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雅從小到大,哪裏受過這麽大的委屈!
她隻覺得自己自從結婚以後,簡直是事事不順。
可是難道她追求自己的幸福就有錯了?
是!
許政是二婚頭,他是有三個小孩,可是他還是廠長啊。
如果他們兩個人沒有吵架的話,平時她沒錢了,直接找許政就行了。
至少在日常花銷這方面,許政從來沒有嫌棄她花的多,又或者說不給她錢,這次發火,也隻是因爲黎雅做的太過份,對着前頭留下的三個孩子,那是半點心思都沒放在心上。
可以說,要不是有鄰居在,許政這個事業狂的爹又即時反應過來,那仨個娃最後咋樣,還真不一定!
看着黎雅哭得眼眶通紅,還依舊倔強,梗着脖子,絲毫不覺得自己說錯了,更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樓芳有點鬧心地轉過頭去,不想要看到這一幕。
路是自己作的,路上的石頭再硌腳,也别怨天怨地了。
她忍不住開口,“小雅,當初是你非要嫁給許政的。當後媽的路子,也是你自己非要選的,那你嫁過去了,就安生地過日子呗。前頭那三個娃,也不是媽說你,你至少面子上得敷衍過去吧。你這……”
樓芳都不知道說啥了。
哪家的姑娘嫁出去了,家裏孩子也不管,竈上一直都是冷着的,許政一個廠長,每天忙活着回來,還吃不到半點熱飯,半碗熱水。
而他媳婦呢?
他媳婦就天天逛百貨大樓,至于家裏的事情,那就是個甩手掌櫃,萬事不管!
這日子簡直過得比神仙還快活!
要說樓芳以前還因爲二婚頭的身份,對于許政有不滿意和挑剔,可是就婚後這情況,她現在走在路上,看到許政,都忍不住臊得慌。
黎雅聽到這話,頓時控制不住,直接炸了,“媽!你到底是幫誰的!”
樓芳看着自家姑娘這樣,也來氣了。
這都說孩子越大越懂事,可自家這個,就是來讨債的!
年紀越來越大,自家妹子都要當娘了,她這個當二姐的,還跟小孩子過不去。
這哪是跟孩子過不去,這是跟自己,跟好日子過不去啊!
樓芳眼看她這樣,就知道這道理是說不明白了,火氣上頭,嗓門也不由得大了點,“我幫誰?我倒是想幫你啊!但是你能站住半點理嗎?!你是高中生,冉冉也是高中生,爲啥冉冉能安生過日子,你就非得把日子過得雞飛狗跳的?!”
這話一說出,樓芳就知道不好。
家裏姑娘多,就這點不好,心思多,尤其是黎雅,好強、脾氣大,凡事都喜歡較勁,尤其是跟黎冉。
她這一對比,可不就戳在黎雅的肺管子上,出事了!
黎雅砰的丢掉手中的搪瓷杯,熱水灑了一地,剛好澆在樓芳露出來的手腕上,她隻覺得整隻手都火燎火燎的。
黎雅沒注意到這些,或者說看到了,但是火氣上頭下,她不想在意這些,她歇斯底裏地大吼道,“黎冉黎冉黎冉!你們就知道她好,那你們幹嘛生我!她長得比我好,讀書成績比我好,現在你們認爲她嫁得那個泥腿子也比我男人好,那你們就去她那啊!“
“我知道我沒用,你們不要我,許政不要我,還有三個小畜生天天抓尖賣乖,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你幹嘛生我?你生我的時候爲什麽不幹脆掐死我?”
說完,她砰的踢翻凳子,眼眶通紅地就從大院裏跑出去。
樓芳聽着那些話,隻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她看着黎雅跑開去的身影,眼淚大滴大滴地從眼眶中滾落,隻覺得心中像是剜去了一塊肉一樣。
爲什麽不掐死她?
