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聽到說有小孩子們的事:
“什麽話?侄兒侄女,還是那麽小的孩子!十一這回究竟怎麽回事,她也不與我說,家裏的下人都不說,唉!”
孫權看似埋怨袁十一。
實則心疼。
他之所以心疼這個女人,因爲她懂事溫存體貼,真是到了讓人可憐的地步。
想想袁十一當年,親爹袁術還在的時候,那是天之驕女一般的日子。
喬菁菁正正經經對孫權說:“若是阿紹這日不生病,就是過了幾日,等你清閑些,我也要帶着三個孩子來向你請罪。孩子們淘氣,在你院裏犯了錯事,惹了徐嬌生氣,又害的十一受了這般罪,必須要賠罪的。”
喬菁菁說來說去,就是不跟孫權說具體發生了什麽事。
孫權本就偏向侄兒侄女。
“大嫂,三個孩子那麽小,犯了什麽錯,能值得拿出來說?還一本正經來請罪,如果他們沖撞了徐嬌,也該徐嬌大度一些!你說是他們害的十一受罪,簡直言重了!孩子們的照料,自來有乳母婢女。十一那時懷有身孕,身子弱些,也有人照料。孩子們的一日三餐,十一若是顧不上,也還有徐嬌。家裏有主母當着家,怎麽可能亂成這樣?”
孫權自己解說自己分析。
忽然就說到了正點上。
孫權再想起袁十一這般三緘其口的态度,無論如何不說出究竟爲什麽小産。
而他大嫂喬菁菁隻是請罪,也不說明原因。
孫權忽然明白!
“大嫂!大嫂有話不妨與仲謀直說。大哥當日遺言,令我照顧好大嫂和侄兒侄女。侄兒侄女他日就算有千般過錯,仲謀也當循循教導之。何況于他們現在還是幾歲的孩子?大嫂莫再與我打啞迷!
大嫂也說起此次阿香的事。
是正是因爲我們一家人父親死的早,大哥死三弟死,都對阿香寵溺過分了。
我說,以後這個家得好好管,家裏的人得好好管。
既然侄兒侄女是在我的内院住了一個月,這個事大嫂理應與我說清楚。
當然,那些時日大嫂也出門在外,我隻讓大嫂說明白,也是仲謀的不是!
請大嫂給仲謀一些時間,仲謀一定調查明白。
還請大嫂好好照料侄兒,多多寬慰侄兒!這小小年紀,怎可有什麽情志郁結?”
孫權在浮碧海自行推演了一遍豪門的細枝末節。
心裏明白了不少。
也就在那一天,孫權把徐嬌請來問了一問。
徐嬌還以爲孫權終于有時間來陪她吃午飯。
徐嬌高高興興準備了一頓豐盛的午餐。
隻有她和孫權。
夫妻雙雙對坐。
徐嬌溫了一壺暖暖的酒的酒,整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
酒香襲人,菜品豪華。
徐嬌把自己打扮的像一朵嬌豔的花。
若說比女人味兒,徐嬌此刻絕對碾壓對面那病怏怏的袁氏。
可孫權對徐嬌,沒有太多感覺:“前些時日,你辛苦了。”
徐嬌聽到孫權誇獎她。
一臉都笑開了花。
“夫君在外征戰,與曹操對抗,我在家中爲夫君分憂,是應當的呀!夫君,何必說謝?”
徐嬌舉起纖纖手指,在孫權面前晃悠,爲孫權斟了一杯酒,親自遞到了孫權的嘴邊。
孫權接過了酒盅,隻是放在桌上,并沒有喝:
“大嫂家的三個孩子,讓你費心了!”
孫權看似無意。
面上也沒有過多的态度。
徐嬌已經受到了麻痹。
她不知道這是孫權抛出的磚,還自以爲聰明,一半叙述,一半告狀:
“唉,說到大嫂家的三個孩子,可真是淘氣呢!夫君,你是不知!
阿紹平日裏看着那麽知書達理哦,背書習字練武,像是大嫂把他教的規規矩矩。等到了我們院子裏,阿紹竟跟個猴子似的!和大熊,小熊,三個孩子淘氣的,能上樹,能下池子,糊稀泥,還能進廚房偷吃的,這還不算,還能頂嘴呢!”
徐嬌毫無遮攔,把大喬家的三個孩子給數落了一頓。
她還以爲她那麽說,能給孫權留下一個,大喬家的孩子十分不聽話的印象?
