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瑩瑩的場院裏，多了一塊靶子。
海楓的手，興奮地發抖，扣下扳機，開了自己的第一槍。
當然，沒打中。
不過也幸好，沒傷着人。
站在旁邊負責看靶子的五月，槍響以後，吓得直接跪到了地上。
“主子饒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青兒直接冷着一張臉，叫兩個太監，把她拖走。
海楓隻當沒看見，轉身去向多布指教。
“爲什麽我打不中？”
“瞄得太準了。彈丸飛出去後，在空中不是筆直地飛。第一次這就不錯了。”
琏兒在旁邊看父母親聊得開心，急得要哭。
“我也要槍~”
多布感覺似乎還是第一次，對女兒說個“不”字。
“這個不是你的玩具。等你長到十歲吧，阿布那時教你。”
小丫頭半懂不懂，但能看出現在她拿不到手。從小想摘星星，奶媽不敢給月亮的孩子，立刻癟起了嘴巴。
“就要槍！琏兒要一把槍！要和額涅一樣的！”
多布狠心沉下臉，要說她兩句，海楓忽然心裏一動，笑意盈盈地攔住了他。
“琏兒，你的手太小了！你看額涅的手，比你大一倍呢！那你的槍，是不是，應該小一點？”
“啊？那，那和額涅的槍，一樣嗎？”
“額涅去給琏兒做一把，小小的槍。”
“好吧。”
抱着琏兒的長春，趕緊叫小太監和丫頭們，在旁邊又是抽陀螺，又是抖空竹的，用熱鬧轉移了孩子的注意力。
多布緊鎖眉頭，幫海楓重新填充彈丸、火藥。
“跟孩子撒謊，看你回頭怎麽圓。”
“誰說我撒謊？我親手給她做一把。”
“胡說。要說我做，那還差不離。你是要用木頭雕？那個，扳機扣不動，不噴火出彈丸，琏兒别看年紀還小，聰明着呢。她到時候，還得跟你鬧。”
“晚上，你給我搭把手。我做給你看。”
多布頓時好奇心大起，就連教學，都心不在焉，三句話裏就要問一句做法。
好在海楓自己逐漸掌握了要領，射出的彈丸，落點離靶心越來越近。
打出去十來槍，手臂被震得酸痛，她才把火铳交給舒泰，坐下休息。
“昨天吃席，看你一直和二叔嘀嘀咕咕的。我就沒搭話。”
“我把你的主意，跟他一說，二叔嘴角都要咧到耳朵那邊，說，他能出五千兩銀子入股。你真要挖水渠？”
“這還有假嗎?”
阿香調的奶茶，當真絲滑鹹甜，海楓沒忍住，連喝兩大杯。
“好痛快！庫倫總不能長年累月地，靠從歸化城買糧，貼補吃食。既然要開墾農地，沒水怎麽能成？放心。這點工程，在河道總督張鵬翮的眼裏，與水溝無異。我把圖拉河周圍的地貌，畫了一張圖交給他，如何施工，他都細細地寫了條陳給我；這附近适合改農田的地，我也提前看完了。明年開春兒，咱們就動工。”
“等明年幹什麽？眼下還不算太冷啊？你不說沒多少土要挖？趁熱打鐵，一鼓作氣挖完，正好趕上明年開春播種。”
“那，買賣城的生意，興旺不起來。我有點貪心，想，一箭雙雕。”
“什麽買賣城，說得還挺像樣。不就叔祖喇嘛廟外頭，往東十裏，幾個大帳篷嗎？裏頭住着晉商。上至綢緞，下至蔥蒜，什麽都賣；收貨，一斤駝毛，照買不誤。我聽牧民，都稱呼他們爲‘呼拉瑪勒’。”
“積少成多嗎，小買賣怎麽了，我在京城，哪怕隻借一兩的印子錢，照樣當主顧招待，請進後堂喝雨前龍井。利錢連茶錢都未必能抵過。”
“氣什麽，我說錯了，不該看不起他們，總行了吧？挖水渠和他們，又有什麽牽連？”
“你派個人去找二叔，把修水渠的安排告訴他。再多說一句，怕錢萬一不夠使，再準備一萬兩。他必定四處找人籌措。等消息一放出去，買賣城的商人，肯定會多起來。老十再有三天就回京了。”
“知道，他不是，要去歸化城找老七會合，等到了年底，一起回紫禁城過年？”
“以他那個聽風就是雨的脾氣，肯定一進城就嚷嚷開了。說我要幹大工程。”
