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秋分，晝短夜長，海楓再從床上醒過來的時候，月亮已升高。
要不是太餓了，她幾乎翻個身，又要睡過去。
“唉，你餓不餓？”
多布被她晃了兩下肩膀，在枕頭上迷迷糊糊地回應。
“還行。要是你餓了，我叫她們進來伺候。”
“看來，你在當廚子上頭，沒有天分。”
“那得看吃什麽。要說烤肉，我自信不輸宮裏的廚子。别的.對了，你要是不嫌棄冷，這屋子底下有冰窖。前一陣子，琏兒不是吃膩了那個什麽，舒芙蕾嗎？你又跟張誠學做了牛奶冰淇淋。我看你也挺喜歡吃的，叫人去山上，弄了冰下來預備着。”
“隻有我和琏兒愛吃嗎？做好了，你不是也跟着吃了好幾碗？”
“是是是，我想吃。做點解解饞吧。”
海楓還以爲多布打算喊一嗓子，叫阿香她們進來，沒想到他下了床，在衣櫃的最深處摸索了一會兒，直接掏出一把火槍來，正是當年新婚時，她送的那把。
“平日我說夜裏能看清東西，公主殿下總是不信的樣子。要帶你夜裏去打獵呢，怕你那細皮嫩肉的，扛不住蟲子咬。這回正巧，給你看看本王的手段。”
多布把玻璃窗戶推開，走到陽台上，對準樓下院門，毫不遲疑地開了一槍。
房檐上一片瓦，應聲而落。
海楓很快便聽見，院門打開的聲音，和侍女們輕柔的腳步聲。
“好！真精彩！快點回來關上窗戶吧，不然蟲子真飛進來咬人。”
多布收好那把短铳，從陽台上回來後，告訴海楓彈丸、火藥，都藏在衣櫃的哪幾處暗格裏。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明兒要請客吃飯，後日吧，後日開始，我教你放槍怎麽樣。”
“真的嗎？”
海楓連拖鞋都顧不上穿，光着腳跑到多布身邊，使勁兒親了他一口。
“想吃冰淇淋，我親手給你做。還想吃别的菜嗎？廚房在幾樓？”
“廚房在二樓。你不怕火槍走火，火星子點着了衣服啊？”
“學做菜還得切着幾回手指頭呢。我不怕。”
“是，火炮你都敢放呢。”
多布重新藏槍的時候，海楓忽然想起，自己從前在幼兒園工作的時候，教孩子們折紙，做手工藝的過往。
那時候有個學生，交上來的作業，是用A4紙折的一把手槍，細節都扣得嚴謹，連子彈和彈夾都做了，最後被評爲班級裏面的第一名。
而剛才多布擺弄的彈丸，充其量，就是磨到光滑金屬珠子而已。
不是子彈那種，細長的樣子。
雖然海楓自己也記不清楚，子彈到底應該長什麽樣子。
“這槍，每次放完，又得重新再倒火藥、彈丸進去？”
“不然呢？”
“那，假如啊！你和一個人比試槍法。他偷偷藏起來一把.”
