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第148章 兩廂爲難

喬菁菁把這個姑娘拉到面前來,仔細打量她,和死去的玉梅的面相像不像。

喬菁菁身邊如今這阿羅也好,椰蓉也好,都來的晚,沒有見着以前玉梅的模樣。

孫權倒是見過玉梅,可玉梅是大嫂的丫鬟,他又不能把人家相貌時時刻在心裏,也不甚了解。

喬菁菁把這姑娘看了又看,細細問了她好些事。

大概也可以确定,她就是玉梅那小時候走失了的妹妹。

當年與玉梅一起被人牙子給賣了。

再說就算不是玉梅的妹妹,這人都給帶回來了,喬菁菁也會收下。

“你從此以後跟着我!你這小模樣,長的那麽可憐,就叫阿姝。阿羅會教你,等你學些本事,懂些規矩,你就和小姐們玩耍。”

孫權帶回的小姑娘本姓潘,和潘玉梅是親姐妹,原名叫潘淑,因爲從小家裏窮,父母将兩姊妹都給賣了。姐姐玉梅輾轉到喬菁菁手裏,因爲當年孫敏事發,孫敏殺人滅口。玉梅爲喬菁菁擋了災,喬菁菁發誓要爲玉梅找到她的妹妹,并将她的妹妹撫養長大,以還玉梅的恩情。

這潘淑也是三歲左右從人牙子手中輾轉幾地,有次生病了,人牙子眼看着沒救了,便将她扔在路邊,不曾想又跟着逃荒的人撿了一塊幹饅頭吃,奇迹般的活了下來。

有人往荊州走,又把潘淑帶往了荊州,沿途流落。

小姑娘可憐,有時在路邊啃野草,運氣好的時候能爬在樹上摘個把爛果子吃,運氣來登了,還能撿着一隻死鳥或是半截老鼠尾巴。

潘淑人生中最走運的那一天,應該是她被孫權發現的那一刻。

孫權受大嫂喬菁菁囑托,尋找一個眉心有紅痣的小女孩。

碰巧這衣衫褴褛的女孩在路邊向孫權的軍隊乞讨,孫權讓随從人員給路邊這些花子撒銀子,撒點幹糧饅頭。小姑娘撿着半個饅頭,咧着嘴巴向他們笑,那一擡手,抹着額頭,那額頭的稀泥巴糊開,就露出了那顆可愛的小紅痣。

孫權當時心裏想,就是她了吧,找了好幾年。

孫權将這小姑娘收進軍中,讓人将她洗幹淨,穿好幹淨衣裳。

回到吳郡就給送大嫂這兒來了。

對于喬菁菁來說,她爲了還玉梅的恩情,家裏多養一口人不費勁。

但對小小的阿姝來說,她早忘記了自己的本名叫潘淑。她已經來到了一個富貴窩窩,這裏有看不完的仙女一樣的人物,有瓊漿玉液,有這世上最最好吃的食物,有最最尊貴的小姐,少爺和夫人們,阿姝以爲她來到了天堂。

然而,阿姝心裏最想見到的是那天那個給她撒饅頭,将她從泥窪子堆裏救出來的那個男子。

别人都喊她孫将軍。

小小的阿姝還從别人嘴裏聽明白,這位孫将軍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竟是這江東之主,竟是這一地的神,是這一個家庭裏面最最地位尊貴的男子。

阿姝看着她如今跟随的主母,大家都換她大喬夫人。

阿姝在後來的日子裏漸漸明白,大喬夫人爲什麽能活的那麽尊貴,是因爲大喬夫人當年有一個了不起的夫君。

阿姝在小小的心靈裏種下了種子,她長大後也要嫁給這世上最最尊貴的男子。

多年之後,阿姝長成了貌美女子,一舉獲得孫權的青睐,爲孫權生下兒子,還曾一時寵慣東吳後宮。

此爲後話。

自從那年玉梅死後,喬菁菁身邊隻有椰蓉和阿羅兩大得力的丫鬟,此二人品貌俱佳,且武藝高強。

是孫策親自選拔給喬菁菁使喚的。

那大丫鬟阿羅還曾奉喬菁菁之命去監視郭嘉。

無奈因當時孫策驟然離世,郭嘉匆匆逃離。

阿羅回到喬菁菁身邊複命。

後一年多的光景裏,喬菁菁身邊大事小事不斷。

阿羅負責監管郭嘉的那段的責任與使命無從談起。

自從阿姝來到符園,喬菁菁讓阿羅教她規矩。

阿姝跟着阿羅學符園的禮儀和規矩,又跟着阿羅學武功。

阿姝覺得這裏樣樣都好,就是這裏個個神仙似的女子沒誰說說笑笑。

一日,阿姝終于鼓起勇氣問阿羅爲什麽?

