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成平和王荷花之間的官司,蘇清風和黎冉都默契地抛在腦後。
對于他們來說,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人和事。
現在最重要的……是肚子裏這個。
回到家裏後,蘇清風攙扶着黎冉,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扶到炕上。
黎冉看着他緊張兮兮的樣子,原本也有些緊張的心緒,突然被打破,轉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哪有那麽緊張?看這肚子,應該一個月都沒有呢。”
蘇清風不知道是因爲喝了酒的原因,還是突如其來聽到了這個消息,現在有一種傻乎乎的感覺。
他将右手覆蓋在黎冉小腹偏下的位置,忍不住喃喃,“真有了?”
“啪!”
黎冉輕輕打了他一下。
蘇清風讪讪閉上嘴。
又說錯話了。
兩人靠在炕上,炕燒的熱乎乎的,哪怕睡在炕梢,也半點不會冷。
晚上睡覺,甚至隻需要一床中等厚度的被子蓋在身上就行了。
等到把煤油燈熄滅後,黑暗中,隻剩下蘇清風和黎冉有些紊亂的呼吸聲。
黎冉翻來覆去,強迫自己想要睡着,但愣是越躺越清醒,想到現在肚子裏,還可能揣了一個未知的新生命,她的心中既忐忑又欣喜。
她轉過身,屋外的朦胧的月光灑落進來,蘇清風的一雙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兩人面面相觑,都沉默了一會,顯然沒有想到,對方到這個點都沒有睡着。
緊接着,二人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最後還是蘇清風先開口,“不笑了,不笑了,這下是真睡了。明天先請假,然後咱們去醫院,做個檢查。要是真懷上了,咱倆給爸媽和嶽父嶽母打電話,總得先讓他們知道。”
“剛好趁着這些日子,咱們也可以慢慢準備起來。甭管是男孩還是女孩,像是尿布之類的東西,得多準備些。我聽人說過,雖然尿布透一旦濕了,就得換,現在不準備多些,可别到時候受罪。”
“而且我也算了一下,懷孕九個月,現在是十二月,明年你坐月子的時候,差不多是九月份,還好……不是最熱的時候。”
“對了,還有……”
黑暗中,黎冉靠在蘇清風身邊,聽着他的絮絮叨叨,臉上的笑容差點晃花人的眼睛。
原本潛藏在她心中的一絲忐忑不安,在這個時候,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臨睡前,黎冉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開口問道,“蘇清風,我坐月子不能沾水,不能洗頭,不能洗澡,你會嫌棄我嗎?”
蘇清風無奈。
這都閑出屁來了,才會琢磨這種事情吧?
他細細思索了一會,“不好說。”
黎冉原本是滿臉笑容,聽到這個回答以後,簡直是一臉懵。
她側躺着,臉正對着蘇清風所在的方向,有些呆呆地開口,“蘇清風,我還等着你騙我呢。”
蘇清風輕輕啄了她一口,笑得眉眼舒展開來,溫聲道,“睡吧。”
黑暗中,黎冉的臉頰有些泛紅,溫順地“嗯”了一聲,竟果真閉上眼睛,沒過一會,呼吸就平緩起來。
蘇清風在這一晚,卻想了很多。
他想到了從前,想到了現在,又想到了以後,等到天邊出現一抹魚肚白的時候,他才淺淺睡了一會,然後就爬起來,準備早飯。
縱算如此,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太過興奮的緣故,他也依舊是神采奕奕,絲毫不見疲憊的神色。
今天的早飯,考慮到家裏還有個孕婦的關系,蘇清風早早地起來構思食譜了。
他先是熬了一鍋小米粥,考慮到白煮蛋的雞蛋黃可能會有點腥味,所以雖然白煮蛋的營養保留最好,但是蘇清風還是選擇煎了個荷包蛋,再往裏面放點鹽,簡簡單單的,但是滋味卻不差。
更别說現在這時候,好多人家都不能做到,每天有雞蛋吃。
别說是農村,就算是在城裏,也有不少女人懷着孕幹活,再艱難一點的,頭上還有婆婆磋磨束縛,家裏的一些事情,自己一個當媳婦的,都沒有資格管。真遇上了壞心眼的人家,就成了老黃牛,給一家子貢獻血汗。
蘇清風最後考慮到黎冉逐漸增加的食量,又攤了兩個餅子,裏面還是加了白糖和芝麻,吃起來的口感是沙沙的,流心的,一不小心就會燙嘴的同時,也讓白面餅子在冬日裏,多了一種甜蜜的口感。
如果沒猜測的話,黎冉現在一個月不到,暫時沒有什麽孕反應,更别說是孕吐了。
黎冉看到桌上的餅子、小米粥和荷包蛋,下意識地摸了摸忍不住發出轟鳴的肚子,但是真正讓她口齒生津的,卻是桌子上擺的一小碟醬黃瓜。
深綠色,看樣子經過腌制的黃瓜條,幾乎可以聞到那股酸溜溜的氣息,再配上它水靈靈的模樣,看着就讓人食指大動。
蘇清風趁着這個空隙,先找人把泰和賓館的假給請了。
……
“請假?!”
