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自己還有事情,蘇清風想要提出先離開。
燕老爺子心領神會,沒多攔着,隻是客氣了幾句,就放他離開了。
蘇清風順着老爺子的描述,一路繞了好幾個彎,果不其然,就看到拐角處,有着幾個打扮樸素,遮掩着面容,行迹可疑的人物。
蘇清風背着背簍,走到那個巷子裏,一瞬間,就吸引了許多目光。
他敏銳的五感在告訴他,周圍的那些人,都在不着痕迹地打量他。
雖然明知道,不太可能會有人突然動手,出現危險,不然就是自砸招牌了。
但是蘇清風還是忍不住微微屏住呼吸,用手壓下手背上豎起的汗毛。
果然沒過多久,走到一個拐角處的時候,蘇清風還想要繼續深入的那一刹,一個跟他個子差不多,長着一對斷眉的男人,就出現在蘇清風面前,低沉道,“買還是賣?”
蘇清風從兜裏掏出幾毛零碎的錢票,放到那斷眉男人的手中,也壓低嗓音,聽起來和平時的清越聲音,有所不同:“買東西。”
男人看了看手上的毛票,不算多不算少,看樣子是個懂規矩的,說不定是熟人介紹過來的。
男人把毛票塞進兜裏,淡淡地說了一句,“進去吧。”
等拐過這個彎後,蘇清風突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這個巷子裏,人不少,但是卻沒有任何吵吵嚷嚷的聲音,就連買東西講價的時候,都是壓低嗓音,不想要弄出太多的聲音。
他四處走了一圈,發現在黑市中擺攤的,不乏有一些身份特殊的人。
通常,他們的穿着,看上去都比較落魄,但是拿出來的東西,在蘇清風眼裏,都是難得的好東西。
隻是蘇清風也分不清,這些字畫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若真是真的話,放到後世去,這些字畫的實際價值,遠大于現在的價格。
但是話也不能這麽說,别看現在這些字畫,在黑市裏,隻能值一小袋細糧,但是放到整個時代背景看,糧食就是最值錢的。
平常人家,孩子他娘下不了奶的時候,很多孩子,都是用米湯糊弄着長大的。
這細糧……就是救命的糧食。
蘇清風确認他們要賣後,毫不猶豫下手了。
他的動作隐蔽,再加上現在天快要黑了,黑市裏人流量大,看不清楚,所以愣是讓蘇清風扮豬吃老虎了一下。
趁着這個機會,他也順便把家裏要用的鍋碗瓢盆,乃至各種搪瓷杯和布票都買齊了。
眼瞅着他這進貨似的舉動,已經快要讓人發現異常了,蘇清風果斷撤了。
被加成過後的身體素質,使得他幾個箭步,就翻越了圍牆,來到了巷子的另一側。
等确認隔着一堵牆的巷子那裏,腳步聲漸漸遠去以後,蘇清風才算是緩緩松了口氣。
不怪他這麽小心。
實在是他現在身在外鄉,又有姥爺和姥姥在農場裏記挂着,做事總得小心點。
再說了,黑市這玩意,鬼知道開設的人是什麽性子,會不會黑吃黑。
蘇清風就算再天真年輕,也不可能把自己走出去的希望,希冀于黑市的掌舵人,是個好人。
所以……還是得自己多留個心眼。
等到這個時候反應過來後,蘇清風這才驚覺,他的背後,已經出了一身的汗了。
等到情緒冷靜下來後,冷風一吹,汗水陰幹,使得棉襖穿在身上,都有一種陰冷的感覺。
好在沒過多久,蘇清風就找到了來時的車。
許中山似乎很早就在那裏等着了,手中夾着一根煙,淡淡地依靠在車頭,一副吞雲吐霧的樣子。
等到他聽到聲音,看到蘇清風大包小包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明了的笑意。
蘇清風這小子,是真行。
他原本還打算告訴蘇清風一些提示,但是沒想到,蘇清風愣是靠着自己,找到了黑市的方向。
到底是蘇清風這運氣好呢……還是他路子廣,即便是來到了膠東,也依舊有認識的人脈,所以才能夠輕而易舉地找到黑市。
許中山掐滅手中的煙頭,看到蘇清風,忍不住調侃了一句,“還是得你小子啊,這都能被你買到東西。”
蘇清風扛着背簍和一袋子棉花,放到車上,從懷裏掏出來一盒餃子,對于剛剛許中山的話,隻是笑了笑,沒有太多解釋,而是問了一句,“吃不?”