阿羅讓阿姝閉嘴:

“主子們的事不該你打聽,你也别打聽!有飯你就吃,有活兒你就做,喊你做什麽你便做什麽就是了。哪輪得到你個小小的丫頭片子問東問西!”

符園裏也并不是沒有笑聲。

如孫權和孫尚香姊妹過來玩耍探望時。

又如孫翊的老婆徐氏和孫權的妾室袁十一過來與大喬夫人聊天時,也有幾句爽朗的話語和笑聲。

還有少爺小姐們讀書習字玩耍遊戲時。

但下人們之間可能沒那麽多笑聲。

除這些之外,阿羅本身也是憂愁的。

阿羅所有的憂愁在于,孫策和大喬夫婦對她恩重如山,有再造之恩,而她自己對郭嘉卻早已生出了異樣的情愫。

阿羅不能辜負大喬夫人對她的囑托,她必須要看牢郭嘉,但是卻又不忍心讓郭嘉葬送在自己的手中。

阿羅在那種煎熬之中,對郭嘉用了毒。

郭嘉逃出江東時,其實已經身中慢性毒藥,不自知而已。

阿羅回到喬菁菁身邊時。

當時孫策已死,大喬夫人守寡,符園上上下下誰敢說笑?

有阿羅這樣大丫鬟主張壓制着,符園的氛圍就是這樣。

喬菁菁也發現了。

不過事情又雜又多又亂,不是内裏出亂子,便是外頭出事情,總來不及整理。

如今,孫權爲她尋回了玉梅的妹妹。

喬菁菁也想是時候把内務整理整理,調節一下大家的心情。

不要整日裏搞得那麽複雜嚴肅。

她是死了丈夫,别人看着她可憐。

但她自己卻不是要就此消沉,整日坐着一張苦瓜臉。

生活嘛,你對它哭,它也并不會因此憐憫你。

這日。

正巧小喬約着喬三的媳婦張氏,姑嫂倆一起來探望長姐喬菁菁。

因爲喬二媳婦何苗苗當年妖道于吉作亂,被婆婆喬阿母糊裏糊塗給葬送了女子的清白和名聲,沒有臉面也不願意繼續再當喬家的兒媳婦,自己走了。

喬二這麽多年未娶。

喬菁菁的娘家也隻有喬三家張氏一個弟媳婦。

這些親戚在喬菁菁閑來無事時,總是會來走動走動。

小喬和張氏都想見見玉梅的妹妹。

見了這小阿姝之後。

小喬也感歎:

“那時候都想不到!玉梅竟是那麽樣,一個忠勇耿直的姑娘!這轉眼她的妹妹都這麽大了,這世上的事還真是,風不轉,水會轉,有時風水輪流一起轉。”

小喬言外之意是,玉梅當年過了苦日子,這臨到頭的好日子卻給了素未謀面且失聯多年的小妹子。

喬菁菁喊椰蓉去把阿羅給找來:

“你們是不知道啊,這些日子我這院子一點生氣都沒有!

還是這阿姝來了,人小嘛,不知者無罪,有些話她敢問敢說,阿羅和椰蓉反倒是一直跟在我身邊,怕這怕那的。”

喬菁菁要把椰蓉和阿羅喊來囑咐一通。

讓大家以後都開開心心的。

不要做苦瓜臉。

椰蓉找到阿羅的時候,阿羅已經臉色青白,躺在床上,衣衫穿戴的整整齊齊。

椰蓉趕緊把阿羅給喚起。

問她發生了什麽事!

阿羅那氣若遊絲,喘着氣說:

“不用了,我給我自己用了毒。不用救了,你與我向大喬夫人帶一句話:夫人和吳侯的恩情,阿羅無以爲報,下輩子再還!”

阿羅說了這話,便暈倒過去了。

椰蓉也不知道爲何會這樣。

趕緊讓一個小丫頭子守着阿羅,自己轉到喬菁菁這邊來禀報。

當時,喬菁菁還有小喬張氏聽了,都不知道什麽原因。

下人們猜測,阿羅是不是犯了錯事,被大喬夫人責怪了。

而小喬卻又以爲又是家族裏或外頭,誰滲進了黑手來?

喬菁菁已經走到阿羅這邊屋裏,那時丫頭已經去讓呂蒙請了郎中過來。

那阿羅一張臉已經變得鐵青。

郎中幾番救治,都沒有醒轉過來。

阿羅忽然中毒的事,幾日間又在孫府和吳郡傳開了。

孫尚香和孫翊老婆的徐氏先後殺到符園來過問情況。

“大嫂,怎麽啦?這好好的,怎麽又有人中毒了?”

