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康熙親自敲定下的物價，然而價格必定受供需的變化影響，不可能一成不變。夏末秋初是牲畜交易的旺季，供大于求，海楓又是直接買進一千隻羊，樂得牧民們又降了價，最終取整，六百兩成交。
要用做銀行的鋪面，早在她從京城出發之前，便已經托費揚古将軍找好。又有吉盛堂的人幫忙布置，開張幾乎不需要多費功夫。
海楓之所以定了五天後開張，就隻爲一件事：
準備開業酬賓的，千羊宴。
天公作美，五天後，風和日麗。
二十口特制的高壓鍋，整齊地擺在，特意圈起來的一大片空地上。
燒至通紅的煤塊，恰到好處地維持着鍋子的溫度。
大塊大塊的新鮮羊肉，洗淨血水後，盛在深及胳膊肘的大銅盆中，蒙着雪白的紗布，等待第一波分配結束後，緊跟着下鍋續上。
後廚裏，昨晚已經炖好的羊肉，盛滿三百碗。
海楓穿上自己最中意的，那件明黃色鳳穿牡丹長袍，帶朝珠，梳钿子頭，比見康熙的時候，還要花心思打扮。
畢竟這歸化城中，隻要是能走得動的，都擠在銀行門前，等她亮相。
一碗簡簡單單、沒有花活的炖羊肉，在現代可能算不上什麽好東西，但在這裏，是普通百姓，幾個月都不舍得吃一回的奢侈品。
今天隻要願意走進銀行大門，哪怕隻存一文錢，海楓就請這位照顧生意的主顧，吃一碗實實在在的葷菜。
這粗暴直接的促銷手段，隻用半天，傳遍了歸化城内外。
甚至居住在右衛、殺虎口的一些人，都沖着這個便宜，跑來湊熱鬧。
“主子，費揚古将軍到了！”
賽綸嬷嬷在窗外一聲通禀，讓海楓穿耳環的手速，驟然加快。
“不是說，最好不挪動将軍嗎？”
“不曉得，奴才也是剛聽張順說起兩句。要知道詳細，主子得問他。”
海楓匆忙走出門去，張順早已候在院外，利落地請了一個跪安。
“主子，将軍的長子辰泰，從京中趕來了，昨日剛到殺虎口。他和昭武将軍馬思喀同行，帶來了皇上的聖旨。費揚古将軍回京養病，他的事情，由馬思喀将軍接手。皇上知道您在這兒，意思是，若主子能把歸化城的大小事務拿下，費揚古将軍不必留下交接，由主子幫襯着即可。”
“本宮舉手之勞而已。二位将軍現在何處？”
“都在前廳裏等着主子呢。奴才拿的主意，叫人上了茶水點心。”
“做得好，本宮即刻便過去。離定下的開張時辰，還有多久？”
“小半個時辰吧。”
二位年事已高的将軍，看見四公主按品大妝，雍容華貴地走進前廳來見他倆，不敢怠慢，跪在地上。
“給公主殿下請安。”
“免禮。二位将軍一路辛苦了，快請坐。”
張順上前扶了病弱的費揚古，馬思喀雖然也是奔六十歲的人了，精神和身體都還保養得不錯，自己爽快地站起身來，并沒有坐下。
“臣剛進殺虎口，便聽見諸多傳聞。什麽，皇上的公主娘娘會法術，能一眨眼，便将食物煮熟，不用生火。能點石成金，所以用銀子如流水，眼皮眨也不眨。如今一看，雖然荒謬，卻不是空穴來風。”
馬思喀堅毅的雙眼，在寬敞明亮的前廳中，饒有興緻地打量。
海楓對這個鋪子最終呈現的效果，還是稍稍有點遺憾。她按現代銀行的布局畫了圖紙，然而好多細節這個時代竟然做不到，隻能割愛了。
光滑鮮豔的紅木櫃台，左右各一排，粗壯的栅欄上達屋頂，沉重的錢櫃埋進地面，将大約三四百平方米的鋪子，切割成大緻三個空間。
東邊是辦理蒙語業務的櫃台，西邊是辦理漢語業務的櫃台，先做個粗略的分流。
前廳當中是咨詢服務，給客人分發号碼牌，引導他們排隊；再擺上五排八張椅子，可供四十個客人，同時舒舒服服地坐下等待。
布置足夠新奇，樣式前所未見，但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直接擺在店裏，供來客随便觀看的五萬兩白花花的銀元寶。
一兩一錠、五十兩一盤，總共一千盤，整整齊齊碼好，擱在靠兩邊牆的櫃子上。在灼熱的陽光照耀下，發出令人眩暈的光芒。
“四公主殿下是要全歸化城都知道，您富可敵國？”
“富可敵國不敢當。但汗阿瑪既然有心，要在烏裏雅蘇台建城，這點銀子扔出去，連點水花都瞧不見的。本宮不顯出些底氣來，哪兒會有商人、勞工，敢跟着本宮，出走千裏之外？”
費揚古将軍坐在椅子上，看四公主胸有成竹的神色，胸中感慨良多。
十幾年前，她還是個不到自己胸口高的小姑娘，便能逼得佟國維、索額圖兩大權臣亂了方寸。在青城行宮中，如魚得水，将太子都比下去了。
要說别的女子打算在草原上建城，費揚古會說，那是書裏才有的故事，博世人一樂而已，怎可當真？
但要說四公主主持這件事，他信。
三娘子能建歸化城，四公主難道不比她身份貴重、足智多謀？
她定能馬到功成。
“富察老弟，本來我還歉疚，就這麽甩手一走，把歸化城扔給你，未免太過分。今兒看見四公主擺下的陣仗，我還擔心什麽？好比這鋪子吧。當初我盯着他們蓋的，對外隻說是倉庫，放點軍中要用的棉衣。還有人私下問我，說是不是太大了些。如今再一看，門外少說聚了四五千人，天黑前能不能輪換着進來一遭，還保不準呢。來，咱們兩個，陪着殿下出去吧！”
新老二位将軍，垂手跟在四公主身後，站到了銀行的大門口。
“公主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人潮依次跪倒，俯身行禮。
一層，又一層。
守在最外圍，帶兵維持秩序的多布，站在自己的戰馬背上，和妻子，遙遙相望。
他就爲了看這難得的風景，特意沒有留在鋪子裏。
站在數千人的正中央，接受跪拜的那個女人，是他的公主，他的女皇，他今生一切喜悅、快樂、幸福的源泉。
而他們的女兒，正興奮地跟外婆坐在馬車裏，看遠處的母親，威風凜凜。
巴勒仲陪侍在旁邊，終究忍不住，問出了萦繞于心頭的疑問。
“王爺怎麽不帶着琏格格，在公主身邊陪着呢？”
“我總在近處看她，偶爾遠看一回，别有風味。再說，我又不懂什麽銀行、保險，杵在邊兒上多沒意思。庫倫城裏，都布置好了嗎？”
“是，都按王爺的吩咐。”
“好，那裏，才是我應該拉着公主的手，接受臣民跪迎的地方。我是土謝圖汗部的主人，在歸化城，隻算一位客人。客随主便。别再出聲了，公主要說話了。”
1.羊、馬的價格，出自《親征平定朔漠方略》
2.昭武将軍馬思喀本人不大出名，但她的侄女是孝賢純皇後，沒錯，就是乾隆的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