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還沒說什麽,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結果賀年這家夥,已經美滋滋地樂起來了,仿佛已經将這個關門弟子的名額,認作是探囊之物。
蘇清風都不知道,他哪來那麽大的信心。
有的時候,收徒還真不是手藝最好,就能被選中的。
就像是蘇清風收賀年作爲徒弟一樣。
在泰和飯店的後廚裏,既不是天資最好的那一個,也不是最有靈氣的那一個。
甚至論起背景來,賀年也不是背景最好的那一個,但偏偏蘇清風就選中他,作爲自己的徒弟。
這其中雖然有賀年讨好他的原因,但也不乏存在合眼緣的因素在影響。
不過真要說起來,蘇清風比起其他大廚,有一個無與倫比的優勢,那就是他的年齡。
在二十歲出頭這個年紀,同齡人還在給其它大師傅打下手,已經從一個農村小子爬到縣裏大飯店的一把手。
這過程中,雖然有借力和推波助瀾,但是要說蘇清風沒有一丁點的真手藝,就算是傻子都不會相信。
于向華這個縣長,明裏暗裏還給蘇清風造勢,大肆推崇他所做的紅燒肉。
而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蘇清風做的紅燒肉,沒有辜負于向華的期望。
無論是招待外賓,還是招待省城領導的時候,基本上吃過的人都會對蘇清風所做的紅燒肉贊不絕口。
蘇清風心中微微一定,想到之前的系統變化,不知道是不是預知了接下來的變化,這其中,當然也包括這位豐澤園退下來的大師傅。
他看着賀年,笑着發出邀請,“都這麽晚了,坐下來吃頓飯再走吧。”
誰知道賀年聽到這話,連忙搖頭,絲毫沒有平時厚臉皮的樣子。
他沖着蘇清風擠眉弄眼,語氣輕快道,“師父,你是不知道,過年的時候,我給家裏人做了幾道菜,他們吃完都驚呆了,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有這手藝,聽到是你教的後,出門前,他們揪着我耳朵,讓我不要蹭你家的飯。”
“我爸媽說了,說你拿可以吃飯的手藝,掏心掏肺地來教我。要是我再沒臉沒皮地跟着你吃飯,就算你不說,我爸隻怕也會拎着棍子,追着我跑三裏路。”
黎冉在旁邊聽的有些好笑,她看得分明,蘇清風對于這個弟子倒是蠻上心的,甚至有時候,還有一種看傻弟弟的感覺,即便蘇清風的年紀也不怎麽大。
見兩人還在推拒,黎冉笑眯眯的走進裏屋,悄無聲息的,沒有驚動任何人,等再出來的時候,手裏就提着一吊五花肉。
賀年的視線,頓時就被那一吊五花肉給吸引住了。
這一吊五花肉起碼也得有五六斤重,最關鍵的是,這五花肉肥瘦相間,層層交織,其中起碼有七八個夾層,可以說是上等中的上等。
這年頭,誰家不缺肉吃啊。
更别說是這麽優質的五花肉。
光是拿這些肥肉,拿到大鍋裏去煸肥肉,也能煸出不少豬油來,到時候再整點半糖,用豬油渣蘸着吃,就算讓他吃一海碗,賀年都不會膩!
心裏翻湧着這樣的想法,但是賀年卻牢記出門前,他老娘的話。
沒辦法。
不聽老爹的話,頂多挨一頓竹鞭炒肉,但要是不聽老娘的話,不僅會得到一頓天降掃把,還會得到老爹的竹鞭炒肉。
也就是……相當于男女混合雙打。
他都多大的人了,要是再挨打那也太丢臉了一點。
黎冉遞出五花肉,賀年吞了口唾沫,強迫自己把黏在五花肉上的目光,硬是從上面剝離下來,轉而看向其它方向。
“拿着呗。你可别糊弄我,過年吃肉吃到想吐,見到五花肉就膩味,不想要帶回去了。”
蘇清風還有心情調侃。
賀年囧着一張臉,“師父,你這話說的。肉這玩意,誰能吃到吐啊?要是真有那麽一天,大家都不缺肉吃了,我就算天天吃肉,我也不會膩味。”
蘇清風笑了笑,心裏卻嘀咕,這可不一定。
但即便如此,賀年還是連連推拒,“算了算了,我要是真拿了這吊五花肉。回去以後,還指不定被我媽怎麽罵呢!”
