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城嘴角浮現一抹複雜的笑意。
這種安逸悠閑的日子,有拌嘴,有吵鬧,亦有歡笑,三年多的時間,他似乎已經漸漸習慣。
卻不知這習慣是好是壞,畢竟,時間不多了……
葉六郎和月娘回來的時候,幾近黃昏。
月娘一臉的悅色,進門就喊落銀和蟲蟲。
被落銀收拾了個幹淨的蟲蟲蹦蹦哒哒的從裏間兒出來,奶聲奶氣的喊着,“爹爹,娘!”
“今天在家有沒有聽姐姐的話?”葉六郎彎腰将兒子抱起,笑問道。
蟲蟲支支吾吾,“有……我很聽話的……”
落銀端着盆走進來,“爹,二娘,洗把臉吧。”
外頭熱的可以,二人都是一臉的汗。
“不急,二娘今日給你買了件新衣裳,你看看顔色和樣式合不合心意?”
說着,便将衣裳取了過來,遞到落銀手裏。
是極軟和的雪紡衣料。
落銀将衣裳攤開,微微一愣,“是……裙子啊?”
“對。”月娘含笑點頭,“你也早到了穿裙子的年紀了,現在家裏也不缺錢了,你别什麽都顧着我和你爹,也要舍得打扮自己啊。”
“……”落銀聞言有些哭笑不得。
她哪裏是舍不得打扮自己了,而是打從來到這裏便習慣穿布衣和綁腿褲了,二來上山下山也方便,她本就是打現代來的,對古代女子繁瑣的衣裙實在提不起太大的興趣來。
“這紫色我看就挺适合你的,改明兒穿給我看看合身不合身,若不合身咱們再改。”月娘笑吟吟地說着。
落銀隻得點頭。
易城走進來聽到這番對話,口氣複雜地道:“伯母,她都野慣了,怎麽能穿的慣女子的衣裙。”
落銀狠狠瞪他一眼,“我跟二娘說話,你插什麽嘴!”
“我也是在跟伯母說話,你又插的什麽嘴。”易城徑直走到桌邊坐下,跟她吵嘴的習慣顯然已經成爲了生活中不可缺少之事……
“你——”
落銀剛欲還嘴,卻被葉六郎笑着打斷,“好了好了,銀兒去收拾收拾,該做飯了。”
蟲蟲也跟着道:“姐姐,餓餓……”
這一老一小的,都在幫着他。
落銀撇了撇嘴,走進了廚房裏去。
事實證明,她并未就此善罷甘休。
當易城抱着一壇子水狂灌的時候,葉六郎走到他身邊,意味深長地告訴他,“其實伯父一直想告訴你,得罪什麽,都不要得罪女人……”
待葉六郎離去,月娘走了過來,解釋道:“别聽你伯父瞎說,銀兒她不是故意的,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易城将水壇子放下,适才覺得胃裏的燒灼感減輕了一些。
所有人吃的都是她自制的什麽去火的龜苓膏,就他的那份換成了辣椒醬,這叫做,不是故意的?
“葉落銀——”他咬牙切齒着。
蟲蟲走過來,學着大人那副老氣橫秋的口氣,勸阻道:“易城哥哥,好女不跟男鬥……”
易城糾正道:“是好男不跟女鬥。”
“哦……好男,好女不跟男鬥。”他龇牙笑着,“姐姐就是這麽教我的,我總是記錯……”
易城臉色現出錯愕,随後便演變成不齒,這人,竟然從小就給孩子灌輸這種思想,實在卑鄙!
于是他一臉正色再次糾正,“是好男不跟女鬥,你要記住。”
“記住了。”蟲蟲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拍着胸脯,“好女不跟男鬥!”
易城無力的歎了口氣,“是好男不跟女鬥……”
“嗯!好女不跟男鬥。”
“……”
易城隻覺一股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油然而生。
這孩子,已經被葉落銀給徹底的洗腦了,沒救了……
※※※
子時過罷,圓月高懸。
落銀從牀上坐起來,雙手合攏在嘴邊哈着熱氣。
好冷。
八月的大暑天,她蓋了三牀棉被仍然沒有緩解多少。
覺察到四肢似乎緩緩被凍僵,她不敢再坐在牀上,合衣下了牀。
在房中來回走動,怕會吵到隔壁的蟲蟲,她便輕手輕腳推開房門,走到了院中去。
兩年前,家裏漸漸寬裕起來,房屋便重新整修了一遍,加了幾間房,她也從原來那由葉六郎的房間隔出來的小房間搬了出去,搬到了葉六郎隔壁,出房間也不必再經過葉六郎和月娘的房間。
夏日裏的夜空,星子要比往常來的更加稠密明亮,衆星捧月,天際像是被壓的很低,觸手便可及。
落銀活動着手腳,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動作看起來十分笨拙。
耳邊是蟋蟀的叫聲,鼻尖是沁人的花香,但她卻無暇感受。
這時,隻聽“吱呀”一聲門扉被推開的聲音響起。
還是吵到他們了?
落銀回過頭去,卻見打開的房門不是葉六郎月娘他們的。
下一刻,就見從房中現出了一道被月光拉的很長的身影。
“大半夜的,你作何?”
帶着困意的沙啞男聲傳來,被夜色蒙上了一層不真實的感覺。
落銀掃他一眼,便轉回了頭去,“我散步,你管得着麽。”
“你吵到我休息了。”
落銀“嘁”了一聲,“别人怎麽都沒白吵到,你自己睡不着怪我?”
易城倒沒有還嘴。
他的聽力太好,對周圍的聲音很敏感。
落銀活動的累了,走到花架下坐了下去,一擡眼,卻見易城走了過來。
“你不睡覺幹什麽?”
“你這樣走來走去我睡得着嗎?”易城走過來坐下,思索了片刻,問道:“你怎每月都有一晚不肯睡覺?”
這三年多,都是如此。
不管是在她房裏,還是在院子裏,每月總有一晚上她不得消停。
什麽叫不肯睡覺啊,她難道不想睡嗎?落銀在心裏暗道。
卻無意跟他多做解釋,便道:“睡不着。”
因爲太冷的緣故,說話的時候牙關明顯都在打顫。
易城發現了不對,雖然看不到,卻還是下意識地将臉轉過去,皺眉道:“你覺得冷?”
沒聽到落銀回答,他又問道:“這種天兒你竟覺得冷?”
“不行啊!”落銀聽他口氣欠抽,就好像在說“開什麽玩笑,你覺得冷?你是不是有毛病啊?”的口氣,口氣便也跟着不善起來,“我冷不冷關你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