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從早上到現在,我隻喝了水,而你和姐夫卻在食品廠吃飽了。我原來也不想計較那麽多,因爲作爲一名記者,這是我應該做的。但麻煩你解釋一下,說我貪吃又是什麽意思?”
“咱們倆是姐妹,我不想跟你吵這些,但是蘇大哥不一樣,他好心幫我,我不能忘恩負義,白白讓他潑髒水。姐,道歉吧。”
黎雅都懵了。
一直以來,這個最小的妹妹,在家裏的形象,都是聽話乖巧,讀書成績優秀,曆來都是父母和老師心中的寶貝。
爲着這個,她以前也沒少針對黎冉。
但是黎冉都是默不作聲地忍下了。
但是她想不到,今天她隻是說了那麽幾句話,黎冉就有條有理地反駁了那麽多話,而且句句在理,讓她都無法反駁,甚至有點心虛。
要是回家後,讓爸知道,自己餓了妹妹一天,就讓她跑來跑去幹活,隻怕爸會對自己一頓數落。
再怎麽着,也沒有姐姐吃的肚子溜圓,反而餓着妹妹的道理啊。
隻是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頓時炸了。
“伱讓我給這小子道歉?黎冉,你昏了頭吧?他是什麽人?我是什麽人……”
蘇清風聽到這句話,臉上帶起了笑容:“我隻是一個國營飯店的廚師,那麽你又是什麽人呢?”
真要算起來,蘇清風老娘還是書香門第,底蘊深厚。
如果真能熬過去,再借着改革開放的東風起飛,那蘇家也不差什麽。
更何況,蘇清風有自信,即便不靠外家,憑借着自己,也能走出一條路來。
隻是這些他都沒有說。
八字沒一撇的事兒嘛。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事以密成,語以洩敗。
在做事情之前,把這事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事基本上都會失敗。
但是如果保密暗中進行,那麽這事成功的幾率,就會大大提升。
面對蘇清風的提問,黎雅頓時下巴一昂:“我丈夫是省食品廠的廠長,我能和你一樣嗎?”
蘇清風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哦,這樣啊,原來當上食品廠的廠長,就能脫離人民群衆嗎?”
這話一出,黎雅臉色一白,頓時不敢說話了。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她下意識地将目光放在黎冉的身上,想要讓她說幾句話,緩轉一下。
但是黎冉隻是端起湯碗,低眉斂目,一口一口小酌着魚湯。
魚湯的香氣飄散在空氣中,讓旁邊沒出聲的三個孩子,也不約而同地咽了口口水,但是黎雅滿心眼在懊悔怎麽補救這件事情,根本沒有注意到孩子的異樣。
還是黎冉看不過去孩子餓的模樣,沖他們招招手,“大福、二祿,小壽,到小姨這裏來喝魚湯。”
她知道,這仨孩子跟着奔波了一天,坐車的時候嘔吐不止,這才匆匆來到醫院,發現是暈車,吃了幾片暈車藥,雖然現在好了不少,但還是有些怏怏的,跟打蔫了似的。
眼見他們肚子餓了,黎冉還是先把魚湯給孩子們喝了。
隻是讓她有些遺憾的是,這碗蘇大哥親手做的魚湯,她還是沒能喝完。
那仨孩子平日裏跟混世魔王似的,天不服地不服,連老子也不服,更别說看得起黎雅這個後媽了。
但是偏偏對黎冉這個溫柔的小姨,還算聽話。
他們看了一眼蘇清風,見他沒阻止,又哒哒地跑到黎冉身邊,看了她一眼,低低地說了句,“我們不餓。”
黎冉笑了笑,把碗塞到他手中,“沒事,小姨不會餓着的。”
說着,她就側頭一看。
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蘇清風已經準備好食材,在清洗了。
雖然都是些素菜,但是想來以蘇清風的手藝,一定不錯。
黎冉有些不好意思,走到一邊,也學着蘇清風的樣子,開始削皮切菜,雖然切得菜粗細不均,有些削皮的地方,把肉也削走了,但是蘇清風卻沒阻止她。
一來是人家有心,二來,這些都是生活的基本技能,就算黎冉現在不學,以後也總是要學得,在蘇清風旁邊,他還能抽空指點指點。
黎雅站在他們身後,看着黎冉笨拙的動作,眯起眼睛,隻覺得不對勁。
在家的時候,黎冉隻會讀書,哪裏碰過廚房裏的東西。
事實上,不止是黎冉,黎家三個姐妹都是這樣的,在出嫁前,說是千金小姐也不爲過。
但是黎冉偏偏在這小子面前,動起了菜刀……
貓膩,一定有貓膩……
一想到蘇清風的身份,黎雅嘴角就微微翹起。
在家裏,爹娘總是因爲自己嫁了個二婚頭而生氣,可是在黎雅看來,二婚頭又怎麽樣?