郝經理還在家裏,就聽到這麽一個消息,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蘇清風咋回事?
怎麽接二連三的,總是請假?
話音剛落。
魯大頭就啃着一個饅頭進來,嘴裏有些含糊不清,皺着眉頭,像是在回憶什麽。
“是啊。好像說,他媳婦懷孕了,他得帶着媳婦去醫院檢查一下。”
聽到這句話,郝經理頓時就蔫了。
這倒确實是正當理由。
不過……
他有些狐疑地看向魯大頭,“伱咋知道這事的?還知道的比我還快?我記得……你好像不住在蘇清風家附近的吧?”
魯大頭咧嘴龇牙笑,“當然是因爲我跟他關系好啦。”
郝經理沒笑,就這麽看着他。
魯大頭起先還在龇牙笑,慢慢的,就收回露在外邊的大白牙,然後就抿着嘴,也不憨笑了。
直到最後,他有些憋不住了,咳嗽一聲,這才說出實話來,“蘇清風上次送了我膠東那邊的海貨,我這次送了點熏魚去,剛好遇見他,我尋思着,我跟經理你住在一條街上,剛好幫忙傳話一聲。”
這個理由,倒是像樣了。
隻是郝經理有點小委屈。
“你們送來送去的,都沒有給我送過……”
魯大頭瞪大了眼睛,心中話忍不住脫口而出,“你還需要我們給你送?平時給你送東西的人,難道還不夠多嗎?”
郝經理聽到這話,急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他連忙一把扯過魯大頭,然後一個腦瓜崩就敲在他的腦袋上。
“說什麽呢你,我啥時候收過别人的東西了?就算收,那也是作爲朋友,私下裏收,你小子啊……就是沒腦子……”
說到最後,郝經理有些嫌棄魯大頭,看了看,然後又是一個腦瓜崩砸上去,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開口道,“你這家夥,說你傻,你那是半點心眼都不長啊!我姓郝的雖然不是個好人,但也不算完完全全的壞人,你這麽搞,要是放到那些心思不正的人身上,那你小子的前途,可就算完了。平時工作上,給你使些小絆子,那都還算好的……等等,話題好像扯遠了,你别給我扯那麽多……”
魯大頭一把年紀,被郝經理訓的跟龜兒子似的,他那麽一個高大的身子,杵在那裏,抱着腦袋,一臉沮喪,看上去莫名有些好笑。
郝經理的思維也比較跳脫,說完請假的話題後,馬上就開始想别的了。
就見他摸着光滑的下巴,忍不住思考起來,“蘇清風的媳婦懷孕了?這小子的速度可以啊,那咱們是不是也得送什麽東西?”
魯大頭撓了撓後腦勺,憨笑一聲,“我送了熏魚,這算不算?”
