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弟弟這話,插心窩子了一下,白浩然一口老血梗在喉嚨口。
不過他神經粗,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其它事情上去了。
隻見白浩然拿起一塊臘肉,輕輕嗅了一口,那股子獨屬于臘肉的香氣,頓時竄入他的鼻腔中。
白浩然隻覺得腮幫子裏,在迅速分泌唾液。
這可是肉啊。
他都快忘記了,上一次吃肉,究竟是在什麽時候。
是去年過年時候,那頓酸菜炖排骨?
說是排骨,其實也就這麽說說,幾乎都是一些骨頭,已經細小到根本夾不起來的肉沫。
即便是這樣,在想起那頓飯的時候,白浩然甚至有一種錯覺,感覺自己的哈喇子都要流淌出來。
他根本無法想象,這麽一塊臘肉,做成菜,究竟會有多麽好吃。
這個念頭隻不過是一閃而逝,
眼看老爹老娘,看着信紙不住的掉眼淚。
老娘平時那麽風風火火的一個人,卻因爲一張薄薄的信紙,泣不成聲。
白浩然倆兄弟,都有些不是滋味。
白浩然故意扯開話題,“娘,你也别想太多了。妹妹能找到咱們下放的農場,給我們寄來那麽多的東西,說明他們現在日子過得不錯……”
“啪!”
胡萍一巴掌扇到白浩然的腦袋上,沒好氣道,“沒腦子!”
白浩然有點委屈巴巴。
不是,說話就說話,動手幹啥!
老娘下手也真夠狠的。
一巴掌糊過來,打得他腦子都有點懵懵的。
白浩然委屈,“娘,你打我幹啥?”
胡萍沒說話,看樣子還有些生氣。
反倒是一旁的白浩宇,聽見白浩然的疑問,歎了口氣,這才開口,“妹妹過了這麽多年,直到現在才找到我們,要是有關系的話,早就找到了。隻能說,這幾年她過得也不怎麽好。”
“你沒看到信裏說的嗎?能夠找到咱們,還是托了咱們外甥的福。隻怕這麽多年來,妹妹剛開始的日子也不好過。不過……”
白浩然聽到二弟的分析,心裏也有點不是滋味。
當初家裏經過那樣的變故,他和二弟那時候的未婚妻,都紛紛登報斷絕關系,家裏面也是爲了讓妹妹有了更好的出路,這才選擇将她安排走,隻留下家裏的四個人,來到膠東的農場。
但是沒有想到,即便是這樣,妹妹還是過了好幾年的苦日子。
白浩然深吸了一口氣,一個老爺們,在這個時刻,突然很感性,“咱們還能再見到妹妹嗎?”
這個……還真不好說。
白嶽和胡萍都不敢做出保證。
然而在這個時候,白浩宇卻拍了拍他的肩膀,很笃定,“一定可以。我剛才就想要說,妹妹的日子起先雖然不好過,但是現在卻可以通過關系,給咱們送了那麽多的關系,再通過信紙上的話……隻能說明,咱們這個外甥,本事不小啊……”
白浩然瞬間就想到了信紙上的内容,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一下子又高興起來,順嘴就樂呵呵地說了一句,“咱外甥找媳婦嶽家的本事也不錯啊。”
“邦!”
這話一說,胡萍還沒動手,白嶽就一個鐵拳敲在白浩然的肩胛骨上。
白浩然很委屈。
他說錯話了嗎?
誰他娘的,能夠在二十來歲的年紀,從一個農村小子,慢慢爬上去,把人家哈市領導的女兒都給娶了?
白浩然是真心佩服啊。
如果這樣能夠少奮鬥幾十年的話,他……也不是不可以嗷。
胡萍看到這一幕,突然笑了。
她拿起臘肉,開口,“今晚吃豆角炒臘肉,臘肉管夠。剛好這幾天幹活也累了,吃點好的,貼點膘。小然,伱拿着這糧票,去換點白面吧。”
聽到這話,無論是端方的白嶽,還是冷靜的白浩宇都忍不住露出一絲喜色。
他們是這副樣子,白浩然更是忍不住一蹦三尺高,拿起糧票就往外沖,看他那架勢,就差把鞋子都跑掉了。
胡萍看着這小子跳脫的身影,忍不住有些好笑的搖搖頭,“真不是小宇和他,究竟誰是大哥。”
當弟弟的,比大哥看上去還要成熟穩重。
當大哥的呢,又是一副憨厚又跳脫的性格。
胡萍尋思着……這兩兄弟,也沒差幾歲,怎麽相差就會那麽大呢?