樓芳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感覺被掐死的那個人就好像是她自己,以至于讓她的臉色逐漸漲紅,一時間都有一種頭暈目眩,暫停呼吸的感覺。
“大了……都大了……”黎瑞光的脊背在一瞬間,仿佛都彎下來了,他幾乎是以拽着的方式,把妻子拽到座椅上,把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縱算心底再怎麽痛,還是伸出手,在妻子的背後,慢慢順氣,生怕她情緒起伏太大,一時之間背過氣去。
樓芳過了好一會,才從那種幾乎要喘不過來氣的狀态中退出,隻是即便如此,她的手腳依舊是冰涼冰涼的,就是渾身墜入冰窖一樣,偏偏背後和額頭還有着密密麻麻的冷汗。
黎瑞光生怕她在這年節出事,一個晚上沒睡好覺,又是熱毛巾擦汗,又是半夜喂溫水,一通動作下來,樓芳發熱的征兆沒了,他卻頂了個兩眼青黑,再加上昨天的事情,精神疲倦至極。
……
蘇清風站在村口,替黎冉系了系厚圍巾,努力把她白嫩的脖子都擋住,不讓一絲冷風鑽進去。
他難得有些埋怨,“這大冷天的,讓你回屋去等,偏偏還要出來吹冷風,看凍不死你!”
黎冉看着他兇巴巴地給自己系圍巾,還有點笨手笨腳的樣子,心底就一陣犯軟,聲音嗲嗲的,就拉着蘇清風的胳膊搖晃,“所以說,你最好啦。再說了,我男人在我身邊,怎麽可能舍得我凍死。陪你站在這裏,就算風再大,我也不覺得冷。”
這哄人的話……
蘇清風嘴角都翹起來了,但是因爲男人的尊嚴,不想被自己媳婦兩三句好話,就這麽輕易拿捏,他故意冷哼了一聲,“騙人精。”
黎冉拉着他的手,又晃了晃,“我隻對你說真心話。”
蘇清風心口一酥,然後有些狐疑地看向黎冉,“你什麽時候,這麽會說話了。”
黎冉笑嘻嘻地看着他,就是沒說話。
正當兩人吹着冷風,内心卻如同春風蕩漾一樣的時候,蘇清風就聽到遠方傳來聲音。
一輛領導才坐的吉普車的停在村口,黎瑞光和樓芳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下來,先是沖他們招了招手,然後又偏過頭去,朝司機說了什麽。
蘇清風剛被媳婦說了軟話,心裏頭有點嘚瑟,想要在媳婦面前表現表現,于是快步走上前,幫忙提起東西。
他本身力氣就大,一個人可以抵得上兩三個人的力氣,原本滿滿當當的行李,被他一分擔,頓時也剩下不了什麽了。
隻是他湊近,剛要笑着開口,看到兩老臉上的表情,以及雖然盡力掩蓋,但依舊能看出憔悴甚至是哭過的痕迹。
蘇清風就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笑容收斂了不少,但是看起來還是一副溫和好脾氣的模樣。
黎冉當然也察覺到不對勁了,她和蘇清風對視一眼,互相都沒有說話,而是拎起東西,慢慢往家裏走。
等到回到老蘇家的時候,小老太太正指揮着幾個兒子貼對聯呢,嘴裏還罵罵咧咧的,“老三也真是,過年了也不知道回來。出門在外的,不曉得家裏人都擔心盼着呢,他是長大了,當大官了,翅膀也硬了,老娘都不認了……诶,老二,你是不是虎啊!誰讓你這麽貼春聯的?沒看到旁邊的線嘛!你倒是咋貼成歪歪扭扭的樣子的?還有老大……”
眼看幾個兄弟都要被罵的擡不起頭來,蘇清風接收到老爹拜托的目光後,沉吟了片刻,考慮到晚上還要和他一起去套麻袋,還是毅然決然地站出來,替老爹分擔壓力。
“奶,你看是誰來了?”
小老太太就沒見過這麽蠢的幾個人,尤其是這些家夥,還是從她肚子裏蹦出來的兒子,這讓她更加心梗,甚至有一種懷疑自己智商的感覺。
但是聽到孫子的聲音後,她的火氣頓時消下去一半,耐着性子轉過頭,發現後頭居然站着親家倆口子。
這麽說來,蘇清風說得,都是真的了?
從昨天開始,還留有一絲疑慮,生怕人家大領導嫌棄鄉下環境不好,不肯在鄉下過年的老太太,總算放下了一顆心,緊接着,她的臉上就變得喜氣洋洋起來,瞬間挂滿了笑容,“親家來了啊!進進進,快進屋!”
說完,她就在大孫子蘇躍華的肩膀上,猛地一拍,沒好氣道,“傻站着幹啥?還不趕緊去倒水?”