“腦子轉得真快。其實在羅刹，一個放槍的士兵，最好再配上兩個幫手。這邊放完一槍，後面已經裝好另一隻了，就可以連着放。”
“多浪費啊。三千兵，隻能當一千用。”
多布收拾火器的動作，戛然而止。
“到底打什麽新鮮主意呢？”
“我就是想，能不能，能不能把彈丸，一次放兩顆進去。”
“哦，那不就是雙眼铳嗎？”
“真有這種東西嗎？”
“有啊。别說雙眼，五眼七眼都有。不過鑄出來火炮以後，兵部對這個就不怎麽上心了。還有一條，這個是前朝人研究出來的，當年八旗兵都吃過苦頭，恨它都來不及，鎖在倉庫裏，落灰而已。”
海楓好奇地還要再接着問下去，阿香她們已經上樓來了。
“主子，廚子問做什麽菜？”
“我這就下去。你們先進來，把浴室收拾了。”
“是。”
見進來隻有三個人，沒有五月，海楓把青兒叫住了。
“抓住現行了？”
“是。那小蹄子眼皮子淺，沒見過多少稀罕東西。澡豆舍不得丢，裝澡豆的盒子，還想留着換幾錢銀子呢。被奴才從包袱裏翻出來，還犟嘴，說不知道怎麽回事。媽媽們給關到前頭佛堂裏，要餓她兩頓。”
“明兒大宴賓客，我沒閑心搭理她。這事兒交給你。把她的性子，給我闆正過來。”
青兒趕緊應了差事，然後跑上樓去幫舒泰和阿香的忙。
随後傳來洗澡水在水管裏流動的聲音，海楓對多布簡直刮目相看。
“我還滿心以爲，她們得一桶一桶，往樓下運呢。”
“這還得誇一誇山西過來的工匠們。我大略說了一個意思，他們就懂了，用銅做了幾根排水管。”
“那要用水的時候呢？”
“跟從井裏打水一樣，有手搖的辘轳。你今天用的洗澡水，就這麽運上來的。也能運柴，和别的輕便東西。要看，走廊盡東邊的地方。”
“還挺像樣的。明天天亮了，我再仔細看看。”
海楓這才饒有興緻地出門，把整棟樓大緻逛了一遍。
二樓的廚房裏，連烤爐都砌了。多布提前叫兩個蒙古廚子學會做面包，海楓當即就叫他們把面團發酵起來，打算盡快試吃。
“額涅和琏兒，晚上吃什麽？”
指揮着廚子的賽綸嬷嬷，嘴上回話，手裏照樣能攪拌奶油。
“回主子，琏格格豈是那坐得住的？在前面兩重院子裏逛膩味了，就要往後頭來。靜貴妃娘娘哄不住，十阿哥有主意着呢，哄說帶格格出去，騎大馬。倆人出去瘋了小半天才回來，格格現在西邊樓裏睡下了。娘娘跟前人，才過來通的消息，說主子要早點歇着。”
“額涅怕是一路颠簸，累着了。”
“奴才剛叫人熬了米粥送過去。格格那邊，長春特意叫人過來，取下宵夜預備着。長春這丫頭，剛來時，奴才還嫌棄她年紀太小，又沒眼色，哪兒能當差啊。誰知道呢，對琏格格，她是真心疼，服侍得無微不至，格格也喜歡她。”
再小，那也是個差點當媽的姑娘。
但願女兒的活潑可愛，能叫長春盡快變得積極、樂觀起來吧。
海楓微微歎了口氣，卷起袖子，動手開始做冰淇淋。
多布說得沒錯，事情永遠處理不完。
瞧瞧，這才剛搬新家，四五件事，大大小小，一個接一個冒頭。
那個雙眼铳，她還想盡快研究起來呢！
确實得多培養些幫手。至少，得有内務府的水準才行。
陪嫁裏的仆從，她一個沒少全帶出來了，不過宮裏的太監都不夠用，康熙能擠出現在這幾個給她，算給面子了。
雖說出來前培訓了一波，她府裏的人，蒙語都算不上精通。
要在草原上做大事，還是找個蒙古人當幫手方便。
明天，要請客啊.
那一定會見到，幾個熟悉的老面孔。
比如，多布的二叔。
這人比狐狸還狡猾，是土謝圖汗部裏，深藏不露的隐形大佬。
就從收服他開始吧！
自用筆記：
1.巴黎最古老的咖啡館Café Procope，開業于1686年，那時便開始提供冰淇淋，甚至有多種口味；
2.多眼火铳在明代便被研制出來，代表有戚繼光發明的“五雷神機”等。1867年左宗棠了解到這些時，發出感慨：“利器之入中國三百年矣，使當時有人留心及此，何至島族縱橫海上，數十年挾此傲我！“不過不同角度對這句話的解析不一樣，存疑。但這至少能說明，清末的時候，相關火器的發明，幾乎失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