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弟恭敬不如從命。”
“有剛做出來的小蛋糕，添了點巧克力進去。略微有點苦，你嘗嘗吧。你姐夫最近迷這個，總催我研制新做法。”
多布本來翹着腳躺在炕上休息，聽見海楓這麽說，趕緊翻身坐起來。
“别把這話說得，像我貪嘴似的。我喜歡這個巧克力，更多還是喜歡它隻吃一點點，就能飽腹，極适合當軍糧用。七弟，你快嘗嘗，是不是如此。”
“是，姐夫。”
端餐點上來的是舒泰，七貝勒多少有點窘迫，坐在椅子上，眼睛都不敢擡；舒泰卻大方極了，放下配着喝的新鮮牛乳、盛蛋糕的小碟子，屈膝請安後便出去了。
七貝勒吃點心的時候，差點把銀匙子，掉在地上。
海楓忍着笑意，殷勤問他味道如何。
“這裏沒有烤爐，用鍋蒸出來的，口感差強人意些。”
“是，吃着像棗糕。汗阿瑪聽說，傳教士們每天都得喝巧克力，還叫太醫院偷偷打聽過，以爲是什麽藥材。結果回來聽說，是一種吃食，并不能治病，就沒再往下問。這東西好奇怪啊，又苦又甜的。”
“原本隻有苦味，爲了吃起來合口味些，加蜂蜜和白糖進去。”
七貝勒認真嘗完了蛋糕，皺着眉頭想了好一會兒，才委婉地表達出自己的意見，
“姐夫，這東西确實如你所說，稍微吃點，身子就暖起來了。可行軍打仗，總不能起竈蒸蛋糕吧，怎麽帶着四處走呢？”
海楓便開箱子，把一包可可豆找出來，叫七貝勒細看。
“它跟蠶豆花生一樣，曬幹了不過是豆子，存放得法的話，能擱好些日子。庫倫氣候寒冷，它十幾二十天都不壞，在暖和的地方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七貝勒捏着可可豆，左右端詳。
“四姐，這能直接嚼嗎？”
“能倒是能，就是苦得吃不下去。”
七貝勒狠心塞進嘴裏一顆，不僅苦，還膩，好像一塊油脂，在嘴裏化不開。海楓遞了一個痰盂過去，七貝勒立刻把它吐了。
“不行，這要當軍糧，底下非鬧起來不可。”
海楓也覺得，哪裏出了差錯。
她不大懂巧克力，但是知道怎麽看零食包裝紙背面，寫着的配料表。畢竟在幼兒園工作，東西都是嬌嫩的孩子們吃，含有人造代可可脂的食品，絕對不能給學生們。如果老師自己想吃，幼兒園不幹預，但萬一被學生誤食了，家長過來投訴，老師需要自己負全責。
這一點入職培訓的時候，作爲重點，被反複強調過。
既然有人造的，那肯定就有天然的，不然，爲什麽要在前面，加個“代”字呢？
在海楓的想象裏，可可脂要麽像油，要麽像醬，但這兩種狀态，在清代都沒有。
西洋傳教士、鄂羅斯來的商人，食用可可豆的方式，都隻有一種，那就是磨碎了煮，添上糖和香料，最後出來的成果，偏向于稍微濃稠的液體。
現代那麽多花樣的巧克力制品，現在連個雛形，都看不見。
她是真想把巧克力棒什麽的，全給研究出來。正如多布所說，巧克力熱量高、體積小，便于攜帶，做軍糧真的合适。
“回頭我再帶着廚子們，琢磨琢磨。七弟你快漱個口，把那苦味壓一壓。”
熱牛奶在嘴裏含了一會兒，苦味似乎退卻了。
七貝勒看氣氛不錯，開口說起四貝勒的事。
“四姐，四哥回京城了。我沒勸住他。”
海楓早料到是這個結局，絲毫不驚訝。
現代全民動員反詐騙，官方下場做app、拉橫幅宣傳防範方法，不照樣有人被騙，銀行卡密碼、驗證碼，挨個給騙子發。
就當雍正中了，名爲修仙的電子詐騙吧！
尊重他人命運，作爲一位關系不怎麽好的姐姐，她盡力阻攔過了。
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度自絕人。
“折子裏我寫的清清楚楚，汗阿瑪定有公論。老四那個性子，除了汗阿瑪，誰能管得了？連他親生的額涅，德娘娘都不敢管呢。”
“要說折子，我也寫了一封。尋仙煉丹不是光彩的事，嚷嚷出去，汗阿瑪聖譽有損。我沒走兵部的路子，免得被經手的官員看見。”
“你如今也越發穩重了。”
“都是四姐教導的好。對了，那個黃履莊，我倒是想見見。可得有本事才好，他鬧得兩位皇子、一位公主大動肝火。”
多布便起身出去安排，很快，穿戴收拾一新的黃履莊，又被重新帶入恪靖銀行的天字号客房。
“草民給王爺、七爺、公主殿下請安。”
海楓特意沒說話，拿眼瞧七貝勒。七貝勒意識到四姐這是在考他呢，于是闆起一張臉，冷冷地問話。
“黃履莊，你可知欺君是何等罪行？還有你的表哥，徽商張潮，屢次明知故犯，幫你躲過内務府傳喚，同樣是重罪。”
“已經聽說了。草民這樣的，殺頭、抄家都不爲過。一人做事一人當，求七爺和公主殿下高擡貴手，放過草民的表哥。要使喚草民做什麽事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黑臉叫七貝勒唱了，海楓便唱個紅臉，将自己早先備好的一張圖紙，遞給黃履莊。
