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麽細心保養,都是六十幾歲的老人了,熬了一個通宵,明顯精神撐不住。海楓帶着五公主,又是施針又是按摩,早飯都顧不上吃。
不過太後心裏惦記着太子,稍微緩過一口氣,就拉着海楓的手,讓她去幫忙看看情況。
“皇帝把索額圖關在書房裏,給太子兩個時辰,決定後頭該怎麽辦。我怕他心軟,還回護索額圖。怎麽說,都是從小服侍在身邊的血親,太子若舍不得,我也不覺着奇怪。隻是我看皇帝的神色不好你不知道,在京城的時候,皇帝跟我提起過一次,要廢太子。”
“廢儲這般大事.”
“嗯,皇帝跟我說起時,我也跟你一樣,吓了一跳。他過了五十歲,性情都有點變了,總悶悶不樂的。每月來我這裏請安的次數,越來越多。你去吧,就說我讓你去的。”
海楓叫侍女們進來幫忙梳妝,五公主包好幾樣沒湯水的點心,交給阿香拿着。
“我才留意到不對勁兒。怎麽總沒見舒泰?”
“主子留她在漠北看家。琏格格不是鬧了點小毛病,沒跟來麽。”
本來已經躺下的太後,聽見這話,又坐起來。
“叫人去紫禁城裏,取幾樣上好的藥材回來。我這記性,竟大不如前了。前兩天四公主說起,我就想着要辦這事。一忙起來,又給忘了。”
海楓正好惦記着,要往京中送信兒,于是低聲囑咐了五公主幾句後,才帶着阿香往書房去。
負責守衛工作的,果然是高士奇。
梁九功落馬,康熙現在最信任的,是亦師亦友的竹窗兄。
屋裏的索額圖,正在大聲罵高士奇,措辭極其低俗。
不僅攻擊他本人,連他年事已高的母親、去世的妻子都捎帶上了,還詛咒他的兒子,一事無成、斷子絕孫。
然而高士奇半點怒色都不見,喜氣洋洋地和海楓寒暄。
“四公主殿下,起得好早。”
“太後娘娘的懿旨,本宮不敢延誤片刻。索額圖怎麽樣?”
“就是殿下聽見的這樣呗,瘋狗亂咬人。”
海楓發現,守衛在門戶附近的禦前侍衛,人均雕塑石像,繃着一張臉,仿佛是聾子瞎子,聽不見索額圖的謾罵,也看不見公主來了要請安,便知道此時,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康熙一定給他們下了死命令,誰都不準和索額圖接觸,誰的臉面都不能通融。
假借太後有話要問,她請高士奇,去僻靜處密談。
“太子不肯嗎?”
“是。天佑四公主殿下,太子還是對索額圖,心懷感激。索額圖倒是個剛強的。他在這兒罵我,無非是想逼我惱羞成怒,在皇上面前說他的不是,求一個速死,免得連累太子。要站在哪邊兒,殿下拿定主意了嗎?”
“誰的赢面大,本宮便站誰,又何必拘泥?反正離這裏最近的駐軍,右衛、殺虎口,都在本宮掌握之中。不過太子登基,既占了名正言順,又比汗阿瑪好對付,本宮私心裏,還是盼着太子能強勢一回。”
“那就得看,殿下怎麽跟他說了。”
海楓在去遊說太子之前,還有最後一點疑惑,需要依賴高士奇的智慧。
“汗阿瑪不會在歸化城,草草處決索額圖。本宮是這麽估計的,高學士呢?”
“臣也是這麽想。皇上不顧及太子和赫舍裏皇後,難道還不顧及滿朝文武麽?好好一個肱骨之臣,不交給有司衙門議出幾條罪過,輕飄飄地給殺了,不是皇上親政數十年裏的風格。本來因爲開爐煉丹的事,京城裏已議論紛紛多時。”
“好。索額圖的認罪書,你拿到手沒有?”
“不拿到手,怎敢見殿下。臣起草的時候,留了一份。”
海楓接在手裏,一目十行地看完兩遍。
除了加害赫舍裏皇後的事,沒有寫在上面,索額圖多年來,受賄、結黨、徇私等等罪狀,全部認了。
“這裏寫着,慫恿四貝勒尋方士煉制丹藥,暗指細作加毒于金丹中一款,索額圖也認了?”