蘇躍華一時間沒注意,險些被拍了一個趔趄。
他看着老太太,忍不住有些龇牙咧嘴。
嘿!這小老太太,是不是不知道她自己的手勁到底有多大?
再說了,他好歹也是蘇家村的小隊長……算了,在黎瑞光面前,别說是一個小隊長了,就算是一個大隊長,都不算啥。
于是……整個蘇家就徹底忙活開了。
樓芳看着蘇家人那麽客氣,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她知道,蘇家人這是在替女兒做臉呢。
蘇家人客氣,她心裏舒坦,表面上比蘇家人還要客氣,一點都沒有旁人想象中的架子。
就見樓芳将手中的東西遞到老太太的手上,各種煙酒禮盒,還有沾着白霜的凍柿子和幹荔枝,都是稀罕玩意,沒點路子,根本就買不到這樣的東西。
至少在紅崗鎮上,他們是見不着的。
老太太想要推拒,但是沒想到樓芳的力氣不小,一時之間,竟然掙脫不了。
蘇清風看着他們之間的你來我往,不禁有些好笑,提起東西,就往老宅裏面走,回頭的時候,還不忘記招待一聲,“爺,奶,爸媽,有啥話進來說,留在外邊吹冷風呢。”
正好蘇家的動靜,也引來不少人的注意,旁邊的鄰居雖然都沒說話,但是都躲在屋子裏,就差抻着脖子往外看了。
尤其是瞄到黎瑞光和樓芳的時候,他們不由得啧啧稱奇。
蘇清風這老丈人家是真了不得。
尤其是黎瑞光,眉頭皺起來的時候,一看就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大領導感覺。
眼看越來越多的人要來看熱鬧,黎瑞光也沒有惱怒,而是沖四周的人笑了笑,就順着蘇清風的話,邁步進老宅裏了。
他也是從農村出來的,當然知道這裏是啥情況。
尤其是冬天,大家都在貓冬,沒啥事可以幹的時候,哪家發生點事,沒過幾個鍾頭,這消息能從村頭傳到村尾去。
盧俊站在人群外圍,看到被擁趸的蘇家人,心裏的調料瓶跟被打翻了一樣,啥羨慕嫉妒恨的滋味都有。
他冷哼一聲,轉過身,扭頭就往外走。
老宅裏。
之前從老趙家抱來的狗,也像是感受到了什麽,從屋子裏竄出來,沖着黎瑞光和樓芳汪汪大叫。
旁邊小小的寄秋就一巴掌,不輕不重地拍在它的腦袋上,軟軟地呵斥了一句,“點點,這是家裏來且了!不許叫!”
點點縮了縮脖子,嗚咽了一聲,頓時就不敢再叫了,順着寄秋的手指,用濕漉漉的黑鼻子嗅了嗅,然後又跑到蘇清風的褲腿邊拱着,緊接着,整條狗直立起來,兩隻前爪扒在蘇清風的褲子上,嗷嗚嗷嗚小聲叫着,不時用腦袋拱一下,看上去可憐巴巴的。
黎瑞光平常沒少接觸犬類,看到這隻狗,立馬就有一種見獵心喜的感覺,蹲下來,摸了摸點點的腦袋,笃定開口,“這就是鄂倫春犬吧?這狗倒是有靈性,養在家裏不虧。”
寄秋昂了昂下巴,帶着有些得意的情緒開口,“是我哥挑的!”
逢夏聽到後,也連忙點點頭,生怕黎瑞光不相信,急急忙忙道,“我哥可厲害了,他什麽都會!”
蘇清風有些啼笑皆非。
這倆丫頭,怕是忘記了他現在的人設,他還是半個“文盲”呢!
黎瑞光聽到這兩個小丫頭維護自己哥哥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同時,心中又對蘇家這種和諧的家庭氛圍,忍不住感到羨慕。
在外面,自己好像看起來是大領導,威風凜凜,好不快活。
但是回到家裏,簡直就是滿腦門的官司,幾個兒女吵吵鬧鬧的,沒有一天安生日子。
這也是爲什麽他有的時候偏疼小女兒。
黎冉很少争什麽東西,有的時候,大家都會下意識地忽略她,也正是因爲她這樣的性格,家裏還算沒有鬧翻天。
黎瑞光心底對小女兒的偏疼,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補償。
正當他心中酸澀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了響亮激動的聲音。
“爸,媽,你們怎麽來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