但是不管怎麽說,她看着那袋子藥片,心裏還是忍不住一松。
就好像是一直以來,壓在心尖上的重擔,一下子被卸下。
還好……還好……又能熬過一個冬天了。
在胡萍的身邊,白嶽似乎感受到她内心的情緒波動,輕輕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被農活打磨過的手心,磨起一層厚厚的繭子,微熱的溫度,透過衣服,傳遞到胡萍的肩膀上。
熱熱的。
就好像他們現在熱騰騰,冒着熱氣的心一樣。
……
泰和縣。
泰和賓館。
蘇清風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憑借着如沐春風的笑容,和沒有絲毫架子的爲人處世,成功在後廚裏,混得如魚得水。
就連洗菜的大娘,要不是知道了蘇師傅已經有媳婦了,說不定還真要把自己侄女介紹給蘇清風,來一個近水樓台先得月。
沒辦法,蘇清風的條件,就算是放到縣裏面,也是數一數二的好。
這段時間,賀年的危機感也很重。
沒辦法。
蘇清風看起來實在是太好說話了。
薛和平或許還好一點,但是魯大頭作爲大師傅之一,平日裏對于他們這些學徒,幾乎都是昂着下巴,用鼻孔看人的。
這本來也沒什麽。
畢竟這個年代手藝人,憑真本事吃飯,就算脾氣差一點,也多的是人來包容你。
但問題是……
蘇清風這個奇葩不一樣。
他太好說話了。
耐性好,脾氣也溫和。
平時學徒有時候,把菜做差了,魯大頭能夠跳起來,指着學徒的腦袋,罵他一百零八句不重樣,直到把對方罵得狗血淋頭,面皮都漲成血紅色,就差立正發誓,下輩子都不會犯這個錯誤。
但是蘇清風就不一樣了。
蘇清風臉上帶笑,态度雖然嚴厲,但卻不會像魯大頭一樣,嚴厲到讓人有一種嚴苛的感覺。
再加上他自己做菜有心得,偶爾也不介意透露一點點,這倒讓蘇清風,在學徒那裏,變得極其受歡迎。
賀年有點頭疼。
蘇清風被人排擠,他擔心。
蘇清風太受歡迎,他也擔心。
不過看着蘇清風的身影,此時此刻,賀年還是跟從自己的内心,屁颠屁颠地跑上去,一臉笑容地開口,“蘇師傅,打算做啥呢?我來幫您打下手好了。”
另一邊,一個慢了賀年一步,落在後邊的學徒,見到這一幕,有些不甘心地離開。
離開的時候,他還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看向蘇清風,那視線簡直灼熱地就要燒穿蘇清風後背的衣服。
但是蘇清風卻絲毫沒有察覺,一心一意的,沉浸在自己的做菜過程中。
賀年看到這一幕,忍不住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當初蘇清風這個大腿,可是他先抱的。
當初那些人抛不開面子,搖擺不定,現在居然還想來跟他争這個學徒的地位,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這個大腿,他賀年抱定了!
心中的念頭,千回百轉,但實際上,現實中,僅僅隻是過了一瞬間罷了。
賀年見蘇清風不說話,就知道他又沉浸在鑽研菜式的境界中。
這也算是他這些日子以來,從蘇清風的日常舉動中,琢磨出來他的習慣之一。
同時,他又有些羨慕。
對于一個廚師來說,能夠以這種一心一意,心無旁骛的狀态做菜,提高廚藝的速度,可以說是突飛猛進。
隻是他在一旁觀察着觀察着,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賀年看到後面,愣是說不出話來,激動的手都攏在袖子裏哆嗦,額頭更是因爲燥熱,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密密麻麻的點綴在額頭上。
遠遠看上去,就像是一層亮晶晶的水漬。
蘇清風……這赫然是在複刻當日,國營飯店的廚師來時,爲首的葉文星所做的金毛獅子魚。
葉文星僅僅隻是做了一遍,蘇清風同樣也僅僅隻是看了一遍,但是他憑借着看一遍的功夫,居然複刻出了一模一樣的金毛獅子魚。
這種天賦……簡直太可怕了。
哪怕在這過程中,經過了十幾天的過渡,但是這對于他們來說,仍然可怕。
更重要的是……蘇清風居然能夠做到刀法娴熟,調味恰到好處,單從烹饪過程中,飄來的香味來看,這一道金毛獅子魚無論是從賣相,還是口味上來看,絲毫不遜色于葉文星做的那一道。
甚至有一句話,賀年不敢說。
他總覺得,蘇師傅做的這道金毛獅子魚,比葉文星的那道,還要好吃。
尤其是在醬汁調色方面,有着明顯的優劣對比。
至于結果嘛……是顯而易見的。
蘇清風的這道菜,在這方面要更好。
若不是人太多,賀年都想要狠狠倒吸一口涼氣了。
難怪人家能在這個年紀,成爲泰和賓館後廚的一把手!