“哦~我有點明白了。你可真會選人。一個老七，老實厚道，悶頭幫你建歸化城；一個老十，年輕張揚，藏不住半句話。成，你自己練會兒，我派巴勒仲，去找二叔傳話。”
海楓鼓舞精神，又放了兩槍，青兒抓住她補充彈藥的時機，上前回話。
“主子，五月看樣子，吓得差不多了。”
“她的事，你看着辦就行。調教好了，依舊回我身邊當差，到那時再說吧。額涅吃了藥沒有？”
“吃了，娘娘發了些汗，睡得沉，還沒起來。”
“盯得緊些。她偏不準我常過去，說怕把病氣過給琏兒。橫豎看脈象，輕微勞累傷神而已，歇兩天，按時吃藥就好了。”
“是，奴才曉得了。”
青兒轉身要去濟蘭那裏探病，海楓又把她給叫回來。
“差點忘記。給我備一些竹條、漿糊、宣紙、還有剪刀。其餘的，你看着添些。”
“主子要做什麽用呢？”
“這，我還不知道。你按糊燈籠的材料預備吧。再找幾根牛筋。要能做彈弓的那種。”
青兒聽得迷糊，不過仍舊用心記了，下去準備。
晚上用過飯，多布看丫鬟們擡過來的書案上，材料五花八門，猛地想起來白天，海楓承諾女兒給一把槍的事情。
“對了，你誇下海口呢。來，要我幫忙？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麽。”
海楓其實，心裏也沒有底。
她做手工的本事，幼兒園裏曾經磨練到極緻，爲了哄幾個年幼阿哥，這些年也動過手做了玩具，并沒丢下。
但，她對槍械，幾乎一竅不通。
今天，才跟着多布，淺淺入了一個門而已。
一個深呼吸後，海楓取過一張厚實的宣紙，折了第一道痕迹。
沒道理三四歲的孩子能做出來，她一個成年人，做不出一把假手槍。
裁出長短适合的幾片紙，用墨汁染黑、等待晾幹。
再用柔韌的竹條，搭出框架。
她越做越專心，渾然忘卻，身邊還有一人。
多布早已看了個，目瞪口呆。
這把槍.
他從小接觸火器，卻從來沒見過，如此小巧的。
比那把短铳，還要精妙。
比人的手掌，大不了多少。
海楓終于把最後一片黑紙，用漿糊粘好後，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
等待晾幹的時候，她把彈夾，拿出來給多布看。
“我想在這裏頭，放六節鞭炮。就是過年時，家家戶戶放的那種。小小的，細圓的。用竹條拉牛筋，把鞭炮彈出去。可怎麽在彈出的同時，點着鞭炮，讓它出火發光，我沒有辦法。你”
“楓兒，你，你真是，天生我材必有用！”
多布興奮地抱起海楓，連着轉了好幾個圈，弄得她頭都暈了。
“家裏的事情，都交給你了！我去倉庫住幾天！”
看見額驸一路飛跑出去，三個守在門口的侍女，面面相觑。
“爺這，這是，要去哪兒？”
“你們進來！”
聽見公主的傳召，她們連忙挨個請安進去。
“主子，爺.”
“爺有事，去倉庫待幾天。聽清楚了，說給外頭的門房。閉門謝客，就連府外，一律不許生人靠近！若有土謝圖汗部的親戚來求見，報到我這裏來，不許随便帶進門。預備些換洗衣裳送去倉庫，爺的一日三餐還有點心，明天開始，送進倉庫去。”
可以連射的手槍。
不必一次一填的子彈。
多布要是真能做出個像樣的來，那她就可以，大幅度推進計劃。
明年北巡，以康熙的性格，不可能不去新建的歸化城，視察一番。
即便他不想去，海楓會利用手頭一切資源，後宮的妃嫔，前朝的大臣，竭力勸說他過去。
屆時一槍在手，世間萬物，都會随她的心意而變化！
她要搞一次，轟轟烈烈的，聲勢浩大的，行刺！
1.呼拉瑪勒，蒙語，收集東西的人。
2.空竹極有可能在明代已經出現，鼎盛于清代，有詩文佐證，在清宮宮廷中，一度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