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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眼前的景象全都銷聲匿迹了,全世界隻剩下那道聲音,在腦海中不停的回響着。
他的女兒開口喊他爹了……!
這聲音要比他設想中的千萬種中的任何一種都要悅耳動聽!
像是這冬日裏最暖的陽光灑在了他心頭。
“銀兒……”月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瞪大了雙眼,緩聲說道:“方才,真的是你說話了嗎?”
落銀轉臉看向她,微微彎唇一笑,輕聲喚道:“二娘。”
或因從未開口說過話的原因,這聲音聽起來格外的清脆。
月娘眼中即刻滾下了兩行熱淚。
她顫顫地伸出手來,撫着落銀的臉頰,啞着聲音道:“好,太好了……老天保佑,老天終于開眼了啊……”
隻這一句話,她便也再開不得口,無語凝噎着。
葉六郎回過神,就着身邊的矮樹墩坐下,把落銀放在腿上。
“銀兒,再喊一句爹!”
他眼中淚光打着顫,臉上的笑卻越發的深刻。
落銀很配合的又喊了一句。
葉六郎重重地應了一聲,朗聲笑了起來。
夫妻二人圍着落銀好一陣稀罕,直到太陽到了正頭頂的位置,月娘才猛然想起來落銀自醒來還未有吃過東西。
葉六郎笑呵呵地道:“也到晌午了,你先去廚房準備準備吧,待會兒我就進去生火,咱們做飯。”
說罷又捏了捏落銀的臉,笑眯眯地道:“銀兒該餓了吧?做飯給銀兒吃,好不好?”
落銀又配合的點點頭。
葉六郎又是一陣歡愉的笑。
好多年沒這樣開心過了……
月娘點頭,笑着進了屋去。
“呀!”
須臾,便聽她驚叫的聲音傳起。
“怎麽了?”葉六郎忙朝着屋内問道。
月娘神色慌張地走了出來,站在門邊兒,一手指着屋裏急道:“壇子裏腌的鹹菜全沒了,沒吃完的那十來個紅薯也不見了,竈頭裏的窩窩頭也沒了!廚房裏被翻得亂七八糟的……該不是,遭賊了吧?”
土匪窩裏遭了賊,這說出去可真是有夠怪異的……
但落銀知道,這是真的。
葉六郎聞言忙起身,将落銀放了下來,疾步就朝着屋裏走去。
空空如也的菜壇,打碎的兩隻碗,和一片狼藉的鍋竈。
“該不是有人趁咱們不在,來偷東西了吧?”月娘皺着眉,一臉急色。
這可是他們家所有能吃的東西了……
葉六郎臉色沉極。
這山寨裏雖住的都是土匪,但大多都還是比較“安分守己”的,他們當土匪不是爲了爲惡,不是爲了發财,隻是爲了混口飯吃活命罷了,縱然他們不夠正直,但也少有偷自己人東西的。
像今天這件事,還是頭一回發生。
自然而然的,葉六郎便懷疑起了兩個人來。
史三貓和王大賴。
這二人可是寨子裏出了名的心眼多,貪得無厭,私藏“戰利品”之類的事情沒少幹過。
可史三貓顯然不可能,因爲昨天的事情,他一早便被寨主叫去訓話了,比他們到的還早,但他和月娘回來的時候,史三貓還沒走。
“肯定是王大賴!今日王田氏到寨主那告狀,大有可能就是爲了引開咱們!”葉六郎斷言道。
跟了進來的落銀聞言在心裏給葉六郎點了個贊——看來她這爹不止硬氣,還挺有分析頭腦的。
她本是不認得什麽王大賴的,但今日那男子腿腳的确不怎麽利索,再聽葉六郎此刻說起王田氏去告狀的事情,幾乎是肯定了。
這事情他們本來就不占理,王田氏縱然再沒腦子,但也應當知道寨主不可能站在他們那邊的,所以去了也是白去,但她卻執意要找寨主“說理”,還要葉六郎他們過去,十有**是調虎離山。
“我找他們去!”葉六郎喝了一聲,轉身便要往外走。
“可,無憑無據的他們肯定也不會承認啊!”月娘忙道。
