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跟她記憶中,大不一樣。
從前的庫倫被稱爲“城”,她心裏,其實不大認可。
原來這裏隻有一座像樣的建築,那就是叔祖的喇嘛廟。十八歲從西藏回來的叔祖,還帶回了五十名工匠,修建寺院,塑造金身。其後不斷增加佛舍,來容納越來越多的修行者。寺院以叔祖的住處爲圓心,不斷向外擴張,呈一個圓圈狀。
所以得名,“博克多呼勒”,或稱,“聖囫囵”。
上至貴族,下至奴隸,都圍着這個圈,随意地挑選合适的住處,紮個蒙古包生活。
前世爲了她和多布婚後有住處,内務府修了一座小小的三進公主府,庫倫這才有了第二個可以圍繞的中心。
随和親隊伍來的八旗包衣,大多緊挨着她的公主府住。
可現在眼前的景象,還真有點“城”的意思。
廟還是那座廟,但她的公主府,改成依山而建,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連護城河和城門樓子都有,俨然一個縮小版的歸化城。
海楓帶着罟罟冠,騎在一匹小白馬上,隔得老遠就能看得見,城牆上把守的衛兵,手中火槍的反光。
趁十阿哥正忙着在隊伍後面調戲長春,海楓低聲向多布發問:
“你就不怕汗阿瑪起疑心?這麽建,恐怕逾制。”
“牆要拆的。”
“拆?那你勞民傷财,建它幹嘛?”
多布底氣不足,越說,聲音越小。
“我知道你常派人來庫倫,打探消息。我不想你提前知道,公主府建得這麽奢侈,就用磚,簡單砌了個牆.”
海楓凝視着遠處,她那未來的家,眯細了眼睛。
“不用拆。這樣挺好的。逾制就逾制,我來想辦法。還有,等一會兒進去,把實話都跟我說了。”
别逗了。
她一年派三四撥人來庫倫,即使遠在京城,這裏的大事,她照樣能知道。
蓋公主府,多布不讓她提前過問,海楓就尊重他的決定,沒有問得很詳細。
看樣子,理藩院、甚至陳廷敬,都被提前打了招呼,一起瞞着她。
多布的錢,應該沒都花在蓋房子上。還有,封口費。
好啊,真行。
這群人,誰的錢都敢收。
一行人朝公主府方向推進,海楓看到迎接自己的隊伍,規模龐大,提前下了馬,步行以表尊敬。
多布的叔祖,哲布尊丹巴大師,領着土謝圖汗部能到場的所有貴族,在公主府大門前,等待這對夫妻的回歸。
鮮豔奪目的綢緞衣服中,他手中雪白聖潔的哈達,格外顯眼。
海楓下馬,多布也跟着一起,挽手步行。
秋風已至,寒意在廣袤的草原上暢通無阻,來去自如。袖口、領口鑲着的毛皮随着風湧動上來,刮得她皮膚上,總有點細微的癢。
踏在腳下的青草,已失去大部分水分,随着腳步,發出簌簌的聲響。
這就是她闊别十餘年的,第二故鄉。
“叔祖,老了不少啊.”
多布聽見她的喃喃自語,攥住海楓的手,也跟着一緊。
“祖父去了,叔祖老了,該咱們接手。”
“什麽都不說,還叫我跟你一塊兒做什麽?”
“唉,好吧,我先說緊要的。銀子是金沙換的。我去年回來,處理祖父的後事,他們跟我報告,在河床裏撈到了金沙。到今年,約莫共換了五萬兩。其它的”
“行了,暫時知道這個就好。今兒請客嗎?”
“不,我怕你太累了。定在明天。”
“好,明天一定要擺席,我親自下廚。”
他們說着說着,走到了人群面前。
叔祖仍舊跟當年在慈甯宮一樣,笑眯眯地,同海楓打招呼。
“公主殿下,遠路辛苦。”
海楓敬受了哈達,認真行禮,然後叫十阿哥,上前問好。
面對大場合,十阿哥自然把剛才那套輕浮腔調都收起來,蒙語說得流利、得體。
叔祖看到十阿哥的瞬間,忽然呆住了,手上的哈達,怎麽都送不出去。還是多布在旁邊拽了一把,他才回過神來。
小小的插曲,在歡快的祝歌聲中,并沒有引起多少注目。
女眷裏站最前頭的,是已故大汗察珲衆多妻子中的一位。當年訂婚禮上,幫助海楓行過禮。
她先盯着華貴的罟罟冠看了好一會兒,才羨慕地送上哈達。
“請公主進去看看吧。草原上,從來沒有過,這麽氣派的院子。大汗花了好多心思,隻怕委屈了在京城,嬌養長大的公主。隻看這片心,我都覺得,千萬男子加起來,都勝不過。”
海楓想起鍾濟海說過,蒙古的女子都羨慕自己,有多布一心一意的愛慕,便不動聲色地往周圍瞧了一圈。
還真是,那些因爲輩分小,不得不站在後頭的年輕姑娘們,踮着腳往前看,目光若不是落在她的臉上,就是往多布身上盯。
這宅子,到底修成什麽樣子?
