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空多出來四十萬兩銀子可以用,康熙還是很高興的。
直隸那邊,于成龍負責赈災,花空了三十萬兩,仍然不夠,要求增加,這筆現銀來得正是時候。
所以第二天的大朝會,他心情很好,結束後回南書房,臉上依舊有笑容。
大學士徐元文判斷錯誤,以爲這是個開口的良機,于是在随後的内閣小會議上,趁機對索額圖發難。
“皇上,臣,有本要奏。”
徐元文能當大學士,一,康熙喜歡他的學問;二,這人是徐乾學的弟弟,愛屋及烏,康熙對他一向還算客氣,内心卻嫌他有點拘謹又死闆,不如哥哥老練。
“徐卿有何事啊?”
“臣要彈劾領侍衛内大臣索額圖,妄議國家大事,動搖社稷根本。”
此言一出,頓時鴉雀無聲。
收拾完明珠黨羽,康熙其實就惦記着,怎麽慢慢地,把索額圖再次推出權力中心。他跟太子走得太近,終究不是好事。徐元文能如此主動彈劾,康熙有點驚喜。他還以爲,總得徐乾學‘病愈’,這事才能開始着手辦呢。
“這可是重罪。徐元文,究竟索額圖,說了什麽?”
“索額圖頻頻調閱戶部記檔,并向多名官員宣稱,國庫吃緊,平準噶爾之事,理應罷議。”
康熙快速環視一圈屋内,發現今天留下的人,跟索額圖有來往的居多,正要說話制止徐元文,索額圖卻搶先開口。
“徐大人,照你這麽說,你認爲蒙古非打不可,但凡對此提出異議的臣子,便是居心叵測?”
如果是平時,謹慎的徐元文聽見索額圖如此反問,通常會再說些委婉的話進行修飾,好給自己留下周旋的餘地。但這次,他的兄長徐乾學言之鑿鑿,皇上必定想親征漠北,徐元文出于對兄長的信任,把話說死了。
“喀爾喀蒙古三部,已盡數歸順大清。噶爾丹于漠北大動幹戈,緻使民不聊生,且多次對皇上無禮。如此亂臣賊子,索額圖大人總不會說要放過吧?”
“好一個民不聊生!徐大人,我承認,确實在戶部調過文書,也同幾位走得近的官員,說起過罷兵的事情。但這些都是預備着,皇上問起,我好應對。準噶爾一事,我剛寫了個大概出來,放在家裏,改好後就打算呈遞給皇上。”
索額圖出列,三跪九叩,鄭重進言。
“皇上,臣亦有本要奏。如今天災不斷,國庫空虛,漠南漠北,多次告急,請求支援糧米。噶爾丹處儲備,總不會比漠南更加豐盈。如果此刻準備開始議和,凜冬将至,噶爾丹思慮吃用無可爲繼,或能功成。臣于尼布楚歸途中,親眼見生靈塗炭,故有此意。但不知,徐大人又從何處定論,噶爾丹非打不可?難道你能憑空,給國庫變出來十幾萬石軍糧嗎?”
即便是想聽的話,從索額圖的嘴裏說出來,康熙也反感。
這下難辦了:如果他支持徐元文,那北伐蒙古一事,就不能再動搖,君王豈可朝令夕改?可惜情勢正如索額圖所說,和談不打比勞民傷财要好,康熙又不想憑空擡高索額圖在朝中的威望,讓百官誤會,他又開始打算倚重索額圖。
真是,進退兩難。
這個徐元文,到底怎麽回事?爲何南轅北轍?
高士奇不是已經向徐乾學清楚傳達了他的意思嗎?
“二位愛卿均言之有理。朕倒是好奇:索額圖既提議罷兵,又有何妙計,可讓噶爾丹俯首?而徐卿,又打算如何彌補,國庫的缺口呢?”
康熙的話,明面上聽起來不偏不倚,實際上還是打算多拉徐元文一把。
噶爾丹的事情,理藩院反反複複派人去都沒有進展,索額圖估計也沒有妙計;而軍糧,總歸還是錢的事情,徐元文應該能想出點說辭,把眼前這個危機先應付過去。
索額圖冷笑一聲,請徐元文先回答。
“徐大人,皇上正問呢。你不會隻是紙上談兵,連個籌措的辦法,都拿不出來吧?”
徐乾學本來給弟弟準備了幾個計謀預備,甚至願意徐家帶頭捐款,舍出一半的家底來。但徐元文太緊張了,眼前,康熙的冷淡,索額圖的咄咄逼人,都是事前商議中不曾預見的,他開始害怕,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整話。
索額圖乘勝追擊,高談闊論。
“回皇上,臣以爲,此項事屬理藩院職責所在。尚書阿喇尼未能勸和土謝圖汗、準噶爾二部,有玩忽職守之嫌。譬如噶爾丹執意索要喇嘛哲布尊丹巴、土謝圖汗二人,其實未必不可稍作轉圜。畢竟,噶爾丹的弟弟不是這二人親手殺死,而是土謝圖汗的長子噶勒丹一箭射死的,把他交出去,不是更合情合理嗎?”
康熙沒有想到,索額圖竟真能說出點東西來,而徐元文又敗下陣來,面色逐漸難看。
“此事,朕先問過阿喇尼,再議。沒事的話,你們先下去吧。朕有些乏了。”
這就是變相的逐客令,衆人沒敢接着惹康熙不痛快,跪安後齊齊退出。
梁九功趁着這股亂勁兒,暗地裏用肘部輕輕怼了一下徐元文。徐元文明白意思,走得很慢,落在最後面。等他們都走遠,又折回來。
康熙心中有氣,語氣如三九天冰冷。
“怎麽,高士奇沒把話說明白?”
“不……”
“那你怎麽還反着說?”
“回皇上,臣……”
徐元文知道大哥是徐家最寶貴的希望,絕不能失去皇上的信任,很快下了決心。
“都是臣的錯。高大人說清楚了,大哥也囑咐過我。隻是臣自作主張,以爲高士奇假傳聖旨,意在,意在阻止大哥官複原職,他好在皇上身邊,一枝獨秀。”
“胡鬧!朕原以爲,你們既飽讀聖賢書,能比索額圖之流明白些,沒想到也搞這些,互相傾軋的勾當,耽誤朕的大事!限你三日,想法子把這事扭轉過來。沒有辦好,不要來南書房當差!”
徐元文連連叩頭,手忙腳亂,幾乎趔趄着出了殿門。
康熙盛怒之餘,也沒有忘記索額圖剛才提出的那個,折中的辦法。
或許,能用一用。
“傳旨,宣理藩院尚書阿喇尼,速來見朕。”
“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