許中山看着打開蓋子後,還在冒着熱氣的餃子,沉默了一會,随後斬釘截鐵道,“吃!”
……
等回到農場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蘇清風扛着一袋子的東西,剛來到家門口不遠處,就看到院子裏的大門敞開着,有一種幽幽的煤油燈,氤氲出昏黃的光線,照亮周圍。
那不是别人,正是姥爺。
蘇清風心下微怔,旋即腳步下意識加快,來到院子中。
不知道爲什麽,奔波了大半天後,看到家裏面還亮着屬于自己的燈,蘇清風突然覺得,滿身的疲倦,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就見蘇清風笑盈盈地喊了一聲,“姥爺,我回來啦!”
白嶽看到蘇清風背了那麽多東西,心疼的臉都快要皺在一起了,“這好端端的,家裏什麽也不缺,買這麽多東西幹啥?你給自己花錢,比給姥爺花錢,還要讓姥爺開心。”
嘴上雖然數落着,但是小老頭向來都是口不對心的。
他看到蘇清風走過來後,就二話不說,外套也不披着了,直接踩着厚厚的雪,結果蘇清風身上的東西,就往家裏搬。
那架式,仿佛讓大外孫多走一步路,就是讓大外孫受委屈了。
蘇清風看着小老頭的樣子,心中忍不住有些好笑,但是嘴上卻壞心眼地唱着反調,“我花錢買東西,爲啥要姥爺你開心?我自己開心就不行了?我的自己的錢,自己賺,自己花,想給誰買東西,就給誰買東西。”
聽到蘇清風這堪稱“桀骜不馴”的話語,白嶽的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隻是他轉過頭,看到蘇清風的時候,見到他嘴角的笑意,這才發現,自己是被這小子給涮了。
他瞪了蘇清風一眼,頗有些傲嬌的哼了一聲,色厲内荏道,“你就等着被你姥姥說吧。
嘁!
誰怕誰啊。
蘇清風也傲嬌地一擡頭,假裝沒聽到這話。
他相信姥姥,是舍不得罵他的!
果不其然,等拖着那個幾乎有半人高的背簍,以及一袋子的棉花,進入小土屋後,胡萍原本還在竈房裏,給蘇清風熱着面條,聽到這個動靜,一下子就炸了。
“老頭子,你要死啊!清風年紀小,你就不會勸勸?買這麽多東西回來,你讓清風咋過日子?他還有媳婦呢,媳婦現在懷孕,等生下來坐月子是一筆花銷,到時候養小孩又是一筆花銷。你咋有臉,拿這麽多東西回來了?”
白嶽被老妻一通亂噴,忍不住抹了把臉,有些無奈,“這下午的時間裏,我都待在農場裏,哪裏會跑出去跟清風一起買東西啊?你下次罵我,找個好點的理由行不行?至少也得讓我自己相信……”
這話說的,還挺委屈的。
胡萍聽着自家老頭子的話,聽到前半段的時候,還有些内疚,可是聽到後半段的時候,就覺得……這老頭子,又開始欠兒吧唧的。
她拿着鍋勺,嘴角露出一個笑容。
就這麽一個普普通通的笑容,愣是讓老頭子不敢再說什麽了。
他站在原地,讪讪一笑,又開始主動打圓場,“好啦好啦,看看我的大外孫給我買了啥東西吧?”
胡萍嗤笑一聲,“誰說是給你買的?我看說不定是給我買的?”