正在這合格時候,黎冉開口了,“伯母隻說不讓你拿蘇清風給你的東西,但我的東西又不是蘇清風的,你就算拿了。伯父伯母也沒辦法說你什麽。”
咦?
還可以這麽算?
聽到這話,賀年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他心中仔細盤算後,最終還是抵不過對于這塊五花肉的渴望,笑着沖黎冉點點頭,拿起五花肉屁颠屁颠的就跑了,臨走時還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了一聲謝謝。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
她看向蘇清風調侃道,“我怎麽覺得,你有時候對他就跟對兒子似的。”
蘇清風挑了挑眉頭,也轉過頭,“你也不差。剛剛那話,我都沒想到,我媳婦什麽時候,變得那麽聰明了?”
明明是蘇清風真心實意誇獎的話,但是黎歡的解讀角度,卻莫名有些詭異。
她哼了一聲,眼神跟鈎子似的,戳向蘇清風,“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就不聰明了?”
女人,你的名字叫做善變!
蘇清風臉色微變,心中瘋狂吐槽,但是很快,就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怎麽可能,我媳婦要是笨蛋,我怎麽可能會喜歡?”
這話一說出來,蘇清風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果然……
下一秒。
黎冉佯裝出柳眉倒豎的樣子,顯露出蘇清風從未見過的刁蠻模樣,雙手插在最近微微有些豐盈的腰肢上:
“好啊,蘇清風,你這樣說得話,我如果是個傻瓜,你是不是就不喜歡我了?”
蘇清風看了外面一眼,攬住媳婦的腰,就一個橫抱,抱到屋裏去。
“哪有那麽多的如果?你現在還有空多想,等你生完孩子,你就等着吧。”
等着吧?
等啥呢?
黎冉一聽到這話,耳朵微微有些泛紅,有些羞惱地看了蘇清風一眼。
這個不正經的!
……
蘇清風初七上班的時候,經過年假的滋潤,可謂是紅光滿面。
他特地起了一大早,先是跑到郵局去,給膠東那邊的姥爺姥姥,寄過去東西。
他大概算了一下,自從上次寄東西也過了一段時間了,怕他們舍不得吃那些東西,蘇清風幹脆又寄過去一些。
等從郵局出來,他吹着冷風,來到了泰和飯店。
這一路冷風吹得,雖然把他吹得直哆唆,但也算是吹醒了他還有些混沌的腦袋。
一進入後廚,那熱鬧的氛圍,頓時就起來了。
“蘇師傅!”
“大師傅!”
“師父!”
“清風!”
雜七雜八的喊聲,一時之間,幾乎要蓋過後廚中,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
郝經理站在後廚門口,見裏面的人,這麽一副熱情的樣子,忍不住撇了撇嘴。
這些人,見到自己的時候,都沒有那麽熱情。
隻不過郝經理也能理解。
自己對于後廚的人來說,是管束着他們的小領導。
但是蘇清風就不一樣了。
蘇清風作爲後廚裏的一把手,能教會賀年那個榆木疙瘩,更别說是教會他們了。
要是能從蘇清風身上,學會一星半點的東西,将來他們也能有個招牌菜。
而像是魯大頭這些大師傅,别看和蘇清風關系不錯,但那是建立在,蘇清風是後廚的一把手,和他們同等地位,甚至地位隐隐高于他們,所以能夠相安無事地相處在一起。
但是如果讓魯大頭就這麽輕易地把做菜的手法,教給後廚裏的人,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這年頭,像是蘇清風這樣的師傅,簡直就是絕無僅有。
賀年能扒上他,在後廚的一衆學徒工看來,簡直就是走了狗屎運,在好長的一段時間内,他們對于賀年的态度,都是羨慕嫉妒恨。
憑啥這小子都行!