“等我把東西找出來,看他們還敢不承認,不承認,我便打到他這個王八蛋承認爲止!”葉六郎心意已決,不顧月娘的話,大步走了出去。
月娘見狀隻有扯着落銀跟了上去。
葉六郎走的極快,等月娘和落銀出了大門的時候,已不見他的蹤影。
月娘憂心他這急脾氣,隻怕到了王大賴家裏,三言不合真的動起手來,便加快了步子。
落銀攥緊了手心,心中自有計較。
若是待會兒多幾個人看着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理”這個字,如果拿到明面上來說,就什麽都不怕。
她心裏正想着,便見一個中年婦人領着個男孩走了過來。
正是李方氏和南風。
“月娘!我正打算找你呢,南風他爹已經醒過來了,我這剛想請你們去我家吃頓飯表一表謝意呢!”李方氏見月娘過來,笑着說道。
南風則是對落銀展開了一個大大的笑,眼睛還有些微微紅腫。
落銀對他會以一笑,他即刻呆了。
月娘搖搖頭,急道:“家裏出了事,六郎去王大哥家了,隻怕會動起手來!”
李方氏一聽也不含糊,正色道:“走,我陪你去看看!”
說罷,便拉着尚在呆愣中的南風轉了身。
落銀在心裏一笑——成了。
等幾人趕到王大賴家裏的時候,葉六郎正和春嫂吵的臉紅脖子粗,王玉燕躲在一個十三四歲的高瘦少年身後觀望着“戰局”。
卻不見王大賴的身影。
“你說大來偷了你們家東西?證據呢!葉大兄弟,我可告訴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家大來腿傷還沒好全,現在還在床上躺着,如何去你家偷東西!”王田氏叉着腰道,理直氣壯。
“證據!你讓我進去找我就給你證據看!你心裏沒鬼,攔我作甚?”葉六郎吼道,“快讓開,别逼我動手!”
“動手?你來呀,有種你來打呀!”王田氏指着自己道:“我就站這兒,你打!”
她這副嘴臉,配合着這副語氣,想讓人控制住不去揍她簡直都難。
葉六郎惱怒的漲紅了臉,撸起了袖子就要上去。
“六郎!”
月娘驚呼了聲,小跑着上前。
落銀也跑了過去。
要打,也不是現在打。
還沒找到證據就動手,到時有理說不清。
“葉叔!君子動口不動手!”幸虧那高瘦少年反應快,先葉六郎一步擋在了王田氏跟前,把葉六郎攔了下來。
落銀聞言嘴角一抽,君子動口不動手?合着這少年還是個有文化的人!
“什麽君子不君子的,你爹偷了我家東西,還談什麽君子!”
“我爹不可能會去偷東西的。”少年肯定地說道。
“那你們怎不敢讓我進去搜!”
“既然你不信,那便搜好了,我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搜。”說着,少年就側過了身來,把路讓給葉六郎。
“不行,不能進去!”王田氏一陣吓,忙要去攔葉六郎,卻被他一把揮開,一眨眼,葉六郎就跑進了屋裏去。
“娘,讓他搜!”少年皺眉道。
王田氏聞言簡直是要吐血,指着他的鼻子罵道:“你,你這個……缺心眼的啊!”
說罷,便追了進去。
落銀見此情形不由朝那少年看去,隻見他單薄的脊背挺得筆直,清俊的眉緊緊皺着。
應當是不知情的。
聽他方才的話,根本不像個土匪之子,反倒像個文绉绉的讀書人。
真是投錯胎了,落銀在心裏搖頭想道。
李方氏一路上已經聽月娘将大緻的情況說了一遍,她本就也看王大賴一家不順眼,剛才又見王田氏那不講道理的模樣,此刻正義感噌噌往上漲,跟着月娘就進了屋去。
可還沒踏進門檻兒,便見葉六郎一手提着個黑布袋氣沖沖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