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重開要等十年,異空間在封閉期間變化莫測,等這十年過去,哪裏還可能再找到和十年前有關的東西。
“割裂一名修士魂魄這類事情在修真界已經好些年沒有再發生過了,他們審問姜談審不出什麽,現在說是把人關在門派地牢裏。”
在一開始重玄派要把人押走的時候,沈妄就先拉住了在自己旁邊冷着眉眼,看起來要動手阻止的青年。
實在是這種人死無對證的情況下,物證在前他們不占理,死去之人的身份過于敏感,這樣動起手來是關系到整個宗門的事情。
而且雖然是在同一門派,沈妄也不相信姜談是無辜的,畢竟罪證擺在眼前。而他平時對這小孩的印象都是沉默寡言,成天就學他師父冷着張臉,一個小孩這樣實在是不讨喜的類型。
但把會影響宗門的道理講出來,沈妄也隻讓青年沒有現場動手,之後還是拉不住人到這重玄派來。
擔心自己這師弟會做出什麽事情來,沈妄隻能跟着對方來到這裏。
以前見他這師弟對姜談不如何關心,現在卻執意相信,想來以前隻是關心不表現出來而已。
“至少看在宗門面子上,且師弟你又在這裏,審問不出,重玄派的人也不會對姜談動用私刑……”沈妄說了句不算安慰的安慰,要定罪論罰是一回事,嚴刑逼供是不會有。
割裂魂魄用一般手段無法做到,追溯起來,這其實該說從魔族那邊流傳過來的方法。但自從數百年前,整個修真界的各個宗門聯合一緻,與魔族進行長達一年的交戰,把來到人間界的魔族打退回至冥域深淵,人界就再也沒有魔族的身影出沒了。
人界和冥域深淵的出入口被封印起來,修真界的各大宗門就輪流着,每年派人去加固封印,這層層封印就一直固若金湯,至今爲止沒有出現過松動。
割裂魂魄的陰毒手段已不常見,在修真界中被列爲禁忌,但确實流傳着有,就不知姜談是從何處習得……或許就在對方之前離開宗門的那一個多月。
說完剛才的一段話,沈妄就見那青年修士仍不言不語,卻是轉身就往當前所在宗門的主殿方向走去。
“不會做出影響宗門的事情。”顧衍一句話把後邊人要勸說的言語堵住,繼續往主殿走去。
“師弟你……唉……”相信眼前青年是會說到做到,沈妄不再攔着。
他這師弟是要去主殿求情的話,恐怕隻會失望而歸,望着逐漸走遠的背影,沈妄搖了搖頭。
他也很寶貝自己的親傳弟子,但如果徒弟做錯事,當師父的就是再疼愛這個弟子也不能一昧護着。總會有護不住的時候,就像他的師弟現在這樣。
然而後續事件的發展還是大大超出了沈妄的料想。
另一邊在森冷晦暗的地牢裏,地牢十分陰冷,這種環境對姜談沒有影響,隻是手心裏的溫度在對比之下讓他感覺到清晰的暖意。
黑發小孩的眼睛顔色比周圍黑暗更深暗幾分,他再握緊了些收在左手手心裏的封靈瓶,想着青年什麽時候會過來看他。
徹底死無對證的情況,兇器在他身上搜出,被招出的死去之人的殘魂跟在他身邊……即使他辯解說是季容借過他的匕首,兩者身份對比,對方是葉鸢的師兄。這樣的辯解說出來,在其他人眼裏隻會是可笑的詭辯。
秘境中的狀況除當事人以外,其他人無從得知,對方甚至可以一口咬定自己沒在秘境中遇到葉鸢。但他不行,物證就在他身上。
“師尊……”姜談在想着,等青年過來看他的時候,他要先把手上的禮物送出去。
青年說了相信他,他就可以不在意其餘人的看法。比起被冤枉的不甘憤懑,姜談更在乎的是他的師尊會不會因爲他而要承受他人的異樣眼光。
等了很久沒有等到想見的人,地牢透不進光線,隻有燭火照明。在一成不變的環境中難以判斷時間,但姜談還是知道這已經過了好幾天了。
師尊不來看他。黑發小孩垂着眉眼,身上是沒有鎖铐這種東西,但無形的縛靈鎖還加諸在他身上,此時微低着頭待在單獨的監牢裏看起來就有點像隻可憐的、被遺棄的幼崽。
“喀喀——”忽然一陣聲響,光線透入。
有人進來了。在黑暗環境待久了,對光線就格外敏感,姜談眯着眼望向光線透入的地方。
不是自己期待的人,姜談收回視線,但是之後先後有兩個人走進到關着他的監牢門前,其中一個他認識。
是天劍峰的峰主沈妄,另外一個同行着的看衣袍樣式是重玄派的人。
姜談剛張口想對認識的那人問句什麽,牢門門鎖被開啓的聲音讓他微怔住,用特殊材質做成的鐵牢牢門在他面前打開,開門的人示意着讓他出去。
身上的縛靈鎖也在這時被解開了,姜談步出這座牢籠,不明白重玄派的人這是什麽意思。
放他離開?