“這個阿羅也是武藝高強之人,能把她給毒倒,把郎中也給急了個束手無策!哎呀,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喬菁菁且讓這些人都稍安勿躁:

“不是!聽椰蓉說這個話的意思,阿羅自己清楚,有多半的成分是她自己想尋死,但是誰也不知道爲什麽!”

話說到這裏,減了衆人心裏一些混亂。

喬菁菁請徐氏和孫尚香到庭院裏坐。

“那時,我正嫌家中太冷清了,丫鬟下人們平時蹑手蹑腳,生怕說話行動惹惱了我,或是讓我傷心了,我正要與他們說道,讓大家都放寬心些,就出了阿羅這個事。

阿香,你來的正好,我還正想請你去向母親說說情。

三弟妹也幫我說說!

如今,江東這波風浪也算是平息了一陣。我呢,一直悶在這個家裏,心裏總想着還是要換換環境,不然早起日落的,難免會想起你們大哥當年在時的情況,免不得會傷心。

眼看秋收了,我想帶些人出去走走,四處看看,不過是種莊稼,開山林,采礦石這些事情罷了。

我想這些是阿香定是明白的,你們二哥也不會說一個不字。

我呢,如今就是擔心母親的身體。

怕我這一個想法讓母親爲難。”

喬菁菁這個主意一說出來,簡直說到孫尚香心坎裏去。

孫尚香一直覺得這家裏有什麽驅不散的邪祟。

“大嫂,你這個是很好的意思,母親爲難什麽!又不讓母親去種莊稼,也不讓她去開山林采礦石,她就日日坐在家裏當貴夫人!

大嫂,我陪你去。

家裏的事交給二嫂和三嫂,讓她們倆照顧母親,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你說的是家裏吧,大事小事沒由來的一堆,外頭呢,也吵吵嚷嚷,讓人不得安甯。

這孫暠和孫輔也平息了好一陣了。如今,二哥坐鎮家中,大事小事也處理的井井有條,大嫂,你也可以歇一會兒,我陪你去!母親那邊我去說!

當然,二哥那邊,大嫂你去說啊!

三嫂,我和大嫂如果不在家中,大事小事你多幫着點。

雖然,阿羅這個事情說是她自己作爲的,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三嫂,你小心一些哦。”

孫尚香說話時,把什麽都安排好了。

孫尚香對她和喬菁菁的外出之行十分期待。

徐氏了解小姑子的脾氣,隻是笑着。

還是喬菁菁拉着孫尚香的手制止:

“哎呦,說走就走呢,姑奶奶,這一去不是三天兩天,說不準就三五個月半年一年功夫呢,就算是你二哥同意,母親也沒話說,你自己也得好好準備準備呀。還有我這屋中還有一個病人呢,她若好了還行。她若說不好,我沒法扔下她就走啊。”

喬菁菁和孫尚香徐氏這些談話就在阿羅的隔壁。

阿羅中毒幽深,意識時迷時醒。

迷糊之間,阿羅看到了郭嘉,郭嘉和她一樣,臉色鐵青,氣若遊絲。

一時之間,阿羅又看到她的主子大喬夫人笑意融融,爽朗明媚。

一時她又聽到大喬夫人說話的聲音,話裏說阿羅病着,她雖有事要外出,卻也放心不下阿羅。

阿羅那時一個機靈,猛然睜開了眼睛。

郎中大叫一聲:“好了!”

小丫頭子趕緊跑着,把這邊的情況告訴椰蓉。

椰蓉告訴了喬菁菁。

大家都聽說阿羅忽然醒了,又都跑過來看。

喬菁菁見到阿羅臉色雖然鐵青着,但眼睛睜開了。

喬菁菁沒先說話,阿羅卻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向喬菁菁跪下。

喬菁菁親手把人扶起來:

“你還病着,你沒事兒跪我做什麽?我是閻羅,不準你們說笑,連你們的心事都管得緊!”

阿羅聽到喬菁菁這話的意思,又趕緊跪下。

阿羅哭着道:

“夫人莫怪,是阿羅自作主張!阿羅那日中毒,自知命不久矣,托椰蓉将事情告訴夫人。

夫人,是阿羅對不起你和吳侯,阿羅本該看死了郭嘉,不讓他有機會去到北方,結果他卻逃走了。

是阿羅心裏有愧。

阿羅已經對郭嘉用了毒。郭嘉必定活不過今年秋天。

阿羅每想起郭嘉,心中終是不忍。兩相爲難,便想一死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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