孫權那臉上已經嚴肅。
徐嬌就以爲,孫權的嚴肅是對于侄兒侄女不聽話的嚴肅。
徐嬌也拿着态度,很明确:“唉,孩子的事嘛,還小,教導教導,給他們點顔色,總會聽話的!
可是夫君,你有所不知!
這孩子之所以淘氣,是因爲他都是被大人給教出來的。
大嫂家的三個孩子,爲什麽到了我們院子裏就那般不聽話,還不是因爲有人護着他們!”
徐嬌繼續賣弄聰明,說一半留一半。
她想讓孫權去猜,這個護着喬菁菁的三個孩子的人是誰?
還用問嗎?
不就是對面那個袁十一嗎?
爲了證明袁十一護着那犯錯的孩子們,徐嬌必須距離證明。
“那日,阿紹,大熊,小熊和我頂嘴,不服我管教,我讓他們早上不吃飯,在院子裏冷靜冷靜。
夫君,你猜怎麽着?
我越教育他們,他們越跟我對着幹。
我也生氣了,下令讓他們一日不吃飯。
然後,你又猜怎麽着?阿紹竟然去廚房裏,偷吃的!
夫君,這話你和我說在這裏,都别傳出去!要是讓别人家知道了,我們這樣的人家,孩子竟然偷吃的,這是多大的笑話!
唉,我是個當家的主母,大嫂不在,夫君你也不在家,沒辦法,我隻能拿出法度來,對幾個孩子稍事懲戒。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的。
夫君,你定是能明白我這管家的難處。
可是袁氏,哪來的膽子!她要站出來,頂撞我,來替阿紹受罰?
我便訓她,她不過是個妾室,怎麽有資格替阿紹公子受罰?
袁氏不得了,她說她肚子裏有夫君你的孩子,她已經母憑子貴。
哼!
有資格跟我平起平坐了?
夫君,你聽聽你聽聽,這就是袁氏給孩子們撐腰時說的話,這像話嗎?
袁氏還隻是懷了孩子,還沒生孩子!
她若是像大嫂那樣養出了三個孩子,那不得尾巴翹上了天!
可事情也沒那麽容易。
是老天見不得袁氏張狂。
袁氏替阿紹受罰,她自己也吃到了惡果,孩子沒保住。經此一事,我看袁氏能不能長些教訓?”
徐嬌一個人滔滔不絕,把整個事件給重複了出來。
關鍵在複盤這件事情當中,徐嬌沒有覺得自己有任何做的不對。
徐嬌甚至一廂情願的認爲,孫權就是站在她這一邊。
袁十一之所以失去孩子,并沒有徐嬌的過錯,而是袁十一一門心思想要偏袒大喬的三個孩子所緻。
一切的一切,是袁十一咎由自取。
孫權的面色已經十分凝重。
孫權轉過臉,仔細的看着徐嬌。
這張臉,從來沒有此刻這般,讓他覺得這是一個如此幼稚的女人。
他給了她機會,讓她在他身邊當了他幾年的正妻。
這幾年下來,她并沒有成熟,懂事。
徐嬌并沒有學到大嫂喬菁菁,那樣的管家能力,以及堅韌的心勁。
徐嬌在對待自己的家人時,竟是如此的意氣用事。
卻又心腸殘忍。
孫權問:“大哥的孩子在我們院子裏,你照顧了一個月,竟然罰孩子們不吃飯,跪祠堂?”
徐嬌還點頭。
孫權又問:“你知不知道大哥的孩子是誰?那是大哥的孩子呀,那是大哥留在世上唯一的,兒子呀!”
孫權的語氣已經變了。
徐嬌已經感受到了。
可她還振振有詞:“正因爲那是大哥的兒子,唯一的兒子,所以我們要好好管教呀,大嫂沒管好,我代大嫂管,不是理所應當嗎?”
如是。
孫權才算是見識到了徐嬌的無知,與蠢笨。
孫權又問:“你在罰孩子去跪祠堂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若是孩子在這中間出了意外?如果不是十一攔着,如果不是十一代孩子受罰,若是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你如何交代?你如何面對孫家的列祖列宗?”
徐嬌剛才還見着孫權說話挺順耳。
雖然和她争論了阿紹。
可她還能自圓其說。
這忽然又偏袒起袁十一!
徐嬌就不服氣了:
“怎麽了?不就是罰阿紹跪祠堂嗎?還能跪出個花兒來?
再說!
