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想,他居然有點忍不住想要笑。
他伸出手,奪走了黎冉手裏的書,然後就極其自然的,把床頭的煤油燈給吹滅了。
他攬着黎冉的腰肢,抱着她,往懷裏帶了帶。
黑暗中,黎冉被這種親昵的姿态,惹得臉頰泛起薄紅,随後,就傳來一聲嘤咛似的輕喘,“你别惹我……”
半晌,才響起另一道含胡不清的聲音,“我就碰碰……”
……
大清早。
蘇清風一大早就起來了。
他洗漱完後,趁着黎冉還在睡覺,蹑手蹑腳地穿好鞋子衣服,路過柴火垛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一根手腕粗細的木棍。
不是沒有鐵鋤、鐵鏟這類的東西,但是這玩意殺傷力太大,像是軍工鏟之類的東西,其實在最初設計的時候,是有一部分靈感和結構,來自于這些農具。
蘇清風本身力氣就大,萬一到時候沒控制住情緒,或者場面混亂,一鐵鋤砸下去,把人砸的頭破血流,也不是沒有可能。
蘇清風可沒想着,自己幫忙幫着,還把他自己給賠進去了。
今天飯桌上的氣氛有點壓抑,吃飯的時候,黎歡的眼眶還微微有點紅。
吃完飯後,大家夥收拾收拾,也沒有廢話,直接操起家夥,就走了。
隻是蘇清風思忖了一下,忍不住開口,“爸,媽,我覺得你們還是不要去了比較好。”
黎瑞光聽到這話,腳步一停,他的反應也很快,蘇清風隻是這麽一說,他的臉上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就聽到蘇清風立刻開口,“咱們這麽過去,往小了說,可以說是家事,往大了說,就是兩村之間的械鬥,但是您要是出現在齊家大隊,那性質可就不一樣了。您要是不放心,就讓黎景跟着,回來以後,有啥情況,你讓黎景跟你說一說。”
黎瑞光轉念一想,還真是這麽個道理。
雖然不能親自去一趟,他的心中難免有些憋悶,但是他也是當爹的人了,兒女都結婚了,今年說不定還要當姥爺,自然不會像小年輕一樣,意氣用事。
倒是樓芳,因爲工作的崗位,不是什麽政府機關要職,她還是選擇前往。
等到蘇家人浩浩蕩蕩一大片,坐着村裏特意安排的拖拉機,轟隆轟隆的,前往齊家大隊的時候,黎瑞光待在家裏,眼神卻暗沉了下來。
他不能親自去,但是他這個當爹的,也得讓别人知道,黎家的閨女,不是随便就能欺負的。
想着,黎瑞光邁開腳步,往村裏的村幹部所在處走去。
村幹部所在的地方,擺放着村裏唯一的一台電話機。
……
拖拉機開出來的時候,屬實驚動了不少村裏的人。
等聽到這拖拉機,是蘇清風出了油錢才坐上去的,村裏的一些嬸子大娘的,就更加好奇起來了。
這是出了啥大事,連拖拉機都動用了?
要知道,這拖拉機還是今年村子裏收益好,特地跑到縣裏的農機廠,買了一輛廢棄的拖拉機,然後經過一番維修,愣是被蘇家村裏的人,保養的跟新車沒啥區别,除了轟隆的油門聲稍微響了點;坐在拖拉機的車鬥裏,時間久了,屁股都會被震成四瓣;迎面吹着冷風,臉部都要被凍裂了,其餘的,還真不賴。
花嬸就是平時負責養豬場的村裏大娘,她看到老太太的身影,就忍不住開口詢問,這一打聽,可不得了。
花嬸的眼神中,爆發出驚人的光彩。
媽呀,這大領導的閨女,居然還會在婆家受欺負?!
這婆家得有多蠢啊!