郝經理無語了,他看向魯大頭,發出了由衷的感慨,“老魯啊,你以後還是在我們泰和賓館待着吧。我算是明白,你以前爲啥會被國營飯店那幫人,那麽輕易地就排擠走。”
沒那腦子,還是踏踏實實幹活吧。
至于往上爬什麽的,反正年紀也都這麽大了,還是别想了。
剛好,魯大頭這一份手藝,在泰和賓館,也不算是辱沒他了。
……
而此時此刻。
醫院中,蘇清風聽完醫生的囑咐後,認真地拿着紙筆,一筆一劃的,将孕期需要注意的點都記下來。
尤其是懷孕的時候,需要吃什麽,有什麽樣的症狀。
蘇清風還記得,原先運營美食自媒體号的一個小助理,那時候他媳婦懷孕的時候,經常半夜腿抽筋,然後整宿整宿疼得睡不着覺。
剛好在這裏,蘇清風把這個疑問也給提出來了。
坐在診室内的,是一個女醫生。
這個年代,也很少有婦科醫生是男醫生,在思想沒有完全解脫束縛的情況下,很多人家都不願意生孩子讓男醫生接手,甚至更多的農村人家,生孩子都是在鄉下完成,好一點的叫個産婆就行。
蘇清風甚至聽過更誇張的。
那個時候,有些人家甚至是在田地裏頭生産的。
女醫生聽到蘇清風的問題,原本還有些公事公辦的臉上,多出了一抹訝異的神色。
她忍不住擡起頭來,看向蘇清風,又看了看黎冉,有些感歎道,“現在像你這樣的男同志,倒是不多。一般來說,孕期腿部抽筋,可能是缺乏鈣和維生素;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孕中後期,因爲體重的增加、雙腿以及腿部肌肉的負擔在不斷的加重。”
“當然,還有寒冷刺激,睡姿不當的情況,這些我慢慢跟你說,雖然對你們來說,還有點遙遠,但是能夠了解一下,也是好的……”
在述說的過程中,女醫生認真講解了孕期會遇到的各種問題,蘇清風在心中,也算是有了大緻的了解。
走出醫院的時候,他的神色有點沉重。
黎冉原本來醫院的時候,心情是忐忑不安和有點高興的,但是現在看着蘇清風的神色,好像并不是高興的樣子,她也變得有些忐忑不安了。
就見她拉了拉蘇清風的袖子,“你……不喜歡孩子嗎?”
蘇清風回過神來,看到她這樣,神色更加沉重了。
黎冉誤以爲是真的,以爲蘇清風聽到懷了孕這麽麻煩以後,就不想要小孩了,心裏有點難受,但還是忍不住道,“蘇清風,孩子都懷上了,你這輩子别想擺脫我了。”
蘇清風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啥?”
黎冉也是一愣,發出一個鼻音,“嗯?”
蘇清風見她這樣,哭笑不得的同時,又真心實意地感慨起來,“我是在想,這懷個孕也太累人了。早知道就不生……哎哎哎……你捏我臉幹啥?疼疼疼,我錯了我錯了,下次我不說這話了……”
黎冉伸出手,在蘇清風的臉上,将他的臉頰,像是捏橡皮泥一樣,捏來捏去的,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但是當兩人貼在一起,呼吸間,呼出的白汽交融氤氲的時候,又顯得有些溫情脈脈。
黎冉微微垂落的眼眸,瞪成滾圓的形狀,她踮起腳尖,呵出白汽模糊了人的視線。
蘇清風這才聽到她咬牙切齒的一句話,“生!必須生!”
隐約間,他好像還看到了黎冉泛紅的耳尖。
……
因爲黎冉懷孕的緣故,本來說好打算去郵局打電話的,但是誰能料到,自行車騎到半路,半空中就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
這溫度下,長時間待在室外,隻怕稍微流點鼻涕,鼻子底下就會挂上倆冰溜子。
蘇清風果斷決定,先把黎冉送回家裏,然後自己又哼哧哼哧來到郵局。
這一番操作下來,等到他緊趕慢趕來到郵局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快到中午的點了。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
外面的雪花已經如同鵝毛大雪一般,裹挾着呼嘯的寒風,斜斜往下飄,幾乎要花了眼。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
“蘇清風!”
蘇清風一皺眉。
倒不是因爲有人叫他。
而是因爲在這道聲音中,那個人的語調似乎有些怨念和憤恨。
隻是他自問和這個女人完全不認識,又哪裏來的這麽多糾葛?
他轉過頭,看向來者。
當看到她的臉時,一切疑惑頓時消解。
是田蜜。
張利民的……前妻。
四千字完畢,明天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