郝經理心頭的想法一閃而過,眼見蘇清風在洗手,清了清嗓子,喊了一聲,“蘇師傅,你出來一下。”
蘇清風眼神微閃,把手擦幹淨後,就走了出去。
倒是後廚裏的魯大頭眸光有些複雜,但最終也隻是輕歎了一口氣。
他的年紀也大了,年輕時候,說不定還有一點做菜的天賦,準确來說,應該是靈氣。
但是在國營飯店磋磨了那麽多年,又在家呆了那麽多年,手上功夫雖然還在,但是相比起蘇清風這樣的年輕人來說,到底缺了一點靈氣。
這次豐澤園那位老師傅要收徒的事情,魯大頭也知道了,說不心動,那肯定是假的。
但是那老師傅,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那可是豐澤園的大師傅啊。
人待在那裏,不知道見過了多少京市的大領導,要是能搭上這條路子,可謂是青雲直上之路了。
隻是老師傅越厲害,競争也就越大,而收徒的名額,也隻有一個。
要是再年輕十歲,魯大頭說不定還會争一争,但是現在,他年紀也大了,孩子也大了,當年年輕那會的心氣也全沒了。
如今老老實實地待在泰和飯店這裏,安安生生過日子,也就算了。
魯大頭心中翻湧着一堆的想法。
旁邊的薛和平卻顯得輕松平靜,沒有那麽糾結。
他的廚藝連魯大頭都比不過,年紀還比魯大頭大一點,就這條件,還争什麽?
安安穩穩過日子,就是薛和平心中最大的追求。
……
“這件事情就是這樣,你要是待在這兒呢,咱們泰和飯店,指定是有你一席之地的,安安穩穩養老過日子,那是沒有問題的。但是蘇清風,我也知道你年輕,年輕嘛,有能耐就往上爬,不過不管怎麽說,隻不過試一試,不管成功還是失敗,都不會有啥損失。”
其實說這話的時候,郝經理心裏那是真不覺得蘇清風能被收作老師傅徒弟的可能性很大。
蘇清風太年輕了。
和他競争的,還有一批三十歲左右的大師傅,他們雖然不算是最年輕的,但是正處于人生的巅峰期,剛好适合更進一步。
蘇清風雖然菜做的不錯,但是最缺的還是時間。
廚師,其實也就是手藝人,手藝人最缺時間了。
豐澤園的老師傅,聽說年紀也大了。
當初他壯年的時候,眼界高于頂,不肯收弟子,言明前來拜師的,都是一批蠢蠹。
還别說,老師傅也算是個文化人,講話都是文绉绉的,連蠢蠹這樣詞都給用上了。
但也正是這樣,他當初這話一放出來,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年紀大了,也不樂意待在京市,幹脆回到老家黑省,尋思着自己年紀也大了,靜極思動,準備收一個關門弟子。
說得難聽點,老師傅年紀大了,還有幾年能活,要是再找個年輕的徒弟,把做菜的手藝掰開揉碎講,隻怕還等不到徒弟出師,他自個就嗝屁了。
要不然,就以蘇清風的天分,要是運氣來了,還真說不定能拜師成功。
郝經理心底不停嘀咕,蘇清風的面色倒是很平靜。
拜師這件事情,他自然應該盡力而爲。
但是同時,更應該平常心對待,勝不驕,敗不餒。
郝經理見他這樣,以爲蘇清風到底是年紀輕,氣盛,不曉得其中的厲害關系,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唉……你還年輕。清風,你怕是沒聽過國宴大廚吧?”
蘇清風聽到這話,原本想要離開的動作一頓,轉過頭,虛着眼看向郝經理。
國宴大廚?
這個他熟啊。
但郝經理看到蘇清風這樣,以爲他沒有聽說過這個東西,神秘兮兮地開口了,“國宴大廚,可以說是咱們這個行業的尖端人物了。這其中每一個人,幾乎都是各大菜系的精通者,甚至是領軍人物。”
“但是清風啊,你知道不。想要成爲國宴大廚,還得有人推薦你才行。不是光說你廚藝好,那這事就成了的。這通天梯在哪裏?人家豐澤園的老師傅算一個,他認識的那些人脈,也算一個。”
蘇清風聽到這話,若有所思。(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