旁邊,大舅二舅瑟瑟發抖地抱團對視一眼,有心想要說,這些東西也有他們的一份,但是想了想,礙于老娘威震八方的氣勢,終究是不敢說什麽。
等到袋子裏的東西,逐一拿出來後,姥爺一家人才發現,蘇清風買的東西,遠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多。
這大外孫的心思也不知道是怎麽長的,在這種小事上,簡直比女人還要細膩,能想到的,和不能想到的,他都給你安排好了。
小到家裏的針線,大到鍋碗瓢盆,這些東西,都給家裏買齊了。
可以說,蘇清風這一趟過來,給家裏帶來的改變之大,是毫無疑問的。
他們平時都在農場裏,說的好聽點,是在農場裏生活,說的不好聽一點,那就是被關在農場裏。
這裏對他們來說,就是另類的囚牢。
蘇清風這一次的大采買,确确實實幫他們解決了燃眉之急。
隻是胡萍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擡起頭,看向蘇清風。
蘇清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隔輩寵”的原因,平常在家裏,總是說一不二,把家裏男人訓得跟孫子似的強勢老太太,在看向他的時候,眼神總是溫和慈祥。
此時此刻,她看着蘇清風,卻有些欲言又止,“清風啊……賺錢不容易,咱們……這輩子說不定也就這樣了,你不該爲我們……”
話還沒有說完,蘇清風就打斷了。
“姥,先不提咱們一家人,該不該說給家裏人花錢,花多少錢,究竟值不值得。娘那邊的事情,我都已經清楚了。你們留下的東西,根本就不是這些搪瓷碗,臉盆,菜刀能替代的。”
一條小黃魚,能夠買十個背簍裏的東西都不止。
更何況姥爺他們給老娘留下來的東西,根本就不止這些。
最重要的是,他們幾乎把所有的身家,都留給了白靜,就算給自己留了一點,但是蘇清風瞅着他們過的日子,隻怕留的東西也不多,平常根本不敢在農場裏拿出來用。
這話說的,他們還真找不出辯駁的理由。
胡萍沒吭聲,隻是抹了抹眼角,然後抿着唇,從廚房裏端出來一碗白米飯和鹹菜肉絲。
胡萍看似大大咧咧,但是心思比誰都細膩。
蘇清風不過是來了這麽一段時間,她就發現,蘇清風的口味不像是一般北方人,喜歡吃包子饅頭之類的東西,如果在主食上可以選擇的話,更多的時候,蘇清風還是更願意吃白米飯。
怎麽說他上輩子也是南方人,有些習慣還是根深蒂固,很難改變的。
等到胡萍把熱好的飯菜都端出來的時候,她又給蘇清風沖了一杯雞蛋茶。
雞蛋茶這玩意,蘇清風也嘗過。
那還是他奶給他沖泡的,屬于甜口雞蛋茶。
但是眼下這一杯雞蛋茶,屬于鹹口的。
蘇清風悄悄擡頭看了一眼姥姥,有些糾結,趁胡萍沒有發現的時候,眉頭都快擰成一團結了。
在場的人,隻有白浩宇發現了蘇清風的不自然,抿起嘴偷偷笑了。
他也喜歡甜口的雞蛋茶,奈何老娘是鹹口異端。
蘇清風皺着眉頭,秉着不浪費糧食的念頭,愣是喝了一口雞蛋茶。
還别說,滴了幾滴香油和鹽巴進去,雞蛋茶的味道,确實不一樣了。
但是,也沒有想象中,那麽怪異難喝。
總體來說,還是可以接受的。
蘇清風喝完了一碗熱騰騰的雞蛋茶,就從包裹裏拿出飯盒來。
飯盒一打開,都是中午提前打包好的菜,蘇清風還特意買了幾個醬肉包子,就是爲了帶回來,給家裏人嘗嘗這手藝。
有之前的談話,這次胡萍沒說什麽,而是把裏面的飯菜和饅頭熱了熱,一大家子就坐在一起,算是吃了一頓晚飯。
本來蘇清風不在,家裏人都想着,能省一頓,就省一頓,反正平常也是這麽過的。
但是等到蘇清風回來後,他們突然有一種感覺,就好像自己回到了從前一樣。
這一刻,他們的心底,好像都浮現出了同一個想法……
日子,就該是這麽過的。
夜深人靜。
白家院子的外面,不遠處有個樹叢裏。
不知道是誰,暗暗低罵了一聲,“他娘的,白家肯定還有東西藏着。這大晚上,吃香的,喝辣的,到了現在燈都沒關。白嶽那老家夥,果然賊精賊精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