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哪?
意思就是問房子了?
蘇清風看着樂清的笑容,心中默默替他捏了把汗。
好在樂清心中早有準備,這個雖然有點小突兀和刁鑽,但是他心中已經有了回答的方案。
就見他放下筷子,認真地回答,“嬸子,我是打算結了婚以後,和映春住在縣裏面的。我以前爹是縣裏的職工,家裏還留了點錢。這次幹完臨時工,基本上走通關系,就可以成爲正式工了。”
“到時候我和映春都是雙職工,分到筒子樓職工宿舍的可能性很大。這樣一來,咱們在縣裏,也算是有個安家的地方了。”
馮素芬聽他口中條理分明,俨然将婚後的日子,規劃條理分明,可見這小夥子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麽柔弱,是個外柔内剛的。
倒是和蘇映春的脾性一模一樣,也難怪兩個人能看對眼。
都說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
馮素芬此時的心理狀态,就是這樣。
她一高興,就給樂清的碗裏夾菜。
趁着這個功夫,蘇清風也不動聲色,觀察起他來。
樂清不大愛說話,但是卻是個内秀的,偶爾說出來的話,細細想來,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至于蘇家人對樂清滿不滿意,單從老爺子喝的酒,以及老太太泛紅的雙頰,就能看出。
至于蘇清風嘛。
他在這裏,就是一個活躍氣氛的。
老爺子和蘇國棟,有些珍惜地抿着酒,幾乎是嘴唇沾了沾酒水的表面,然後稀罕地上下咂摸了一下,再夾一顆花生米,放入嘴中,任憑鹹味在唇腔中蔓延,等嚼得酥爛,花生米的香氣,完全浸潤在口腔中後,這才咽了下去。
蘇國棟也是好長時間沒喝酒了,如今剛沾酒,一連抿了好幾口,等好好過了酒瘾之後,他這才笑着道:
“叔,我今天算是借了你們家的光,可算是摸到酒瓶子了。在家裏,我可喝不到這麽好的酒。還是你有福氣啊,能享兒孫的福氣。像我們家那幾個臭小子……平時不把我氣死,就算好的了。”
蘇國棟說這話,那是真心實意的。
不止是他,村裏不少老人,最羨慕的就是老蘇家的老太太和老爺子了。
甚至還有些人,在心裏默默嘀咕。
要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人這一輩子,是真不能一眼望到頭。
以前老蘇家窮的就差當褲子了,結果現在呢?
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就連蘇清風在鎮上,也都混得風生水起,聽說不少吃公家飯的,都得喊他一句蘇大師傅。
蘇國棟簡直無法想象,這到底能有多威風。
桌子上飯菜吃的差不多了,蘇國棟有些微醺,心底琢磨着蘇清風的那件事情,跟有貓在心底刺撓似的,癢癢的。
他終于還是忍不住,趁着餐桌上沒人講話,悄悄問了蘇清風一句,“清風啊,你說得那事,再和商量商量呗?叔還想要琢磨琢磨。”
蘇國棟說話的時候,料錯了一點。
那就是在酒精的影響下,他自以爲說話的聲音已經很小了,但是這聲音,還是被餐桌上的每個人都聽到了。
蘇四衛蓦然擡起頭來,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啥事啊?”
蘇國棟一懵:“清風沒和你們說嗎?就是養豬廠的事情。”
啥玩意?
老爺子率先皺了皺眉頭,“咱們能搞養豬廠?這不就是……資本主義的苗頭嘛……”
蘇國棟“嗐”了一聲。
“叔,剛開始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這個可不一樣,這個是大隊裏算工分的集體經濟。相當于又給大家找了個副業。”
說到這個賺錢的東西,大家都來勁了。
尤其是蘇四衛。
他是真不想下地幹活。
他是真想不明白,這下了地,每天這麽跟着大家一起磨洋工,一年到頭下來,隻能吃個七八分飽,究竟是爲什麽?
