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來,跪久了膝蓋疼。我做了早飯,咱們一起吃。”
在巴林部住過幾年,濟蘭會做些蒙古菜式,忐忑地等着多布的評語。
“怎麽樣?要是不合你口味,我再改改。”
海楓在桌子底下,輕輕捏多布的手,于是在她的鼓勵下,多布鼓起勇氣:
“額吉手藝很好,但可以再放點鹽在奶茶裏,我口味有點重。”
濟蘭又驚又喜,鹽罐子取來後,親手給多布兌了一小銀茶匙進去。
“好,你能這樣親近額吉,再好不過。”
董嬷嬷要回宮向太後複命,吃完飯後,濟蘭起身送出去,海楓拉着多布,在母親的屋子裏,事無巨細地查看。
“我覺得這裏似乎少幾件家具,可以再加個櫃子,換個大點的床。你覺得呢?”
“公主殿下,您究竟要在這裏住多久啊?咱們遲早還是回漠北,安全些。”
“要是真如了汗阿瑪的願,我進門有喜,那連懷帶生,怎麽也得住個兩年。我趁這段時間,把宮裏的事情交給五妹妹和王菡;宮外的事,慢慢交給七弟試試。”
多布從桌上的八寶攢盒裏,抓了一把花生,歪在火炕上吃零嘴。
“我還想跟你說呢,七弟往明處走不大好。我如今的打算是,事事讓大阿哥出頭,他受賄的事情,我手頭都有證據。等大阿哥這邊,家當攢的差不多了,我再找個人捅出去,讓汗阿瑪去收拾這群蛀蟲。到時候再讓七弟吃現成的,怎麽樣?”
“哼,那你别做夢了。”
海楓看多布吃得香甜,也忍不住抓了一把花生。多布就把手裏剝好的給她。
“什麽做夢?”
“汗阿瑪,一兩個貪官,他或許能下手處理;人一多,他就開始瞻前顧後的。你想啊,這一兩個人,還能說成是偶爾有犯糊塗的;這幾十人一起向阿哥行賄,往小了說,是吏部失察;往大了說,也是汗阿瑪的污點啊。他就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我這六年裏,看見多少告發的密折,汗阿瑪都這麽給蓋過去了。”
多布慢慢消化着海楓給出的建議,越想頭越疼。
“那照你這麽說,七弟拿不到大阿哥手裏的本錢?”
“有本錢,大哥也不會給七弟。八弟小時候,在惠妃娘娘那裏住過幾年呢!要照顧,大哥肯定先照顧八弟。”
多布一時想不出對策,癱在炕上,索性不想了。
“還是蒙古的辦法方便,誰不服新大汗,出來打一架就完事兒了。”
海楓嘴裏嚼着花生,正要奚落多布的無能擺爛,偏此時,濟蘭回來了。
多布要下炕迎接,被濟蘭搶先順走了地上的靴子。
“不用,你躺着,在我這裏,不必守規矩。”
“額涅,董嬷嬷走了?”
“嗯,你讓我打聽的事,我都問完了。”
多布完全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麽。
“打聽什麽呀?别就我自己不知道,多悶呀。”
海楓給母親倒了熱茶驅寒,順手也給多布一杯。
“八弟的婚事。今年辦完五弟的,太後娘娘就開始往七弟、八弟身上琢磨。七弟向來不愛争這些,我也覺得,給他此刻就找個有力的嶽家,樹大招風,未必是好事。隻要姑娘人品好、有主見,别的不用太強求;八弟可不這樣,他非要借着迎嫡福晉,給自己擡一擡身份。”
“所以啊,這嫡福晉的人選,怎麽都定不下來。”
濟蘭看女兒說得怪累的,急忙接口說下去,讓她歇會兒。
“雖說阿哥們的婚事,都是皇上指婚,不過向來隻要太後娘娘中意的人選合适,皇上輕易不駁回。兵部右侍郎馬爾漢的六女兒,給楓兒做過侍讀,樣貌、人品、家世、年紀,太後娘娘怎麽看,都覺得和八阿哥剛好相配。可八阿哥嫌馬爾漢勢單力薄,又和索額圖走得近,不肯結親,太後娘娘老大不樂意呢。”
多布對馬爾漢的印象特别好,毫不掩飾地嗤笑八阿哥目光短淺。
“再過個幾年,馬爾漢升了官,當了尚書,看他後不後悔。這樣得力的泰山他都看不上,難不成,他還想娶個實權親王的女兒?”
說到這裏,海楓不由得感謝那些年,她當電子榨菜看過的下飯宮鬥連續劇。
八阿哥心裏的嫡福晉人選,還真離親王的女兒不遠。
“多布,安親王嶽樂,你還記得不記得?”
“哦,他啊,我當然記得。阿布跟我提起過。說是一位老王爺,打仗很在行。來漠北防禦噶爾丹,結果染病沒了,阿布還感慨過幾次呢。”
“八阿哥心中的嫡福晉,就是他的女兒,或者外孫女。她倆,都是五妹妹的侍讀,八弟小時候常在太後宮中遇見。”
而最終的人選,會是外孫女。
海楓知道八阿哥爲什麽,會中意她。
他們,是同一類人。
心比天高,卻出身不好。
八阿哥的才學本事,在康熙這麽多優秀的兒子中,都能排得上前幾;偏偏他生母身份不夠高,無形中就少了很多可以利用的政治資源。
而未來的八福晉,樣貌幾乎同自己不相上下,還師承名門大家,尤其擅長作畫。一手妙筆丹青,畫出來的繡花樣子,用不了幾天,便能在京中貴女圈子中流行起來。
她樣樣比人高明,卻生來有個詐賭騙人、被康熙下令處斬的阿瑪,與她如影随形,陰魂不散。
這樣的兩個人,又從小在宮廷中青梅竹馬,要是成不了一對,海楓反而會覺得奇怪。
“外孫女也好,女兒也罷,你爲什麽,對八弟的婚事,這麽上心,還讓額吉打聽?”
面對多布的提問,海楓早準備好了答案。
“汗阿瑪不喜歡處置多名貪官,那我就換個罪名。換成他最痛恨、最忌諱的,結黨營私。大阿哥要聯手八阿哥,由你去促成;我就來幫助八弟,娶到他心目中的最佳嫡福晉。他倆勾結的官員越多,離死期,也就越近。”
然後,七阿哥,就能坐享其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