殺人償命這種事情姜談知道,隻有一個人相信他是冤枉的,那即便他如何無辜也好,這命都是得償。
“尊上……”姜談開口了。
沈妄把那還站着不怎麽動的人攬過來,知道對方想問什麽,但他現在也還不太能接受那個事實,隻能搖下頭:“先别問了,我答應師弟把你帶回去。有什麽想問的,等回去之後你都會知道。”
聽聞這一句,姜談捏緊了些手中物什,默聲着不再說話。要說殺人償命,現在這些人非但不給他定罪論罰,反而還要放他離開……
不可能會平白有這麽好的事情。
被領着走出地牢,在這期間姜談一直不吭聲跟在沈妄身後,到後者祭出飛劍要帶他禦劍離開的時候,就有一名眉須皆白的修士前來阻止。
沈妄緊擰起眉:“你們該不至于要反悔?”
代價他的師弟已經付了,是雙方說好了的事情,對方要是反悔可就是欺人太甚。
“自然不會。”這名重玄派長老回應說道,而後另起一句:“但姜談從我派弟子手中搶去東西該得還回來。”
人可以颠倒是非黑白到什麽地步。低垂着眼,姜談收緊了下左手,再緩慢松開,他把左手攤開伸到說話之人面前。
東西很快就被拿走了,沒有這份溫度,他的手心一下子冷了下來。
“走吧。”沈妄說道。他答應了自己師弟要把人帶回去,那就一定得做到。
重要的東西被人硬生生從手裏取走的滋味是這樣的,姜談看一眼空落的手心,他準備要送給青年的禮物被人搶走了……
如果他有足夠的力量,那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回到觀瀾宗,沈妄把姜談送到天懸峰上,望着對方欲言又止了一會,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徑自離開。
重玄派的人不會平白無故就願意放他離開,走近到主室門前,姜談其實已經隐隐想到了原因,這讓他不敢去想象推門之後自己會看見什麽。
推開門,他念想着的那個人就坐在……坐在一張輪椅上,俊美冷清的面容此時帶着些許蒼白。而以最直觀的,一名修士的眼光去看,坐在輪椅上的青年像是個普通人,感覺不到有任何修爲。
“……師尊。”幾乎發不出聲音來,唯一擠出這兩個音節,姜談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過去抱住輪椅上青年的腰的。
青年伸過來的食指碰觸到他的眼角,從眼角往外輕劃了一下,把在那裏濕潤着的透明水迹抹掉,對他柔緩下聲音:“球球乖。”
沒有發出聲音,但這隻饕餮幼崽确實是在嗚咽着。有什麽原本還被埋藏着的濃稠黑暗的東西在這隻饕餮幼崽心底迅速生根發芽,滋長蔓延起來……
最後包裹住了他的整顆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