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沒找錯人後,大隊長和老支書,就開始問獸醫一類的問題。
蘇清風不是專業的,但還是聽得很認真。
包括一些專業性的知識,比如:在那個年代,還沒有人工授精的技術,所以需要購買公豬進行配種,在當時,最大的問題就是寄生蟲。
随之而來的,還有豬痢疾,傳染性萎縮性鼻炎、胸膜肺炎等等疾病出現,并進行傳播。
然而對于這些疾病,陶金居然都有所涉及。
别說是大隊長和老支書,就連這些心懷傲氣的知青,聽到陶金這麽侃侃而談,也忍不住對他刮目相看。
顯然他們也沒有想到,平日裏沉默寡言,看起來内向腼腆的陶金,居然還有這麽一手本事。
也看大隊長和老支書,看他的目光越來越火熱,不少知青的心裏,爲陶金高興的同時,還隐隐有些泛酸。
有了這獸醫的本事,以後養豬廠要是真建立起來,隻怕陶金根本不需要下地,隻需要坐辦公室,偶爾看看一下豬有沒有生病,就可以得到工分了。
再進一步,要是養豬廠的收益好,陶金所得的工分,可比下地種田的工分要更值錢。
這一點,知青點的其它人知道,陶金也知道。
所以面對大隊長等人的疑問時,他就像是花孔雀一樣,恨不得把自己所學的知識,都抖落出來。
等從大隊長口中聽到,是蘇清風舉薦自己後,陶金對于蘇清風的好感,那是噌噌噌上漲,充滿了感激之情。
蘇清風眼見他們聊得歡暢,見時間也不早了,自己第二天還要上班,先回家了。
大隊長和老支書也知道他的心思。
蘇清風是有心讓蘇四衛來參與養豬廠的事情,而蘇清風隻要偶爾和領導搭線,再在年底吃分紅就行。
大隊長見蘇四衛幹起正事來,問出的幾個問題,倒也是言之有物,心中暗暗驚奇,沒想到蘇四衛還有這個本事。
也就對蘇清風的做法,采取了默認的态度。
不默認不行啊,蘇清風事多,再加上快要結婚了,恐怕沒那麽精力。
想到這裏,也就默認了蘇清風的離開。
……
夜晚。
蘇四衛回到家,吱呀一聲門響,讓蘇清風馬上驚醒過來了。
他趿拉着鞋子,踩着鞋跟,揉了揉眼睛,還有些迷瞪,緩緩打了個哈欠,眼角都眯出一點淚水,看見蘇四衛,才給他倒了杯白開水:
“聊完了?”
蘇四衛冷水澆在臉上,讓自己清醒了一下,這才道,“聊得差不多了,準備過幾天,去抱幾隻豬崽子,先養着試試看。可惜陶金會治病,但對于養豬,倒不算擅長。”
蘇清風卻是無所謂:“慢慢摸索呗。飼料那種,咱們一時半會也弄不到。村裏那麽多人,可以幫忙打豬草。隻要豬崽子不生病,一步一步來,總是有希望的。”
蘇四衛琢磨着,也确實是這個道理。
大晚上的,他坐在石墩子,不知道是不是深夜的原因,一貫混不吝的他,居然有些多愁善感了。
他有些感慨:“說到底,還是我這個做爹的拖累了你。我也就能倒騰一點破玩意了,關鍵這東西還拿不出手……”
說到一半,蘇四衛就感受到一股炙熱的眼神,簡直就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他話到嘴邊,忍不住一拐彎,“咋、咋了?”
蘇清風無比真誠:“爹,你可得把你的那些破玩意給藏好了。等将來,說不定那破玩意比黃金還值錢。伱兒子以後能不能躺平,就看你了。”
有一個開辦養豬廠的老爹,再加上一箱箱的古董,蘇清風簡直可以想象的到,他的躺平日子得有多快活。
躺平?
蘇四衛雖然不知道這話的意思,但是根據字面來看,也能模糊地猜測到裏面的含義。
蘇老四聽到這話,被兒子一誇,背後仿佛有尾巴似的,在歡快地左右搖擺,甚至還昂着頭,嘚瑟道:“那可不?你爹的眼光還能差?雖然你爹沒怎麽讀過書,但是我也是聽人說過幾句話的,叫……叫什麽來着?”