飲了馬奶酒,來賓們知趣地打道回府,明天再過來吃席。海楓順了順氣,主動在衆人面前,表達了對新家的期待和滿意。
蓋都蓋了,金沙反正要回不來,一味鬧脾氣有什麽用?
她是假公主,骨子裏永遠還是個來自現代的普通人,沒有被富貴權力,侵蝕到三觀;多布可不一樣,他就算落魄,也是一脈相承的成吉思汗後代,節儉兩個字,學不會怎麽寫。
趁衛兵們開大門時那股子亂,她偷偷地,在多布耳邊,說了句悄悄話。
“女皇還有不住在皇宮裏的?修得挺好,我很喜歡。”
多布不無得意地,指着山坡上最高處,正在反光的一排玻璃窗。
“我在莫斯科看到這個,一下子想起了你。我要是騎馬回家,你能隔着玻璃,立刻就看到。然後抱着琏兒,在陽台上等我。”
“知道了。窗戶怎麽弄來的?”
“做的。本來要買,羅刹的商人說這個容易碎,運不來。我還是問傳教士張誠要的制法,他說這個在巴黎多的是,中等人家也能裝窗戶。他反而喜歡内務府做的琉璃,說是,顔色鮮活,能做出各種大小模樣來,連模仿做水果、動物,都像活的。”
“回頭我給你找程大昌的《演繁錄》出來看。琉璃與玻璃,不過尺有所長、寸有所短而已。琉璃不耐熱,裝不得熱東西,卻比玻璃,勝在光鮮。隻是這麽大塊的玻璃窗.總不能從京城運來吧。”
“不能啊,我花錢在不遠處開了個工坊,又從山東買來幾個匠人,試做大半年呢,才做出第一批。我在莫斯科,一個喜歡他們的樓建得高,樓梯寬敞;另一個,中意這透亮的窗戶。紫禁城就這兩個地方,不如西洋的屋子。”
海楓擡腿進了第一重院落,話中有話。
“一扇玻璃窗好做,可它裝上後,能奪去幾百個人的衣食。宮裏光每年糊窗戶的開銷,買賣紙張的、漿糊的,做裱糊的工匠,上上下下,多少人指着這一項吃飯;再有,玻璃安了,屋裏費的蠟燭、冬天取暖的炭火,都跟着腰斬。乍一看是好事,可教内務府,裁哪個買辦呢?他們都是一條藤上的。這便叫,牽一發而動全身。”
“所以宮裏不安?”
“可不是?汗阿瑪當初聽張誠說起,也動過心思。我把兩邊的利弊,寫在折子裏遞上去,汗阿瑪斟酌後,便不了了之了。”
改革,需要宏觀上的大決心,更需要細枝末節的思量。
拍腦門搞出來的改良,她多年來,幹過幾次。往往出發點是好的,卻白扔銀子,遭到下面,具體執行人的抵制,阻力重重,最後隻能妥協。
尤其封建宮廷,大權康熙獨攬,而他,又是個“仁君”,處處要面子好看。
要想推這個強弩之末的社會,往前再走一步,領先于世界,她,非得手握最高權力不可。
紫禁城安不上的玻璃窗,庫倫的公主府,卻成功裝上了。
看樣子,是個好兆頭!
這樣突然一個招呼都不打,直接玩兒失蹤的行爲,别說讀者了,我自己都很讨厭。
沒有借口,純粹被一個評論搞到了心态,逃避了幾天現實。
這個評論說,我筆下的女主人公,二十九了還不如六歲小孩。
怎麽說呢?
首先,女主心理年齡是二十七歲。這位但凡不是八倍速看文,應該也能記住這個最基本的設定。再者,我就算寫得再糟糕,她也不至于,有這位說得那麽幼稚。
我的心情,大概就是,認真挑了一件裙子,化上自己喜歡的妝容,打算痛快玩兒一天,結果剛出小區,就被陌生人,指着鼻子罵醜吧。
審美多樣,既然不是單機寫文,而是選擇和平台簽約,發出來給大家看,那有喜歡我的文的,相對應的,也有讨厭的,非常正常。
按理,我應該更在乎讀者,每天勤奮碼字,來報答大家的支持。不過我從前就有這個毛病,别人誇我,我很難記住;别人罵我,反而會受傷很久。
這是童年打壓式教育,在性格中留下的痕迹,我正在努力抹去,影響到各位看文了,着實抱歉。
短時間我沒有勇氣打開評論區,有點怕再看見一條罵我的,那就真有可能沖動棄坑。等我開始又像之前那樣,積極回複大家的時候,那就是我,戰勝自己弱點的時候吧。
感謝,你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