“将死之人,多一樣還是少一樣罪過,不就那麽回事。依臣愚見,太子才是這事的主謀。當了二十多年太子,皇上還一根白頭發都沒有,新添的阿哥,比自己的兒子還小,太子怎麽能不心急呢?”
“若是去太子那裏之前,能見索額圖一面就好了。”
“臣不這麽想。不見,有不見的好處。”
“那難題,不都到本宮身上了嗎?說得真輕巧。”
海楓跟高士奇商議後邊之事既定,扶了阿香往太子的住處去。
這裏同樣密密地安插了禦前侍衛,不過既然有太後的名頭可以拿出來唬人,她倒是順利見到了太子。
康熙隻給了太子兩個時辰,也就是四個小時考慮。從太後回去開始算的話,一半的時間,已經過去。
桌上的早點,一口都沒動,全涼透了。太子面色蒼白,躺在床上出神。海楓喊了好幾聲,他才注意到有人來看自己。
“真是辛苦四妹妹了。你自己坐吧,汗阿瑪連個太監都沒給我留下,這裏沒茶。”
“有茶沒茶,算什麽要緊事,沒有太監,使喚我的侍女也一樣。阿香,服侍太子爺洗漱吧。”
阿香端了洗臉水到床前,太子盯着水中映出的自己,苦澀地自嘲。
“有人服侍的日子,今兒算到了頭。四妹妹,你還記不記得,十多年前,汗阿瑪用鎮紙打我的事?”
“哥哥不提,我還真想不起。那年,也是爲了索額圖.”
“是啊。那時敢來看我,陪我吃飯的,也隻有四妹妹一個人。當兄長,當到我這個德行,真是無地自容。你是來勸我,聽汗阿瑪的主意,殺了索額圖?”
“瑪嬷一片好意,哥哥千萬别想歪了。”
“不會。我昨晚上才明白過來,太後娘娘,雖然跟咱們兄弟姐妹,血緣上不算太近,卻把皇子公主們,當成親生孫子孫女在疼愛。她怕我心軟,怕我被廢,說了很多掏心掏肺的金玉良言。四妹妹,等我成了庶人,終生圈禁,你可就别再來了。我怕連累到你,也被汗阿瑪厭棄了。”
海楓示意阿香動手,于是阿香将手裏的熱水,往太子身上猛地一潑,燙得太子大喊。
門外的侍衛們沖進來,發現隻是個小誤會,大大松了一口氣。
海楓坐在椅子上,皺着眉頭罵阿香。
“昨兒弄丢給汗阿瑪的禮物,今兒又把太子哥哥燙了,你這丫頭越發不中用,還愣着幹什麽?去拿幹衣服,給哥哥換上啊!”
阿香哭着去櫃子裏翻衣物,侍衛們自覺待下去處境尴尬,跪安後依舊出去了。太子胳膊、胸前都是紅紅的燙傷,臉上也有痕迹。海楓拿出早備下的藥膏,給他塗抹上。
“哥哥,妹妹不忍心,眼睜睜看着你和蓉妹妹,一起在府中被圈禁至死。你若實在不想殺索額圖,那就帶他逃了吧!一應打點,都在妹妹身上。我派人去京城了,取蓉妹妹,并幾個孩子過來。”
太子聽得癡了,燙傷的地方都不覺得疼,抓住海楓的手臂細問。
“四妹妹這又是何必!叫汗阿瑪知道了,他豈能繞過你呢?”
“我不怕,再說,有瑪嬷幫忙說情呢。七弟也是這麽想的,你出去了,他帶兵接應你。往漠北去,到了鄂羅斯的地界,汗阿瑪未必能找着你。或者往東,坐船出海。去哪兒不要緊,一定得盡快拿主意!”
“逃得掉嗎”
“汗阿瑪找朱三太子,找了四十年,他人呢?難道在刑部大牢裏?”
太子被她說得心動,猶猶豫豫拿不定主意,海楓卻不容他細想這些,收起藥瓶,叫上阿香就要走。
“我叫個太醫過來,處置哥哥臉上的傷。你把他打暈了,換上太醫的服色。然後安心等着就是。”
剩下的,海楓安排了黃袍加身的劇情。
這個反,太子到時候不想造,也得造!
本章聯動第三卷20章往後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