了一通。
如果真的是王田氏他們想要報仇,照他們貪得無厭的性子,肯定是要找葉六郎談判勒索的。
既然她現在還活着,就說明他們無意取她的性命,至少暫時沒這個心思。
還是靜觀其變吧。
畢竟,也隻能靜觀其變了……
就在這時,外間響起了人的說話聲。
落銀一個激靈,豎起了耳朵去聽。
是個男人的聲音,都是一副本地的口音,和刻意壓低的低嗓門。
“這小娘子長得還不錯,賣進裏頭能值不少銀子——”
“嘁,你就這點兒出息了,成日除了窯子你還知道什麽?沒聽那人說嗎,幹的好了,每人能拿這個數兒!”
大許是那人拿手比劃了個數兒。
幾人一陣猜測,這衣着普通的小娘子是什麽身份,怎值這麽些錢。
“莫怕,哪個有權人家的姑娘會單獨上街,穿這樣的?”一人說道:“頂多也是家裏有點田,反正隻要能拿錢,咱們管她是誰呢……她又沒見過咱們,到時候拿了錢咱們就閃人。” “沒錯!”
落銀心底有些不确定了。
聽他們這意思,顯然是要勒索。
而且,好像還是有人在背後指點的。
這樣一來,有嫌疑的就不止王大賴他們一家子了。
……
一行人圍在醫館裏,不安的踱着步子。
“伯父,不然咱們去報官吧!”方瞞建議道。
“不行……”葉六郎搖着頭。
一報官,什麽簍子就都出來了。隻會連累落銀,使處境更糟糕,到時候大家一窩端的全都進去了。還怎麽救人。
“事到如今也管不得那麽多了。”方瞞沉吟了片刻,道:“伯父您看這樣行不行。這官我去報,就稱落銀是我的妹妹。”
葉六郎頓時驚住。
方瞞,竟然知道他們的身份是見不得光的?!
震驚歸震驚,葉六郎也知道現在不是細究這件事情的時候,他看向方瞞,道:“這怎麽行得通,若是被查出來你謊報的話。可是要被牽連的……”
“無妨,我之前的确有個妹妹的籍貫在此地……”方瞞說道:“不會被查出來的。” 葉六郎聽到此處就放了心,忙地連連道謝。
方瞞剛要出去,卻聽身後響起了一道沉沉的聲音。
“不必。”
幾人聞言投去疑惑的目光。
卻見端坐在燈火下的易城。臉色格外的冰冷,“人已經來了。”
官府有的時候,隻會幫倒忙。
而且,官府插進去的話,他要怎麽來讓那些人付出百倍的代價。
衆人都知他耳朵靈敏非常。聽他這麽說,不由都忙地舉目朝門外看去。
門外挂着兩盞燈,将十步以内的距離照的通亮。
果然,片刻之後,就見一身着普通土色布衣。腰間系着黑色褲帶的男人走入了視線。
他停在醫館前,先是擡頭看了眼招牌,确定之後,才提步走了進來。
一進去,便見一屋子的人都死死的盯着他看,說是殺氣騰騰也不爲過。
來人很沒出息的抖了抖。
“我女兒人呢!”葉六郎吼道,想要沖上前去,被方瞞攔住,勸道:“伯父你先冷靜冷靜。”…
葉六郎哪裏聽得進去,紅着眼睛诘問:“快說!”
“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啊……”來人吓得臉發白,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我隻是收,收了一文錢……來送信的!”
見葉六郎又要發作,那人丢下書信,趕忙逃了出去。
一文錢,也不是好掙的啊……
幾人拆開書信,極快地将信上所書看了一遍。
說是明日午時,城南汾州河邊見,準備好一千兩銀子,一手交銀子一手還人。
“一千兩?!”南風不禁驚呼出聲。
這真是獅子大開口!
明日午時,這麽短的時間裏,哪裏去找一千兩?
就算要抓人,那也至少得先将銀子準備好,對方說了,不見夠數兒的銀子,就别想見落銀。
“我這裏最多也就能湊齊二百兩。”方瞞直接開口說道。
落銀知曉,大抵要少不得一陣驚呼了,這個開口閉口不離錢的錢串子竟然爲了救自己這麽舍得。
“可是離一千兩,還差得遠……”葉六郎皺着眉,表面還算冷靜,實則内心已經亂成一團。
首要之急,是要先籌到銀子才行。
深更半夜,借也沒處借啊!
這可如何是好啊……
沉默了良久的易城适才開口說道:“之前去暫住的徐公子,應當可以幫上忙。”
“對!”葉六郎蓦然驚醒一般。
一千兩對他們來說是個天文數字,但對于徐折清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
這個時候,葉六郎也顧不上去考慮此舉是否會麻煩到别人了,那是他的女兒,隻要能救回來,讓他幹什麽都可以!