人大領導家的閨女,娶回家裏來,哪怕不想要敬着順着,那最基本的尊重得有吧。
就是普通人家,婆婆和媳婦,也沒有這麽糟踐磋磨人的。
更别說領導家的閨女,說得現實點,對于鄉下人家來說,那就是一個金娃娃。
真正聰明的人,哄好這麽一個金娃娃,那啥都有了。
花嬸看着離去的拖拉機,以及兩家人一副想要幹仗的架勢,不由得擺出吃瓜的架勢,從口袋裏掏出一把瓜子來,吧嗒吧嗒開始磕起來,忍不住有點可惜。
要不是這件事是大領導的家事,說不定她還真能厚着臉皮,坐到車上去湊熱鬧。
可惜啊……
花嬸嘴巴吧嗒吧嗒的。
……
拖拉機上,大清早的起來,又是在車鬥裏吹着冷風,就算是蘇清風,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還好黎冉沒跟過來,不然就是受罪。
因爲兩家人中,蘇清風和許政的身份最合适,但是許政的身份有些敏感,要是真出了啥事,他很容易被人捉住把柄,倒是蘇清風,腦子轉得快,性格吃得開,再加上一直在鄉下長大,對這裏的環境也更加熟悉。
他的工作又是靠手藝吃飯,沒有那麽多的彎彎繞繞,做事的時候,也不需要有那麽多的顧忌。
而黎景作爲黎家正兒八經的男人,他的年紀還是太小,也不能說小吧,畢竟蘇清風跟他的年紀也差不多。
但是蘇清風就總是給人一種靠譜的感覺,反倒是黎景,就怕他情緒上來了,到時候攔都攔不住,會壞事。
所以這一番計較起來,蘇清風就成爲待會主持大局的人,給兩家人一起撐腰。
馮素芬坐在車兜裏,旁邊挨着老太太和大嫂張紅梅。
就見馮素芬把手壓得咔咔響,關鍵活動起來的時候,有着骨頭的脆鳴聲響起,那架勢,吓人的很。
尤其是馮素芬一想到待會要撕齊家大隊的那些娘們,她的心髒就砰砰直跳,感覺血管都在贲張。
好像自從去娘家打砸過了一場後,馮素芬就覺得自己仿佛開發了新的天賦……
她興奮的很。
老太太見她又是捏拳頭,又是活動手腕,這架勢還一套一套的,整的她也熱血上頭,沒多少困意了,有心想要罵一頓老二媳婦,但是想想待會還有一場艱苦的戰鬥要打,心下也就熄了這個心思。
老二媳婦人高馬大的,站在人群裏,一手撕吧兩三個娘們,根本就不在話下。
張紅梅不知道是因爲緊張還是激動,雙手放在膝蓋的時候,還有些顫抖。
……
齊家大隊。
“反了天!真是反了天了!哪個好人家的閨女,初二回娘家,居然初三都沒有回來了!咋了,這家裏面的衣服被面都洗幹淨了?這廚房裏的三頓飯都做了?喂豬打豬草的活都幹完了?”
齊家大隊裏,一個下轄的小村莊,這裏面的一戶人家,在正月裏的好日子中,一大清早開始,就在摔摔打打。
這動靜,不可謂不大。
旁邊的幾戶人家,也習慣了戴家這吵吵鬧鬧的動靜,隻是聽到戴家那老太婆這話,還是忍不住低聲罵起來:
“這戴家的老婆子,是真不怕自己兒媳婦當人看啊!她也真不怕,自己的兒媳婦回去跟她娘家告狀。”
“是哩,聽說人小媳婦的娘家,可是省城的大領導。要不是因爲戴遙當兵了,還當上軍官了,能嫁到他們家裏去嗎?”
旁邊一個細眉長臉的媳婦,就擦了擦臉,就開口說話了,“有娘家,有男人,又咋樣?要我說,黎家那小媳婦,就是性格太軟,這才被戴老婆子拿捏住了。要是我有這麽厲害的娘家,人家戴老婆子要是敢這麽對我,我一巴掌呼過去,然後再找娘家給我撐腰!”
幾個小媳婦在這裏嘀嘀咕咕的,等看到戴家老婆子出來的時候,紛紛噤了聲,端起水盆就往屋子裏走。
戴老婆子看着她們離去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一口濃痰就吐在了地面上。
“有什麽話,有本事當着老娘的面說!幾個黑心爛肺的騷蹄子,見天的說瞎話。誰家媳婦不受點苦,幹點活就委屈了?老娘還沒說,她是不下蛋的母雞呢!晦氣東西!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了!”
屋子裏的人,聽到了戴老婆子的話,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其中有一道頗像公鴨嗓的聲音驟然響起,“哈哈,不下蛋的母雞!”