他皺眉思忖了許久,然後眉頭一松,這才肯定道,“叫亂世的黃金,盛世的古董。是這個意思不?”
蘇清風是真有些訝異。
他這爹,要是真讀過書,說不定還真了不得。
當然了,眼下這種平平淡淡的幸福生活,也不一定比其它日子要差。
平平淡淡才是最真嘛。
雖然最後話題歪了,但是在蘇清風的打岔下,蘇四衛的心情倒是好了許多,沒有了之前的怅惘。
他看着兒子慢悠悠回房的身影,突然感覺幹勁十足。
兒子結婚了,他也得煥發事業的第二春,在人前開始做正經幹活了。
至少比起種地,蘇四衛對于養豬廠這活計,還是挺喜歡的。
蘇四衛坐在石墩子上,又認真思考了一下之後的安排,這才匆匆洗了把臉,回到房間,躺在炕上。
隻是也許是因爲心中藏了事,他始終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覺。
就在這時候,在他身邊,突然傳來一道幽幽的歎息。
蘇四衛頓時僵住了,“我吵醒你了?”
白靜幽幽道,“你這一分鍾翻來覆去十幾次,我要是再不醒來,那才是有問題。”
蘇四衛臉色讪讪的。
好在白靜被吵醒後,也沒生氣,隻是柔柔地問了一句,“怎麽突然睡不着了?”
蘇四衛沒吭聲,白靜也沒追問,就這麽耐心地等待着。
過了好長時間,蘇四衛才下定決心,“媳婦,我過兩天,去結紮吧?”
這話一出,白靜都懵了。
她還有些不敢相信。
因爲這個年代,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計劃生育。
現在這時候,哪家不是希望家裏枝繁葉茂,多點後輩。
根本沒有主動結紮、帶環的意識。
尤其是,這還是蘇四衛一個男人結紮,而不是白靜一個女人帶環。
别說是其他人,就連白靜也是吃了一驚。
她披着頭發,從炕上起身,看着蘇四衛,眉頭微微擰着,有些不解,“你怎麽好端端的,想起這個來了?”
蘇四衛歎了口氣,“我就是覺得委屈咱兒子啊。清風以前是傻子的時候,咱們沒給他過好日子過。”
“我呢,别人也以爲是個好日子,讓你們娘倆受盡白眼。”
“現在日子好起來了,我尋思着,要是有一天,咱們那些東西……能夠被拿出來……要是再生個兒子,這也對清風太不公平了。”
白靜聽到這話,忍不住眼角都抽了抽。
就念着現在沒孩子,心就已經偏到蘇清風那邊去了,這事就不會不公平。
不過白靜識趣地沒把話說出來。
事實上,她對于這個唯一的兒子,也是疼惜的。
尤其是當初,全家日子還不好過的時候。
也就蘇清風清醒過來了,如今還打算帶着全村的人弄養豬廠,一點一點的,把日子過好,平時有啥好吃的好玩的,也不忘記帶給長輩。
哪一次出行回來,他不是大包小包的,帶着給一家人的東西,擠着火車回來?
想到這裏,白靜突然也不想勸說了。
當娘的,她難道會不心疼自己的兒子?
她在黑暗中點點頭,“那娘那邊,你想好怎麽說了嗎?”
蘇四衛聽到這裏,頓時笑了。
“我先去做了,我娘還能攔着我?”
白靜頓時也笑了。
……
另一邊。
蘇清風可沒有想到,老爹爲自己做出的巨大犧牲。
他今天照舊啃着餅子去上班,路過老宅的時候,還愣是被老太太攔下,邀請他吃了大清早新鮮的豆腐腦。
還别說,老太太的手藝有向他看齊的趨勢。
這做的豆腐腦,味道确實不錯。
還是蘇清風喜歡的鹹豆腐腦。
一口下去,胡蘿蔔絲、黑木耳絲、黃花菜切段,再加上滿滿的豆腐,簡直就是味覺上的享受。
要不是趕着去上班,蘇清風簡直能再吃兩大碗。
匆匆告别老太太後,蘇清風騎着自行車,頂着其他小夥子羨豔的目光,趕去上班了。
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是誰突然說了一聲,“行了,别看了,人家有技術,在鎮上吃得開。咱們又沒文憑,又沒關系,還沒技術,能去鎮上上班才怪。倒不如想想養豬廠的事情。”
說到養豬廠,旁邊的人,又來了興緻,“你們說,這養豬廠的事,真能辦成嗎?要是辦成了,咱們說是拿工分辦事,其實也和城裏面的職工,沒啥區别了?”
