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好像有些不太對勁。左手輕掩唇上,身着高位祭司袍服的青年低咳着緩步向前。
淺淡卻清晰無比的血腥味湧上,顧遲于是微頓了下腳步。
其實也算不上嚴重,大約隻是他今天運動量稍大了些,才會一時間緩不過來。
然而顧遲大大剛這麽想完,就席卷而來一陣強烈的眩暈感,眼看着都已經要走到拐角的地方,他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瞳?”倒下一刻被人準确無誤地接住,視線已然模糊,但兩人之間現毫無縫隙地貼近,鼻間所聞到的清冽微冷的藥香就告知了顧遲來人的身份。
每天都給對方換藥,這種清冽微冷的藥香實際是兩人身上都有,因而顧遲對此格外熟悉。
“嗯。”瞳應了一聲。
現在還沒昏過去純屬是強撐,顧遲大大還在掙紮,但他的聲音已經變得很低:“你怎麽……”
你怎麽來了,還是你怎麽會在這裏,但無論哪一句,顧遲都沒能說完就是了。
在霜冷月光的映照下,愈加顯得瞳的膚色蒼白,勾勒出的面容輪廓則俊美至無可挑剔的程度。他的手正攬在青年的腰際,抱得很穩,沒有讓昏迷之後把身體重量都靠在他身上的青年下落半分。
“等你。”在這種明知道對方并不能聽見的情況下,瞳還是開口回答了,而微頓片刻,他又緩聲道:“來接你回去。”
說到這句時,向來是屬冷淡質感的聲音聽起來都似乎柔和了幾許,然後他把失去意識的青年背到了背上。
仿佛完成了某種因果的循環。
他一直知道現在他背上的青年身體每況愈下,但無論他如何研習醫術,剖開多少生物的身體以研究嘗試,也始終是尋不得醫治的方法。
如果替換器官的方法可行,那那些被關押的地牢的罪犯肯定不能像現在這樣還安樂吃着牢飯。
“熱是什麽感覺,你還沒有告訴我。”不僅古籍記載,青年舊時也與他說過下界山河廣袤,奇景無數。
如果是那樣美好的一個世界……他也會想與所喜歡在意着的人,一起去看看。
等顧遲第二天醒來,那都是時近正午的時候了,完美錯過了神殿每日例行的祭祀。
“我已替你轉達了缺席原因,順便告了三日假。”睜眼,出現在顧遲眼前的就是坐在輪椅上的人蒼白俊美的面容,對上一雙灰黑色幽靜如井的眼睛。
顧遲的第一反應是坐起身來,左手探到輪椅上的人腰部,輕按幾處位置檢查,确認真的沒事後才放下心來。
他昨天那樣把重量都壓在對方身上,對方要負擔着他走那麽長一段路……已替換成偃甲的雙腿哪有這麽好用。
輪椅上或可以用孤僻冷傲來形容的人在此過程中幾乎一動未動,隻微擡了下眼皮,卻是無聲默許了青年這樣任意碰觸他的身體。
“天相大人。”這時木質輪椅的椅背後方突然冒出一個小女孩的身影,然後顧遲大大就感覺自己被抱住了。
“……小曦。”習慣性地小女孩抱起,反應過來之後顧遲倒也沒打算放下。
“這個時間你不是該在練習術法,今日偷懶了?”
