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楓的計劃倒是不錯，可惜，小姑娘的身體，撐不到歸化城。
馬車的颠簸，愈發加快了她的出血。
指尖能摸到的脈搏逐漸微弱，海楓果斷打算，換個目的地。
“多布，我在歸化城的莊子，是不是離得更近些？”
隔着一層髒兮兮的簾子，多布的回答異常冷靜。
“說不好。并沒差出去多遠。不過，那裏不容易走漏消息。這小丫頭，日後還得嫁人吧？”
在馬車最裏側、扶着女兒腦袋的婦人，迫不及待地答話。
“是！這位大爺，雖是男子，心倒細緻。”
家屬都這麽說了，海楓便叫多布往她的田莊裏去。
眼前的女大夫，衣着華麗，頭上又是金、又是玉的，那婦人早看出她身份不低；如今又說出莊子來
“先生，我雖隻是個鄉野村婦，好歹有兩隻耳朵。在歸化城附近有田莊的女子，就隻有一位，那就是皇上的四公主娘娘。難道.”
“我是誰都好，先顧着你的女兒。不然，我便是神仙，都救不活她。”
那婦人再不敢說一句閑話，隻專心看着膝蓋上，意識時有時無的女兒。
普通人家的馬車，裏外都是毛病，跑起來歪歪斜斜，全仗着多布本領高超。海楓這才切身體會到，什麽叫要想富，先修路啊！就這個在野地裏跑的速度，太耽誤事情了！
總算，天黑之前，在暮色之中，馬車沖進了海楓從康熙手裏，要來的莊園。
多布還是去年，回漠北處理祖父後事的時候，順便來過這裏兩次，海楓壓根一次都沒來過。他們發現莊子的入口，不僅設了用來防禦的工事，還有壯丁拿着鐵器在站崗，大感不妙。
他們别進不去吧！
好在每隊年輕人裏，都有個老成的帶隊，聽見多布自報是這裏的男主人，便要去裏面請莊頭出來。海楓救人心切，刷地将簾子掀開，高聲下命令。
“莊頭是陝西鹹陽來的張拱吧！本宮賜給他治腫毒的蟾酥錠，不知道用完了沒有？還不打開栅欄，放本宮的馬車進去？”
這蟾酥錠，因爲是四公主特意從京城賜下，張拱用完了裏面的藥，把盒子供在家裏，逢年過節才拿出來拜一拜，或者給鄰裏開開眼界，田莊裏都羨慕得不行，人人知道。領隊的見海楓又是華服珠飾，花容月貌，先信了八分，趕緊跪下磕了一個頭，打開大門。
多布憑着記憶往張拱家走，遠遠望見老頭正擺弄糧食呢，喊話叫他過來幫忙。
“張拱！快把你的女兒們都叫出來，車裏有個生病的小姑娘！”
額驸的臉，張拱幾乎是刻在心裏，立馬進屋去叫人了。
因爲籽種案，張拱不敢回鹹陽老家，怕被撤了職的官員報複，便把一家凡是沾親帶故、願意來歸化城生活的，陸陸續續都給遷到這裏來。有幾個不願背井離鄉的，後來果然，幾次三番被騷擾。無奈之下，張拱的親朋全來了這邊。田莊裏，就數他家臉面廣，能辦成事，于是順理成章地，張拱當上了莊頭。
他的兩個女兒，都是四十歲出頭的年紀，一掀開馬車簾子，看見海楓的容貌服飾，還有什麽不懂的？便要先跪下磕頭，被生生打斷了。
“要給本宮行禮，不差這一點時候，先救人要緊。找間幹淨的屋子，被褥也要新的。快點燒熱水、有紅糖最好。莊子裏有什麽藥物存放着，都給本宮拿來！”
四公主駕臨的消息，在莊園裏一傳十，十傳百。佃戶們晚飯也不吃了，都跑來張拱家，在院子外面，跪着磕頭。
多布一天沒正經吃東西，幹脆在院裏生上一堆火，要烤肉吃。張拱滿莊園搜刮，找來些羊肉，又把家裏的小雞殺了三隻，叫老婆和女兒把過年才動的白面拿出來，給四公主娘娘包餃子。
就着炒雞蛋消滅完一大碗面條，多布才感覺肚子裏沒那麽空了，把四處張羅吃食的張拱叫住。
“你叫佃戶們都回去吧，四公主不大計較這些。”
滿頭大汗的張拱，仿佛年輕了十歲的樣子，跑起來麻利，語氣中更是洋溢着喜悅。
“王爺，您就讓咱們拜一拜吧！别說公主娘娘眼下就在這兒，往常遇上個好日子，咱們都要沖着長生牌位，磕三個頭呢！大家夥兒都感激娘娘活命的恩德。草民要不是得做事，恨不能也跟着拜一拜！”
多布便由着他們去了，認真吃他倉促間烤好的雞肉。