又是一陣嘎嘎嘎的刺耳笑聲。
緊接着,那約莫十五六歲的戴聰,就開始嚷嚷起來,“媽,我要吃雞蛋糕!我不要吃雞蛋羹,都吃膩了,我現在看到雞蛋羹,就想吐了!”
戴老婆子一改之前兇悍的樣子,笑眯了眼,“诶,廚房的櫃子裏還有兩塊雞蛋糕,媽這就給你拿嗷。”
旁邊的戴露看到這一幕,眼神忍不住暗了暗。
她和戴聰雖然是龍鳳胎,因着這個原因,所以戴老婆子一直以來,都算是寵愛倆孩子。
但是,這寵愛也是分人的。
比起大兒子戴遙和幾乎是泡在苦水裏的大兒媳婦黎歡,戴露當然是幸福的。
但和戴聰比起來,她這個女兒,似乎又算不得什麽。
整個戴家,幾乎呈現畸形的狀态。
雖然全家都是靠老大家的撐起來,但是老太太就是偏心小兒子。
戴露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還好有黎歡這個任勞任怨的老黃牛在。
不然,她可不想要大冬天的,隻能用冷水洗衣服。
戴露順其自然,把戴聰不要的雞蛋羹給吃完,然後看了看自己纖細的手指,不由得滿意的笑了。
她哥是軍隊裏的軍官,她怎麽着,也得找個城裏人,住進幹部大院裏面。
所以,她一定得好好保護自己這一雙手……
正想着,外面突然嘈雜起來。
各種人聲、腳步聲,在這一瞬間,都紛至沓來。
戴露微微睜大眼,心中浮現出一個猜測。
難道是大哥回來了?
是了,也隻有大哥回來了,村子裏才會這麽熱鬧,這麽興師動衆。
最重要,每次大哥回來的時候,手裏都會大包小包,帶回來不少東西,過年的紅包,更是厚厚的一沓。
戴露抿了抿唇,打理了一下鬓邊的碎發,這才施施然地走出去。
至于她的龍鳳胎弟弟,早就等不及地跑出去了。
戴老婆子看到這一幕,手裏還拿着雞蛋糕,連忙跑着追出去,等在院子裏看到烏泱泱那麽多人後,又不得不停下腳步。
她心中的想法,跟小女兒是一樣一樣的。
眼看村子裏的人,都圍在院子外,她就越發肯定,來的人,一定是她家老二。
剛好家裏的錢有些不湊手……
戴老婆子搓了搓手,随後叉着腰,就站在雪地裏嚷嚷開了,“讓開讓開,沒看見過我家老大回來嗎?有啥話,下次再說,堵在這裏像啥樣?”
說着,戴老婆子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因爲周圍的人,看向她的目光,似乎有點古怪。
接下來的一幕,似乎也驗證了這一點。
隻見人群漸漸往兩邊分開,打頭的是一個個子高挑,面容英挺的男同志,那個男同志并沒有因爲個子高,而顯得像是普通人一樣清瘦,反而看上去勻稱有力。
戴老婆子看到這烏泱泱的一大片人,總覺得對面來者不善,不過等她看到蘇清風後頭的黎歡的時候,這老婆子叉着腰的時候,頓時就從鼻孔噴出兩道氣,陰陽怪氣地開口:
“我說怎麽初二不回來了,合着是外面都找好了姘頭啊。這小表子,膽子還真大,居然還敢帶男人回來。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打電話,讓戴遙跟你離婚。看誰家會要你一個二婚頭!”
這個時候,戴遙還沒有發現,黎家人也來了。
黎家人躲在後頭,蘇家人打前陣,剛好戴老婆子又不認識蘇家人,這不……立刻就抖起來了。
樓芳聽到戴老婆子的這話,氣得手都在抖,但愣是沒掉下過一絲眼淚,反而握緊了手裏頭的手。
黎雅更是暴脾氣,上去就準備掐架,但被樓芳愣是攔住了。
這裏這麽多的男人,真要是她們幾個女人上去打,最後吃虧的還是她們自己。
蘇清風聽到眼前這個,宛如風幹橘子皮的老太太,眯了眯眼,放棄了自己先前的想法,露出一絲冷笑,抄起手中的棍子,一棍子就這麽掃過去。
“有本事就離婚。黎景,抄家夥!”
黎景早就等着這一刻了,诶了一聲,随後,宛如餓虎撲食一般,撲了上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