如果阿紹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也是他自己太菜,沒命享福。”
徐嬌的蠻橫勁兒一來。
完全崩塌了她在孫權心目中最後一點繼續的可能。
孫權就那麽看着徐嬌。
好一會兒。
徐嬌或是從孫權的眼神裏讀懂了一些信息。
徐嬌終于感覺到了那麽一絲不妥。
但徐嬌心中的驕傲,不允許她在這件事情上就那麽服軟,不允許她就此服輸。
徐嬌不怕死的補了一出:
“夫君爲何如此看重大嫂的三個孩子?不就是因爲,夫君你的地位和權勢是從大哥那兒繼承來的嗎?
這件事不用再說,整個江東的人都知道!
我也知道。
可是夫君,既然我們今日把話說到這裏。
我也跟夫君說一個道理。
夫君你好好想想!
既然整個江東的人都知道夫君,你是從大哥那兒繼承來位置。
當年大哥死的時候,因爲阿紹還小,不得已才把位置給了你。
可如今呢,阿紹年歲漸漸長大,且下屬們多認爲的阿紹知書習禮,能文能武,且大嫂那般有權有勢,受江東人尊重,夫君,你不想想自己嗎?
當然,阿紹隻是孩子,他和夫君你比,自然比不過你現在。
那若是将來呢?有人将阿紹與我們阿登做比呢?”
徐嬌說起她的兒子孫登,也是孫權的嫡子。
“若是夫君百年之後,有好事者支持阿紹,豈不是我們登兒的禍患?”
徐嬌攤出這一層厲害關系。
她還自以爲自己很懂政治和謀劃。
以爲自己這一回必勝。
必定把大喬那一家子,打個落花流水。
徐嬌一席話,孫權已經一臉鐵青。
徐嬌所說的那些,正是孫權最不願意看到的,最不願意想的。
孫權心中,忽來一陣絞痛,讓他閉了眼睛。
俄而。
孫權緩緩睜開眼睛。
他看着徐嬌。
他緩緩的說:“這樣吧,你最近情緒不好,不适合養登兒,你回吳郡去!”
孫權的話很簡潔。
語氣很輕。
不像是發怒的樣子。
以至于徐嬌一時半會兒沒聽懂。
直到徐嬌幾番回想,才确定孫權是讓她回吳郡?
是廢了她的委婉說法。
徐嬌才驚訝了!
“什麽!你讓我回吳郡去?我爲什麽要回吳郡去?我哪裏情緒不好?”
孫權冷冷地看着徐嬌。
冷冷的補充:
“你嫉妒蠻橫,不善家事!害得十一失去孩子,又虐待阿紹和大熊小熊,讓阿紹情志郁結以緻高燒不退,你不知悔改,言語之間一再诋毀已故吳侯之子,引起宗室之矛盾!罪過!我看在你父親的份兒上,我不爲難你。你收拾東西,回吳郡吧!”
孫權當着徐嬌的面,數出她的幾大罪狀。
徐嬌終于不傲了。
傲不起來了。
徐嬌一臉驚恐,看着面前的男人。
這個男人,如今的江東之主,自十八歲從孫策手中接過江東,并獨掌江東,殺伐決斷。自從她來到孫家之後,他對她禮待有加。
怎麽忽然之間,就變臉,變得如此無情?
“你讓我回吳郡?你要廢了我?”
徐嬌問孫權。
孫權那時沉默,就是對徐嬌最準确的回答。
徐嬌終于明白了孫權的态度。
原來今天孫權不是來找她吃午飯的,是來興師問罪的。
徐嬌氣急了,反而笑了:“好,我回!我回吳郡,我回去!我回去就是了!我傷了你的心肝寶貝,我又虐待了你大哥的兒子,我還管理不好你的家事!我回去就是了!”
徐嬌說到這裏,哭了一臉。
但徐嬌心裏怎麽甘心?
她的夫君孫權是這江東之主,她是這江東最尊貴的女人。
可是她即将被她廢了。
她不得不拱手讓出這最尊貴之位。
給誰?
給袁十一那個賤人嗎?
不可能!
這江東最尊貴的女主人,難道還能是大喬這個寡婦?
徐嬌哭着哭着,就跪下了。
徐嬌跪着對孫權說:“将軍!我是你的妻!我會害你不成?将軍你甯願更相信大喬那個寡婦,你也不願意信我的話!
好!
我走!
我走了,你自會再娶那能幹的來爲你掌管家事。
或者,你根本不需要新娶!就那大喬,也能爲你理家吧?
我這回吳郡去!我就等着大喬的下場!看她能不能笑着過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