更别說是求人借錢這種小事了……
“明日一早,便去汾州城的徐家分行裏去找人。”
現在這個時候過去,茶行鐵定是關門了,隻有等明天一早過去了。
事情有了初步的解決辦法,雖然不能保證一定能找到徐折清,對方一定肯幫忙,但至少是有個想頭了。
葉六郎這才對着南風說道:“南風,你先回去通知你嬸子一聲,也跟你娘報個平安。讓她們不要擔心……另外,跟你嬸子說把家裏所有的現錢拿出來,你明日過來的時候全部都帶過來。”
無論如何。也要将人救回來。
……
這一夜,葉六郎他們就直接歇在了醫館,說是歇。卻哪裏睡得着,不過是心急如焚的等着天亮。
一夜。都未合眼。
……
落銀開始感覺到害怕了。
起初尚有幾個人在說話,好讓她了解着狀況,可現在四周寂靜無聲,她亦渾身提不起一絲力氣來,餓得前胸貼後背。
不知身處何處,一動不得動,一睜眼全是墨色漆黑。又冷又餓,繞她再如何冷靜,卻也從未經曆過這種事情,此刻由不得她不怕。
也不知此刻是什麽時辰。白晝還是黑夜,葉六郎他們找不找得到她。
想也知道,要找到她定是不易的,對方竟然費此心機将她帶到這裏,想必隐秘非常。
寬闊。濕冷,無人,會是什麽地方?
望陽鎮有這麽一個地方嗎?
落銀眼睛半閉半睜着,将望陽鎮的地勢在腦海中飛快的過濾了一遍。
卻始終想不到符合的地方。
後腦的疼痛越來越嚴重,頭腦昏沉的已經很難再凝神去思考。
在她幾近昏迷之際。視線中卻隐隐有了一抹光亮,這光讓她幾乎一瞬間就恢複了神智。
落銀定睛一看,卻是從頭頂上一條細縫撒下來的。
天亮了?!
轉過頭,又在周遭看到了幾束大小不一的光線照射進來。
落銀心中蓦然裝滿了希望!
蓄了些力氣,她朝着其中一個散發着光亮有碗口大小的缺口奮力的移動着身子。
每移動一下,似都覺得用盡了力氣。
明明見着那光就在眼前,可卻始終靠近不得一般。
身下的地并不平坦,高高低低的亂石,菱角尖利的磚塊随時可見。硌在身下,偏生躲也無法躲,隻有碾過去。
落銀咬着牙,不知是疼的還是累的,汗水已經濕透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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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此時,葉六郎、南風、易城三人已經驅車來到了徐家茶行汾州分鋪門前。
葉六郎跳下車去,急急的拍打着門。
“别敲了,來了來了!”
一大早的,還沒到開門兒的時辰呢,真鬧騰!
很快,便有人從裏頭将門打開。
是這店裏的看門掌櫃,年紀很輕,也就二十七八歲的模樣,他是認得葉六郎的,本來一大早的被吵醒的怒氣也隻有壓着,畢竟眼前這人,可是被少東家當成上賓來對待的。
“一大早的您怎就過來了?”掌櫃的笑臉相迎,詢問道:“是有什麽事情嗎?”
葉六郎朝他拱手草草一禮,二話不說便切入正題,“我找下徐公子,勞煩通傳一聲,實在是有急事,不得已之下才這麽早過來!”
那掌櫃的見他一臉急色不似作假,也跟着急了起來,隻不過他急的原因是……“真是不巧,少東家昨日确實還在鋪子裏,但昨個兒下午便去辦事去了,現下我也不知他人在何處啊!”
“什麽!”南風頓時急的跳了腳,二步奔過來,“那他何時才能回來?”
“這個少東家倒是沒說,我們小的也沒敢多嘴去問。”掌櫃的無奈地苦笑了一聲,“不然,您過兩天再來看看?”
過兩天!?
過兩天人隻怕都沒了!
這事哪裏能等啊!
“那知道他去了哪裏嗎?”葉六郎不死心問道。
“這個……也不知。”掌櫃的讪讪地答道。
葉六郎登時間隻覺得最後一絲希望也砰然斷裂。
“或者這樣您看成嗎?諸位先進去喝口茶等一等,我這便派人去找找看——”掌櫃的見葉六郎臉色蒼白的吓人,心知應是真的有急事,便勸說道。
這辦法雖然隻怕沒什麽用,但他也真的想不出其它的辦法了。
沒個具體詳細的目标,找人,哪兒是那麽好找的。
從這裏到指定的那城南汾州河畔,少說也要一個時辰,再等下去,就真的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