但是以前他可以特立獨行地當個二流子。
可是現在,随着蘇清風名聲越來越響,蘇四衛怕自己的名聲連累兒子,倒是開始考慮,要不要做其它的營生。
如今牛棚那邊也安定下來,有孫學農時不時的照顧,蘇四衛也不用擔心太多。
原本他是想着,去鎮上找個工作,但是現在嘛……大隊裏似乎有賺錢的機會。
别說是蘇四衛了,聽到這個所謂的集體經濟,一大家子,就連樂清都凝神聽着其中的内容。
越聊,大家就越興奮。
尤其是蘇清風和蘇國棟,一大一小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彼此的深意。
目前,養豬廠起步難點,就在買小豬崽子的錢哪裏來?如何說服村裏人參與集體經濟的建設?
按照他倆的意思,就是拉幾個有經濟實力,也有意向的人家,私底下出錢,相當于買股份認資,等年底賣出去的時候,再私下分紅。
至于其它的村民,則是按照年底的應收,依靠工分來分發。
這個出資認股的概念,還是蘇清風提出來的。
說到這兒,蘇清風倒覺得,這個大隊長也是個妙人兒。
他原本以爲,認股出資這個概念,太過超前,關鍵是還有點資本主義的苗頭,以大隊長的保守性格,不一定會答應。
隻是蘇清風沒想到,大隊長當時隻是靜靜地抽了根煙,居然就這麽同意了有些出格的做法。
他想了想,覺得這件事蘇家村大隊長兜底還不夠,還得多拉幾個人入夥。
想到這裏,蘇清風也沒了多少吃飯的心情。
他嗦完雞骨頭,很快就放下碗,想要去老支書家找人聊聊。
隻是他半隻腳踏出門檻的時候,就看見外面有一個擤着鼻涕的娃子,趁着月色,抹黑來到老蘇家的院子門口。
“清風哥!不好啦!外面打打打打起來了!”
蘇清風一怔,旋即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誰和誰打起來了?”
那娃子更着急了,“是虎頭哥、鐵娃哥他們,和幾個大人打起來了!清風哥,再不去看,虎頭哥就要被打洗啦!”
蘇清風有些蛋疼。
啥玩意?
幾個大人和小孩子打架,這他媽……臉都不要了啊。
隻不過蘇清風也因此,産生了好奇心。
這究竟是啥情況,才能讓幾個大人如此喪心病狂,對虎頭幾個半大小子出手。
蘇清風覺得……虎頭、鐵娃,還不至于讓人嫌棄成這樣吧?
他内心還在思忖,大隊長蘇國棟就踱着步子走出來了。
蘇國棟在面對其它人的時候,可就沒有那麽好說話了。
尤其是他繃着一張臉的時候,簡直能把村裏的小孩吓哭。
就見他皺着眉頭,有些不悅,“這歲數一年接一年的長,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肚子裏去了。這麽大歲數,還能和幾個小孩動起手來,虧他們做得出來。”
說完,他又添了一句,“走,帶我去看看。”
還别說,那小孩一聽到蘇國棟發話,頓時老實了,颠颠地帶着他往村西去。
蘇清風和蘇四衛閑着沒事幹,也跟在蘇國棟後面,想要去瞧熱鬧。
至于虎頭和鐵娃這群孩子,究竟會不會吃虧,蘇清風壓根沒想到這種可能。
這些皮猴,一顆心上跟芝麻似的,全是心眼。
等一路趕到村西,山腳下一片野果樹林裏,兩方陣營,相互對立。
蘇清風一眼就看見了,其中的一方,居然是村裏的二流子和有名的懶漢。
蘇清風轉過頭,看了蘇四衛一眼,神色間有着毫不掩飾地嫌棄。
他雖然沒說話,但是那意思不言而喻。
大緻就是……
你怎麽以前和這種人混迹在一起。
蘇四衛的臉頰,也火辣辣的。
以前兒子不懂事,他也沒覺得什麽。
但是現在兒子長大了,開始翻黑曆史了,蘇四衛就有些不自在了。
他幹咳一聲,悄悄解釋道,“我以前混得不是這批人,這批人忒以大欺小了,對付小孩子都能下手。兒子啊,你爹以前可不是這樣……”
蘇清風“嗯”了一聲,就轉過頭看向場中的後續,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這群人也沒想到,這點破事,居然還能把大隊長引過來。
尤其是那些懶漢和二流子,平時看到蘇國棟那張繃緊的臉,就不由得皮子一緊,此時此刻,哪敢嬉皮笑臉。
倒是虎頭和鐵娃,看到這一幕,膽子頓時就大起來了。
“呸!連小孩子捉的知了猴都要搶!你有這功夫,有這能耐,爲啥不去自己捉知了猴。怪不得這麽大的年紀了,連媳婦都找不到。”
“就是!”鐵娃在一旁補充,“我娘說,姑娘家的,都不樂意嫁給懶漢。原來你們就是懶漢啊!”