旁邊的眼中滿含憧憬,隻是嘴上還是潑了一盆冷水:“想太多了。咱們這是集體經濟,工分值不值錢,還得看這養豬廠的效益。”
“不過……”他頓了頓,又道,“要是有了養豬廠,日子肯定比以前好過,畢竟多了個進項。”
又說了幾句,人群逐漸散去,但此刻,他們對于養豬廠的期待,已經深深烙印在腦海中了。
……
而此時,随着蘇清風來到國營飯店,他一眼就看到了李根的身影。
不得不說,自從李根不做大師傅了以後,每天少了掄勺這個體力活,身形愈發朝“富态”接近。
他站在那裏,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小山似的。
蘇清風停好自行車,就打了聲招呼,“李哥,吃了麽?”
啥吃不吃的……
李根沒工夫跟他唠嗑,而是擦了頭上密密的汗珠,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再這樣下去不行,他得減肥了。
但是這個念頭隻不過是一閃而過,随後又很快被掩藏在心底深處。
他轉而肅着臉,認真道:“清風,今天有縣裏領導來視察食品廠,到時候應該會在國營飯店吃飯,你準備一下,中午由你主勺。”
蘇清風撓了撓頭:“李哥,我又不是第一次做這活了,你那麽緊張幹啥?”
聽到這話,後廚的林明亮和餘海,都是狠狠酸了一把。
就在他們還在爲接待領導的事情時,人家蘇清風卻已經接待了不止是一次。
事實也是如此,從接待縣長到宗報國,再到機械廠、食品廠的廠長,蘇清風接待領導的經驗,可謂是極其豐富了。
李根看着蘇清風那小眼神,在心底狠狠地歎了口氣。
要是隻接待領導,他至于這麽發愁嗎?
但問題是,這次來的是縣長于向華,于向華在早前就說過,蘇清風廚師證考到七級的時候,可以來縣裏找他。
如今蘇清風從京市回來,廚師證也已經七級了。
而于向華如今來紅崗鎮視察食品廠,偏偏不去食品廠的食堂吃飯,而是繞了遠路,來到國營飯店。
要說不是爲了蘇清風,李根都不相信。
想到這裏,李根看着蘇清風清澈的眼神,更加心塞了。
國營飯店的寶貝要被搶走了啊……
他默默歎息了一聲,朝蘇清風揮了揮手,“沒事,你準備你的吧。”
蘇清風也不是一無所覺,他看着李根的那表情,心中隐隐猜到了一點。
隻是他雖然感慨,卻沒有放棄原來去縣裏面工作的計劃。
人往高處走,大家相識一場,能好聚好散,保持聯系,已經算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了。
看着整理好的食材,蘇清風心中盤點了一番,随後就拟定了菜色。
這年頭也不講究多精細的擺盤,多麽高大上的菜色。
紮實、耐吃、油水多、味道好、下飯。
這就是最好的标準。
所以蘇清風想了想,決定來一桌樸實的農家菜。
農家小炒肉、土豆炒臘肉、青椒炒雞蛋、麻婆豆腐,最後再湊個紅燒肉,這桌菜的分量,已經可謂是實打實的了。
如果雞蛋也算上葷菜的話,那麽這五盤菜裏,有四盤算葷菜。
他就不信,這樣還吃不飽!
林明亮撇過頭,看了蘇清風一眼,突然覺得他揮舞鍋勺的時候,有一種殺氣騰騰的感覺。
他咕咚一下,咽了口口水,把自己心裏的話,默默縮了回去,像隻鹌鹑一樣,寂靜無聲,就縮着脖子在那準備菜色。
餘海看着蘇清風在那制作傳說中,蘇清風的招牌菜——紅燒肉,那是一個心癢難耐。
可是一想到蘇清風和張利民的關系,他那顆蠢蠢欲動的心,頓時又退了回去。
拉倒吧。
可别爲了看那麽一眼,把洗菜工的工作都攪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