除了努力之外,還有絕對性的天賦優勢。
至少如果隻是看了一遍,就算給賀年三個月的時間,他也不可能把菜做到這種地步。
這簡直……太可怕了。
賀年起初,以爲隻有自己觀察着蘇清風做菜的過程。
但是等到他一轉過頭,卻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頭。
幾乎整個後廚的人,都被這香氣吸引過來,等到看到鍋裏的金毛獅子魚後,第一個反應,就是震撼!
這其中,赫然就包括魯大頭。
他對于蘇清風能複刻出這道菜的震撼,比任何人都大。
作爲葉文星的老對頭,他自然是知道,葉文星這老東西,對于自己這道拿手菜有多麽在乎滿意。
每次做這道菜的時候,他恨不得一個人待在後廚裏,生怕别人把這道菜的做法學走。
上一次之所以願意讓人觀看,還是爲了魯大頭的招牌菜。
魯大頭确實沒學會金毛獅子魚,但是看到蘇清風學得這麽完美,他素來嚴肅的臉上,此刻臉都快笑爛了。
就差把牙花子都笑出來了。
葉文星啊葉文星,你這家夥,也算是作繭自縛了。
你以爲白學了我的招牌菜嗎?
不。
人蘇清風看一眼,就把你的招牌菜給學走了。
薛和平看着魯大頭樂呵的模樣,忍不住開口說了一聲,“行了,少嘚瑟,這麽多人看着呢,你有點大師傅的樣子。”
魯大頭咧開的大嘴收了收,
但是依然掩蓋不住他臉上燦爛的笑容。
薛和平倒是歎了口氣,“清風把他的招牌菜就學走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魯大頭卻有些無所謂地掏掏耳朵。
他跟塊滾刀肉一樣,滿不在乎,“咋了?這金毛獅子魚,就隻能他一個人做了?這道菜又不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憑啥别人不能學。我還可以說,是蘇清風自己琢磨出這道菜的呢!”
他早就看不爽葉文星了。
葉文星不高興,他就高興。
薛和平瞪了魯大頭一眼,沒好氣道,“你能不能用腦子想一想?葉文星跟你鬥了這麽多年,心眼子大嗎?這人性格咋樣?”
魯大頭聽到這話,仔細思考一下,然後就嗤笑一聲,“他那人,跟篩子成精似的,心眼子比雞屁眼還小,關鍵還喜歡背地裏捅刀子。他娘的,當初要不是因爲這樣,我怎麽能從國營飯店出來?等會……你是說……他也會背地裏捅蘇清風刀子?”
薛和平點點頭,沒吭聲。
魯大頭皺了皺眉頭,“不至于吧……他是國營飯店的,咱們是泰和賓館的,他算個毛線,居然還能把手伸到咱們這裏來?”
薛和平無奈。
“那上次,他來泰和賓館的事情,怎麽說?”
這下子魯大頭不說話了。
這件事……好像确實是一個大麻煩。
關鍵是蘇清風人也不錯,他還真怕這小夥子,年紀輕輕就被人陰了,丢掉了好工作。
正想着,就見那邊,蘇清風擡起頭來,看着圍着他的學徒,那一雙雙求知若渴的眼神。
他的眼神,若有若無地劃過魯大頭和薛和平的身上,眼中笑意漸深。
他當然聽到了這兩人的對話。
但是他并沒有理睬。
而是朝着周圍人開口,“其實金毛獅子魚,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做。要是大家想學,我可以教給各位同志,也算是感謝大家這麽多天,對我的幫助。”
四千字完成,明天見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