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風這話,看似漫不經心,但是對于餘海的殺傷力不可謂不大。
蘇清風見他臉上還能保持微笑,心中忍不住感歎一聲。
難爲餘海這養氣功夫了。
到了這個時候,他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然而實際情況是,餘海這個時候,郁悶的簡直快要吐血了。
要是蘇清風早說這話,他至于這麽偷偷摸摸嘛!
早知道光明正大就可以學到真正的廚藝,他哪裏還會做這種事情!
要不是餘海臉皮厚,在這樣的境地下,他簡直都快要找個地縫鑽下去了。
因爲這事,他連帶着把蘇清風一起怪上了。
隻是……
蘇清風可是國營飯店的一把手,日後說不定還要“高升”。
餘海即便是知道蘇清風故意在整他,但是他偏偏還不能對蘇清風做什麽,甚至還要讨好蘇清風。
站在後廚門口的蘇元鐵,看着餘海腆着一張臉,明明年紀比蘇清風大,但是嘴裏一口一個哥,叫得無比勤快。
他的心中微動,似乎有了全新的感悟。
原來不是隻有拳頭,才能讓人感到服氣。
地位和手藝,也能讓人低頭。
甚至有的時候,比拳頭還好好使。
……
此時國營飯店到了營業的時候,店外的食客,一窩蜂地跑到飯店内。
排骨炖豆角的香氣,從後廚悠悠飄出,然後在飯店大堂内飄散開來,最後在飄到店外,甚至在街上,肆意傳播着這股葷香味。
這熟悉的霸道感……讓不少原本打算經過國營飯店老食客,下意識腳步一轉,又來到了國營飯店裏面。
等到了飯店裏面,他們驟然發現,今天的國營飯店,格外熱鬧。
倒是有點像……那位蘇大師傅還在時候的樣子。
膽子大的人,笑嘻嘻地頂着陳美蘭的冷眼,湊到窗口那邊去,等看到蘇清風熟悉的身影後,一個個敲鑼打鼓,恨不得放鞭炮似的,在國營飯店内宣揚起來:
“蘇大師傅回來啦!咱們今天可算是有口福了!”
人群中不少食客,因爲是單身職工,兜裏有倆錢,平日裏啥也不喜歡,就是喜歡吃點好的。
如今聽到蘇清風回來,他們幾乎腦子中,下意識地回想起了,蘇清風的招牌菜。
像什麽紅燒肉、九轉大腸,隻要一想到記憶中的這些菜色,他們心中的口水,就會忍不住嘩啦啦地流淌。
不知道是誰輕歎了一句,“可惜今天吃不到紅燒肉和九轉大腸了。”
旁邊一個年輕小子,在隊伍裏排着,止不住地向前張望,探頭探腦的。
他聽到這話,看了說話的那人一眼,滿眼都是興奮,“我可不嫌棄。隻要蘇師傅做的,都好吃。有的吃就不錯,别挑三揀四了。”
他這一番話說出來後,先前說話的那人非但沒有惱,反而頗爲贊同地點點頭。
“你說得對,有的吃就行。”
他們來的早,排在前面,林明亮透過窗口,剛好聽到了這三兩句話,臉色微微黑了。
不是!
他知道自己的手藝是不如蘇清風,但是也沒必要這麽嫌棄吧?
這群人,這麽不給他們面子的嗎?
林明亮轉過頭,似真似假地朝蘇清風抱怨一句,“你把這群人的胃口都養刁了,等你去縣裏面了,你讓他們怎麽辦?”
蘇清風歎了口氣,頗爲認真地感慨了一句,“什麽時候起,優秀也變成一種過錯了?”