也不知道哦啊是不是因爲大隊長和蘇清風在場,這幾個精明的小鬼,笃定對面那些人不敢下黑手,所以嘲諷起來的時候,那叫一個肆無忌憚。
對面的那些二流子,即便站在樹影的陰影底下,蘇清風也能知道,他們的臉色應該是徹底黑了。
蘇國棟背着手,走到場中,走到那幾個二流子面前,沉聲,“幹了這事沒?”
那幾個二流子眼珠子一轉,看上去有些賊溜溜。
其中一個比較滑頭的,想要搪塞幾句,故意笑着道,“大隊長,咱們就是想看看。這看看……總沒有什麽大不了吧?”
狗屁的看看。
虎子等人一急,想要說些什麽,就聽到大隊長似笑非笑:“那從明天開始,你們挑一個月的大糞試試。”
“這試試……總沒毛病吧?”
那群二流子傻眼了。
這大隊長……不好對付啊。
蘇國棟看他們那樣子,心中就是冷哼一聲。
這一個兩個的,當他傻子呢。
這麽拙劣的借口,騙小孩,沒看見虎頭他們都不信嗎?
蘇國棟見那幾個二流子這副模樣,似乎還有些不服,他冷哼一聲,“你們幾個,是年紀越大,越不要臉了。小孩子的東西都搶。虎頭家裏大人都不在了,下面還要有弟弟妹妹養着,上面更有一個奶奶。”
“就算搶知了猴,你們也不該找虎頭啊。有本事,你搶蘇清風家的。”
蘇清風:???
他簡直是滿頭問号。
不是,這好端端的,怎麽扯到他身上了。
簡直比殃及池魚還要離譜。
虎頭原本聽着大隊長的話,心窩暖暖的,眼眶微熱,差點就掉眼淚了。
結果聽到最後那句話,直接“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那幾個二流子,心頭微松,嘟囔了一句:“這我哪敢啊……”
如今是蘇清風發現捉知了猴緻富的路子,要是得罪蘇清風,豈不是得罪全村大半人,更别說蘇清風自己也是有工作的鐵飯碗一族。
哪裏能得罪的起。
蘇國棟看着他們那熊樣,心裏就來脾氣。
一巴掌打在他的後腦,咬牙道,“蘇清風你不敢,搶小孩你就敢了是吧?你這孬樣,出去以後,别說是我蘇家村出來的。”
聽着蘇國棟的訓話,蘇清風再結合虎頭、鐵娃等人的描述。
他算是大緻捋清楚了這是啥事。
無非就是虎頭有手電筒和透明膠的幫助,捉的知了猴比常人多,結果被幾個二流子發現了,起了歪心思,動手直接搶過來。
蘇清風聽完事情始末,也頓時無語了。
剛好,這片果樹林裏的知了猴也不少。
附近的人,聽到動靜,也紛紛朝這邊走來。
蘇清風一看,老支書一家、會計一家,居然也在這裏。
老支書皺着眉頭,聽了一會蘇國棟訓人,再看向蘇清風和孩子們一起捉知了的畫面,眉頭總算是微微松開。
蘇四衛對知了猴沒啥興趣,眼見大隊幹部來了一半,就湊了過去。
“支書,你今晚有空不?咱們聊聊?”
老支書瞅了蘇四衛一眼,不知道他鬧哪門子的幺蛾子。
橫豎他年紀也大了,捉不了多久的知了猴,于是幹脆跟着蘇四衛,去村小學的辦公室唠一唠。
走的時候,他還叫上了會計、大隊長和蘇清風。
老支書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道這麽大的陣仗,是準備幹什麽。
他再怎麽打探,偏偏這幾人口風都很緊,會計更是一臉懵。
直到蘇四衛在辦公室落座,他才笑呵呵讓蘇清風開口。
就見蘇清風微微咳嗽了一下:
“老支書、丁會計,你們覺得,集體經濟……咋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