“赴湯蹈火倒不必，你若果真能爲歸化城出力，本宮自會上書，請求汗阿瑪，将你罪稍降一等。黃履莊，你的本事，可不能低于工部、造辦處。本宮聽說，你生平有件得意作，稱雙輪小車。用的時候，不須推挽，手搖曲拐，車便能自己前行。本宮也有一作，同你的切磋切磋。總得比得上本宮的本事，你才值得我和七弟，救上一救。”
黃履莊戰戰兢兢，将折起的圖紙展開，隻見左上角，有個娟秀的字迹，工工整整寫着三個大字。
自行車。
海楓雖然沒自己造過自行車，不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她騎車騎了那麽多年，車有點小故障，找不到修車攤時，幹脆自力更生，還動手修過幾次。
畫一張自行車結構圖出來而已，難不倒她。
癡迷于發明的黃履莊，兩隻眼睛一看到這精巧的設計，便再也移不開視線。
“妙啊，原來還可以用雙腳來回蹬蹋嗯，人坐在高高的座位上，能看得遠些.我的造的那個，确實太矮了”
七貝勒幾度想打斷黃履莊的自言自語，都被海楓用眼神攔了下來。
天才和瘋子，往往隻有一步之遙。
黃履莊這份，對創造的癡迷和專注，才是他的才華所在。
手舞足蹈地趴在地上，研究了好一會兒，黃履莊最終心悅誠服，給海楓重新行了跪拜禮。
“草民今日，總算明白什麽叫‘金河一去路千千，欲到天邊更有天。’還請四公主殿下賜教。”
“不是賜教，本宮要你爲歸化城出力。可别搞混了。”
“公主殿下心思靈敏，遠在草民之上”
“本宮事情多，大概告訴個樣子，細枝末節，你幫本宮做出來便是。”
聽說能借此機會，從四公主處見識更多巧奪天工的器物，黃履莊連自身性命尚且堪憂的事實都給忘了，摩拳擦掌，興奮不已。
“敢問公主殿下，吩咐草民做什麽東西呢？”
海楓從袖子裏面，掏出第二張圖紙，這次，可就真的，隻有一個大概草圖而已。
“本宮先要三樣，都得能在鐵軌上跑起來：一，馬拉的貨物用車廂，先按能承五百斤重算，四匹馬拉，跑起來，每個時辰，至少行五十裏；二，給人坐的車廂，坐時必得少有晃動，比普通馬車穩當，還快。第三，把你那個雙輪小車改改，上頭站兩個人，交替着搖手柄.”
不等海楓說完，黃履莊急得都開始搶答了。
“明白！明白！哎呀，我真是蠢笨如豬，怎麽早沒想到呢！放在軌道上，車跑的自然更快啊！公主殿下，這東西做出來，總得試試，看跑得怎麽樣，恐怕得要個寬敞的地方，供草民試驗。”
七貝勒反正下午無事，索性帶着黃履莊告辭，往新城方向去，打算盡快，給他找個合适的試驗場。
等他們都走了，屋裏隻剩下多布和海楓夫妻二人，多布才半帶玩笑、半帶認真地問她：
“折騰好幾個月，連四弟都給得罪了，不說要讓黃履莊幫着造彈簧、造手槍？怎麽臨了又成了，造車廂，造軌道？難不成，你怕了，準備收手？”
“誰怕了？我可不怕。放心吧，黃履莊早晚會自己開口，要我幫他造個彈簧作坊出來的。”
“我不明白。”
“給他出的那三個題目，哪個沒了彈簧，都決計無法完成，尤其第二個。别急，再等等。”
危機，亦是機遇。
四貝勒盯得越緊，海楓越覺得，她能借力打力，乘機在康熙面前，洗脫私造手槍的嫌疑。
如果他不想盡快回京，海楓還打算想個計策，催促他回去。
走了正好，省去多少麻煩。
想鬥，那就鬥個痛快好了！
四貝勒，咱們乾清宮，南書房見！
續上一章
不僅是玻璃，其他能夠引發生産力變革的新鮮事物，在封建社會都注定得不到推廣，因爲統治者的根本訴求，不是國力變強、而是統治穩定，人民不反抗。（後略，實在寫不下）
本章筆記
1.我國第一個品嘗巧克力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康熙，發生在康熙四十五年五月二十二日。
當時巧克力被叫做’綽科拉‘，爲了方便讀者理解，文中沒用這個舊稱。
爲了讓康熙放心食用，傳教士還專門寫了小一千字的論文解釋它是啥，不過康熙不喜歡，于是巧克力也沒能走出紫禁城，最終被雪藏了。
2.現在被熟知的咀嚼型巧克力，是在可可脂被從可可豆裏成功分離後，才被制作成功。荷蘭人萬·豪頓1828年發明了可可壓榨機，專門解決這個難題。
3.引用的金河一句，出自《敦煌曲·何滿子四首》。
4.準确地說，女主想讓黃履莊做出的第三樣東西，叫人力軌道車。老電影裏偶爾會出現，最初是爲了方便檢修鐵路設計的，有三輪、四輪等樣式，時速從12公裏到20公裏不等，最快能跟馬的平均速度差不多。彈簧則主要用于減少車廂晃動。彈簧在西方，最初也是主要用在馬車上面的。
5.張潮按曆史，最後因爲文字獄傾家蕩産了，下場很慘。我打算在書裏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