林明亮見他那欠兒吧唧的樣子,頓時笑罵一句,“你可就拉倒吧。”
比起林明亮和蘇清風兩人的自然熟稔,餘海愈發有一種融入不進去的感覺。
更别說剛剛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更加不敢出什麽風頭了,就怕蘇清風還藏着什麽大雷,就等着他去踩。
他算是看明白了,蘇清風年紀雖然小,但卻是一個滑不溜秋的。
完全不像林明亮,隻長歲數,不長心眼,難怪到現在,還被蘇清風壓着,當一個二竈。
随着越來越多的擠入國營飯店,蘇元鐵就雙手抱臂,站在牆角,看着這來來去去的衆人。
他面容看似冷酷,其實一雙閃爍不定的眼睛,已經充分暴露出他的好奇心。
通過這些國營飯店食客的評價,再加上對比昨天家中宴席的菜品口味,他可以進一步感受到,蘇清風的手藝高超,根本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水準。
這讓蘇元鐵想起一句話,那就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隻不過等待的時間久了,蘇元鐵又是十五六歲的發育年紀,肚子早就空空如也了。
他按捺住腹中的雷鳴,準備去供銷社買點吃的,先墊點東西吃。
但是他沒有想到,還沒等到他離開過國營飯店,蘇清風就站在窗口處,朝他揮了揮手。
就見蘇清風遞出一個飯盒,趁着周圍人看過來的時候,故意大聲道,“四兩糧票,三毛五。”
蘇元鐵一愣,旋即快速反應過來了。
他身上不缺這點糧票,因此很快就掏出來了。
因爲國營飯店今天簡直是人滿爲患,蘇元鐵沒辦法,隻能找個稍微人少一點的地方,和别人搭桌。
好在鄰座的大叔很熱情,就是……過分熱情了一點。
蘇元鐵聽着他的唠唠叨叨,一面打開飯盒。
他還沒什麽反應,旁邊的男同志就驚呼出聲。
“同志,你這運氣真好。打飯的時候,居然是肉多豆角少,雖然……蘇大師傅做的豆角也好吃,但是我還是更喜歡吃肉。”
蘇元鐵看着飯盒中幾乎要滿出來的肉塊,嘴角翹了翹,然後又很快捋平。
他笑了笑,眉眼松弛,看起來也沒有那麽難以接近了。
就聽見他說了一聲,“我的運氣一向不錯。”
随後,他就頂着旁邊人羨慕的目光,大口吃着排骨。
排骨酥爛,浸泡在汁水中,很是入味,一口下去,便能夠輕松脫骨。
肉吃多了,感覺膩了,那就再嚼豆角,嘎吱嘎吱的,很是解膩。
吃到最後,鹹菜包子再配着汁水,一口咬下去,簡直不要太舒服。
一個沉甸甸的飯盒,被蘇元鐵以餓狼撲食的姿态,大口吃完了。
旁邊人看到他的吃香,原本就饞的不得了,這下子更是埋頭苦吃起來。
還别說,看蘇元鐵這個小同志吃東西,還挺下飯的。
就在這時候,國營飯店外,傳來叮鈴的自行車聲音。
自行車可是個稀罕的貨色,飯店内,不少人都擡起頭,看向來人。
來人昂首闊步,衣服筆挺,穿着精神,走路的時候,手裏還拿着倆飯盒。
他往點菜的地方一杵,口中就跟報菜名一樣,連葷帶素的,都點了兩份。
見衆人看過來,他咧開嘴一笑,“我是幫韓副書記來打飯的。”
不知道是不是爲了應和他所說的話,人群中突然有一道小小的聲音,“我好像見過這個人,是公社裏的一個幹事。”
頓時,大家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而後廚中。
林明亮對這樣的情形,已經是司空見慣了。
韓副書記啊……
那可是老熟人了。
他喊人幫忙打飯,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但是一旁的餘海,此時羨慕的牙都快要咬碎了。
他雖然在洗菜,但是他都聽得真真的。
根據外面人的說法,韓副書記和蘇清風交情不是一般的好。
就連這次蘇清風回來上班,韓副書記也特地叫人來打飯。
這一方面,是蘇清風的做菜水平不錯,另外嘛……隻能說兩人關系好,韓副書記特意給蘇清風撐場子。
餘海覺得,自己要是能混到這一地步,隻怕晚上做夢,牙齒都能笑掉。
可偏偏……這些東西,對于蘇清風來說,都是習以爲常的。
憑什麽啊?!
憑啥他怎麽求都求不到的東西,對于蘇清風來說,卻是唾手可得?