至少人家有錢,有權,是省裏面數一數二大廠的廠長,那是一般人能比的嗎?
但如果黎冉找了蘇清風……那玩笑可就開大了。
黎家什麽條件,蘇清風什麽條件?
就算蘇清風能力水平再強,那也得需要時間成長,一步一步爬上去。
但是有的人,生來就是在終點的。
一想到這件事,會帶來的局面,黎雅的嘴角就忍不住高高翹起。
隻是轉眼,她就看到那三個小崽子,居然把那碗魚湯喝的精光。
黎雅的臉色一下子就難看起來。
她先前才說出那樣的話,這些小崽子,就将魚湯喝完了。
這不是專門打她臉嗎?
果然是前頭生下的孽障,天生就和她不是同一個戰線。
連黎冉都能跟他們混得好好的,偏偏他們對自己這個後媽,不聞不問,有的時候還會頂嘴告狀,鬧得她和老許之間,經常因爲這個鬧矛盾。
她見狀,火氣湧上心頭,幹脆冷哼一聲,扭頭就走了。
橫豎黎冉願意留在這當好人,那她就當着呗。
出了什麽事,也是她擔責任。
等到黎雅穿着小皮鞋,又蹬蹬蹬地走遠了。
三個孩子中最小的那個妹妹,小壽,戳了戳兩個哥哥的後背,悄悄道:“她走了诶……”
老二滿不在乎地撇嘴:“走了就走了呗,誰要看她在那裝模作樣。”
老大聽了一嘴,說了一句:“知道就好,别總是亂說。”
說完,他就跑蘇清風跟前,大大方方地開口:“小姨夫,我也來給你幫忙,你能分我一口嗎?”
這一聲小姨夫,險些把蘇清風手上的菜刀都喊掉了。
他正了正心神,才有些一言難盡地看向這小子。
大福看上去一臉單純無害,黑黝黝的眸子,就像是水潤的葡萄似的,但是蘇清風總覺得,這小子憋着壞。
沒看到旁邊的黎冉,耳尖又紅得滴血了,連帶着整張臉都像是塗了一抹飛霞一樣。
蘇清風呵呵笑了一聲。
賊小子,看我治不治得了你。
“第一,姑娘家名聲重要,你這麽信口胡說,對得起你小姨嗎?”
“第二,想吃就得自己動手。沒看見你小姨,也是自己親自切菜削皮。”
“第三,你們年紀小,沒碰過竈台上的東西,隻怕掌握不好調料和火候,還得我幫忙。你們确定……不讨好我一下嗎?”
聽完這話,大福的臉當即就皺在一起,似乎遇到了一個很難解決的問題,有些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眼見蘇清風已經開始做菜了,他帶領着弟弟妹妹,就開始在一旁幫襯起來。
起先隻是洗菜之類的小活,後來大一點的大福就開始學着削皮,小一點的就擇菜。
在這過程中,蘇清風總是不吝啬指導,說話的時候,就連一邊的黎冉,也悄悄豎起耳朵,将身心放在前菜的準備上。
連帶着剛剛那個令她羞窘的稱呼,似乎……也抛在腦後。
等食材準備的差不多了,蘇清風就開始炒菜了。
一盤醬扒茄子,一碗尖椒炒幹豆腐和最後的酸辣土豆絲,簡簡單單的三種家常小菜,甚至一點葷腥都不沾,但愣是勾得幾個孩子,頻頻吞咽口水。
就算是黎冉這個大人,聞道這股香味,本來就餓得抽痛的胃,更加一縮一縮的。
蘇清風從食堂窗口那裏,買了幾個白面饅頭,笑着道:“行了,開吃吧。”
大福、二祿、小壽沒有動,隻是站在原地,大福還有點愣神,“你不要錢?”