“才沒有。”雖然看青年溫和的眉眼和唇邊淡淡笑意也知那并不是一句責問的話語,但沈曦還是嚴肅着面容,一本正經地否認。但不得不說……嚴肅這個表情由一個長相可愛的小女孩做出,隻會讓人覺得頗爲逗趣。
“小曦來探望天相大人。”說罷小女孩雙手環住青年的白皙脖頸,把頭也靠過去蹭了蹭。
對她而言親近重要的人,她掰掰手指就能數得出來,眼前青年就是其中之一。
顧遲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沒說話,但之後他就見小女孩鼓着臉道:“哥哥一直在門口那裏走進走出,小曦就自己來了。”
顧遲:“…………”
大約是看出了青年的沉默,沈曦也長長低‘唔’了一聲。她不是不懂得,自她的記憶不再缺失……盡管身體不能長大,但這并不影響她認知事情。
明明是隻要談話一次,把事情說開,兩人就能回到像以前那樣的。
顧遲依然是習慣性地輕拍着小女孩的背,想到另一件始終未有進展的事情,他微垂眉眼道:“關于你的身體,我還是未能找到醫治的方法……”
“不長大也很好啊,小曦如果長大了,天相大人就不會肯像現在這樣抱小曦了對不對?”然後小女孩把秀氣的鼻子一皺,小聲嘟囔道:“到時候肯定要跟小曦念叨什麽男女之防。”
“小曦喜歡當小孩子,不要長大。”把這句話說完,小女孩兩手捧住青年清俊的臉,然後在青年反應過來之前湊近去親了親。
即使是在回想起來仍如噩夢那一天,青年來到後不是也沒讓他們淋雨嗎,不是給他們撐傘了嗎……
還有父親……沈曦不知道當年的白袍祭司是否有什麽苦衷,對方那日在面對他們時候說的是那樣殘忍無情的言語。爲城主盡忠,而選擇以他們作爲試驗品投入矩木。
被猝不及防親了一口的顧遲大大于是微愣了一下,繼而眸中帶上幾許無奈與縱容。其實即使懷中的小女孩長大了,在他眼裏也依然會是個小孩子,需要人關心照顧的那種……遠不到能放心讓其去獨當一面的程度。
不過感覺到小女孩這一動作完後就伏靠在他身上不動了,顧遲微低下頭去看,對方正半阖着眼打着呵欠,于是微有些失笑道:“這就困了麽。”
估計對方來到這裏等他醒來,也等了很長一段時間吧。
“唔……小曦不、不困……”沈曦的雙手已離開了青年的臉頰,重新環到青年脖頸上。能一直和親近重要的人待在一起,是多麽幸福的事情……
雨已經停了,停了很久了。
“我送她回去。”這句話是顧遲對坐在輪椅上的人說的,在他懷裏剛還說着不困的小女孩,結果是沒一會就睡着了。
“哦。”一直靜默旁觀着的瞳這時才應了一聲。
不出意外,大祭司的宮室裏,沈夜是正位處其中處理事務。
顧遲進入後先向對方點了點頭,沈曦正睡着,他不方便出聲行禮之類。把懷裏抱着的小女孩轉交給宮室裏一個熟悉的侍女照顧,他也就打算回去了。
不過在顧遲走到宮室門口的時候,就正面對上了着深墨衣袍的祭司。
……這瞬移術法看起來是掌握的極好。
“尊上。”沉吟片刻,顧遲還是先微低下頭行了一禮。
平心而論,沈夜的長相是與白袍祭司極爲相像,相似程度至少都有八、九成。而在顧遲眼裏,這兩人不僅是面容上的相像,就連性格……在許多方面也多有重合。
“你……”詢問身體狀況的話到嘴邊又收了回來,大約是靜了會,沈夜再開口道:“除去神農壽誕之外,以後神殿的祭祀,你不方便來可以不來。”
顧遲點了點頭:“是。”
然後就似乎沒有了話題。
如果是多年以後那個已經登上流月城權力之巅的大祭司沈夜,必定不會讓自己的情緒顯露半分,更不會讓自己陷于當前這種,與人僵持的狀況。
換以顧遲的角度,其實從和作弊沒什麽差别的好感度列表,他知道即使是在當初的那一日之後,眼前人對他的好感度也沒掉下及格線……雖然也隻是堪堪維持在了及格線。
而那一日之後直到現在,對方名字後方的好感度數值,斷斷續續是有所回升。尤其近來幾日,回升得是已經快要超過原來的數值了。
良久的一段靜默。
“夜兒。”
聽見由熟悉的溫和聲音說出的,相當久違的稱呼,輪廓冷硬的墨袍祭司終是略微變動了面上神色。
沈夜:“……”
再後來,聽見低沉微冷的應聲。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