這樣一想,餘海洗菜的力道,不由得大了一點。
過了好半天,他那種又酸又嫉的狀态,才慢慢消失。
等到吃飯點過去以後,飯店裏也逐漸安靜下來。
蘇元鐵尋思着自己在這坐着,也不像話。
幹脆也跟着陳美蘭,慢慢開始打掃衛生。
陳美蘭原先對着這小子還有點發憷,但是經過這麽一遭,她倒是熟稔多了。
她對蘇元鐵熟悉了,口中的話忍不住多起來了。
蘇元鐵有點受不了。
他坐在小馬紮上,托着下巴,有些後悔。
早知道就不幫忙了……
蘇清風也趁着休息的功夫,快速吃了口飯。
轉頭一看,卻發現餘海不知道哪去了。
……
郵局。
餘海着急忙慌地趕了過來,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要撥打的地名,付了押金,就在一旁等候起來。
現在這個時間點,人不太多,大約等了五分鍾左右,那裏就傳來一道聲音,“哈市,五号房!”
餘海“诶”了一聲,匆匆跑過去。
剛接起電話,那頭的女聲就滿是不耐煩。
“餘海,你要的工作崗位,我都幫你解決了。你可别貪得無厭。”
餘海原本還有點心虛,但是聽到這個女人,居然是這麽一個口氣,他頓時冷笑了起來。
“田蜜,你可别把咱倆的關系弄反了。現在是我捏着你的把柄,你乖乖的幫我辦事,你和你姘頭的事情,我可以考慮不告訴張利民。”
“但是你要是想要撕破臉,那就别怪我豁出去,拼着工作崗位不要,也要把你的事情捅出去。”
“你可要知道,你能上工農兵大學,都是張利民幫你托的關系。但是現在嘛……你上學的時候,居然還找了别的男人。你猜……他要是聽到這事,張利民會怎麽樣?”
“你把張利民當傻子,但你覺得,對于這件事情,他還會原諒你嗎?”
那邊傳來起伏不定,略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随後,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過了好久,田蜜的聲音,才順着話筒傳來。
她的語調有些疲憊,“你想要我做什麽?我隻是在工農兵大學上學,我手中也沒有人脈。你那個工作,還是我找張利民的托關系的。”
說着,她又頓了頓,“同一個借口,可不能用兩次。”
餘海眯了眯眼,忍不住嘲諷了一句,“像你這麽賤的女人,我還是第一次碰到。用着你男人的勢力人脈,還在外頭找男人,口中還說是真愛。田蜜,你知道你像什麽嗎?”
餘海勾了勾嘴角,“你就是像一隻,永遠都不會滿足的吸血蟲……”
話還沒有說完,那邊的田蜜就猛地喝了一聲,“夠了!”
随後,她像是想到了什麽,又不得不低頭,“你到底想要什麽?”
餘海笑了,“我想要成爲國營飯店大廚。”
田蜜失聲,“怎麽可能?就你現在的做菜水平,就算是家常小炒都難,怎麽可能做大廚?而且,當初不是說好了嗎?你先當洗菜工,再一點點學習,遲早能當上洗菜工。”
說到這個,餘海就來氣。
“你當時可沒有告訴我,蘇清風快要去縣裏工作了。這麽短的時間,我能學到什麽?那些人都跟防賊一樣防我,我怎麽學?”
“到時候空餘一個大師傅位置,你覺得是給那些有經驗的人,還是我這個愣頭青?”
田蜜沉默了。
這簡直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上次的事情,已經夠讓張利民爲難了。
她怕這次再做什麽事情,以張利民的精明程度,很有可能就會發現什麽端倪。
簡直就是進退兩難的境地。
她想了想,咬牙應了下來,這才快速挂斷電話。
電話被挂了。
但是餘海的心情卻頗好。
他一路哼着歌,背着手,來到國營飯店。
隻是來到飯店裏面的時候,卻看到李根沉着臉,站在小窗口外面。
他的手中,還拿着一個本本。
看到餘海的時候,餘海臉上的笑容,還來不及卸下。
餘海看到黑着臉的李根,心中就是忍不住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刻,餘海就聽到李根沉沉的聲音。
“餘海,曠工小半天,從你這個月的工資扣。”
餘海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一個洗菜工,一個月才多少工資?!
要是多來幾次這麽扣的,他幹脆喝西北風去好了。
他在心底磨牙,目光着重在李根身上徘徊。
都給他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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