屋裏頭，海楓總算把頭一陣子給忙活過去了，藥也上了爐子熬。她也餓得難受，聞見外面的雞肉味，直咽口水。
張拱有三個外孫女，都在屋裏聽候差遣。最小的那個十七歲，看見海楓很餓的樣子，大大方方地，剝好了一包核桃仁，雙手奉上。
“公主娘娘，這是民女平日裏偷藏的零嘴，雖算不上好東西，請您墊一墊。”
海楓就接了，一邊吃，一邊打量她。
“叫什麽名字？”
“莊戶人家沒見識，起的名字粗糙，請娘娘别笑話。民女是五月裏生的，外公說，那就叫五月吧。”
張拱的長女，手執一碗紅糖水，站在邊上，笑得窘迫。
“回娘娘，這名字，爹随口說的。五月上頭幾個哥哥姐姐，都沒啥正經名字。這孩子長到七歲，非磨着要取個名。爹憋了三天，才想到叫這個。”
海楓倒覺得挺好聽的，又看這小姑娘活潑膽大，長得算不上多漂亮，但衣着整潔、頭發一絲不亂，先有三分好感。
“可許了人家嗎？”
“哎喲，就這個上頭難。這丫頭平時野得很，在莊子裏到處闖禍。爹好不容易，尋下幾家願意要她的，她還看不上人家的好後生。”
五月一臉的不服氣，不等大姨的命令，掀簾子出門去了。
沒過多久，她端着個托盤進來，上頭是熱氣騰騰的羊肉大蔥餃子一大盤，邊上還有兩隻雞腿，一碟剝好的蒜、一碟醋。
“民女出去，看王爺吃得香甜，上去問着：‘公主娘娘還餓着呢，王爺怎麽吃獨食？’，王爺大笑了幾聲，撕兩隻雞腿，給了民女。”
張拱的長女跪下，爲外甥女請罪，海楓即刻就叫她起來了。
“五月說的沒錯啊。本宮看，這丫頭機靈，不是該守莊子裏，等嫁人的八字。把她給了本宮吧。”
五月高高興興地答應了，張拱的長女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出去找父親報信。
海楓把熬好的藥，一口口喂給流産的患者，确認她情況基本穩定下來，睡得踏實，才開始動筷子，吃有點涼了的晚飯。
五月不知從哪裏，弄來一塊幹淨的棉布，服侍海楓圍在衣領上，還真有點當侍女的潛質。海楓越發看好她，一邊吃餃子，一邊逗她說話。
“本宮進來的時候，看見大門口有守衛。可王爺去年來的時候，還沒設呢。怎麽回事？”
五月一副甜美的嗓音，大大彌補了外貌上的不足，把今年發生的變故，一五一十，細細道來。
“回主子，歸化城裏，将軍大人生病，外頭都傳開了。今年那偷東西的、甚至攔路搶劫的，都多了不少。本來這塊上好的水澆地，是蒙古人的牧場。因爲要給公主娘娘做胭脂地，将軍大人給要了過來。大約兩三個月前，有蒙古人跑來，讓咱們搬走，要不，就付租錢。外公怕給将軍大人添麻煩，自掏腰包，給了二十兩。”
“這些事，本宮怎麽一點沒聽說？”
“主子恕罪，外公也是聽說，您從京城搬到漠北來住，這些日子大約就到。他想着，您一到，這些事，可不就了結了嗎。”
“這話倒有點道理。行，本宮知道了。你出去告訴王爺，本宮今晚在這裏歇。待會兒開張藥單子，請他連夜去歸化城，把藥材給置辦了。再派個幾個人，去右衛，和殺虎口報信。讓留在那裏的人，都往歸化城來。”
五月端着空空如也的托盤，答應着去了。海楓這才騰出手來，将視線轉向，一直在跪在炕上，照顧女兒的那個中年婦人。
“既已猜出本宮的身份，本宮問什麽，都要老實回答。金粒子，哪裏來的？”
蟾酥錠，清宮秘方，主治諸般疔瘡惡疾，蛇蠍咬傷。
雄黃、朱砂、蝸牛、冰片、蟾酥研成細末，外包銀朱爲衣。用時以醋調制，外用于傷處。
我國衛生部頒布的藥品标準，中藥成方制劑（第一冊），标準編号，WS3 -B-016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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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