蘇清風啞然:“你才多大,就當我請你吃頓飯了。當然熬,你可沒有那麽大的面子,這還是我看在你小姨的面子上,畢竟她曾經幫我寫過稿子,我們倆又是筆友……”
啰啰嗦嗦的一大堆。
幾個孩子卻出奇地沒有厭煩。
黎冉微微側過頭,看向蘇清風,他還在巴拉巴拉地說着,黎冉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詞——欲蓋彌彰。
終于等到他說完,三個孩子口味一緻地夾向那碗醬扒茄子。
一口咬下去,汁水爆出。
三人嗷嗚一下,頓時被這口感所征服。
大福咽下口中的茄子,一個熊抱就抱住蘇清風,吱哇亂叫:
“哥!你真是我親哥!”
說完,蘇清風的臉就黑了。
我給你小子做吃的,你小子還給我亂降輩分是吧?!
最終,蘇清風也沒有揍這小子一頓。
因爲……他爹來了。
蘇清風打眼看去,就能發現,這位所謂的省裏食品廠的廠長,并不像想象中,那麽大腹便便。
他大概是中等身高,五官是這個年代的主流審美,國字臉、濃眉,雙眼皮大眼睛。
看上去就有一種爲人正派,正氣凜然的感覺。
他原本就繃着臉,見到三個孩子吃的滿嘴流油,臉色更加緊繃,看上去嚴肅至極。
一見到親爹來了,就連之前最跳脫的二祿,也怯怯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停下了咀嚼的動作。
蘇清風在一旁看的稀奇。
這小子之前還抱着他的大腿,嬉皮笑臉地喊他投喂,在美食的誘惑下,卸下心房,乖順的簡直就像是沒了刺的小刺猬。
比起眼前,在這男人面前,拘束不安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爲蘇清風才是他們的親爹。
就是看上去年輕了一點。
就見許政皺着眉頭,眉心有一道深深的川字,沉聲道,“晚上沒吃飽?”
黎雅這時候站在許政身邊,看起來有些無奈:“大福呀,娘跟你們幾個說了多少次了,外邊的東西不能亂吃。誰知道這些人,是好還是壞啊。”
聽到這含沙射影的話,黎冉臉上露出了怒意。
二姐這是什麽意思?
非要和蘇大哥杠上?
這一次、兩次的針對,真把人當做是泥捏的,沒啥脾氣是吧?
隻是還沒等黎冉說話,一直以來都是羞怯模樣的小壽,突然蹬蹬蹬跑過去,輕輕推了黎雅一下:“哥哥不是壞人!”
得,降輩分這事,還真洗不脫了。
小壽人小,力氣也小,但是她這次出其不意,還是把黎雅推個踉跄。
這下子,許政是真生氣了。
他眉心的川字深刻,濃眉簡直就要打結,“誰允許你推你娘的?”
小壽突然擡起頭,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她已經淚流滿面。
隻聽得她大聲道,“她才不是我娘!我要我娘!我要我娘!”
小丫頭大晚上哭得委屈,因爲情緒來的太猛太急,連帶着整個人都一抽一抽的,鼻子眼睛都是紅彤彤,像一隻可憐巴巴的小兔子。
見妹妹委屈了,其他兩個哥哥,頓時也炸了,一個罵許政這個親爹,一個罵黎雅這個後媽。
兩個五頭身的小子,愣是給蘇清風一種日天日地的感覺。
明明場景應該很凄慘,但是蘇清風卻感覺有點哭笑不得。
他一把抱起,趴在他腿上哭的小壽,擦了擦她的眼淚,哄道,“小壽不哭,哭了眼睛紅紅的,就不好看了。”
許政這才注意到蘇清風。
他看着女兒趴在他肩頭哭的樣子,一時有些牙酸。
他自己都有些恍惚,究竟自己是小壽她爹,還是蘇清風是他爹。
好像自從娶了黎雅後,小壽就再也沒有讓他抱過了。
許政這樣一想,難免有些遷怒蘇清風,趁蘇清風哄娃,悄悄瞪了他一眼。
誰能料到,蘇清風的感知比他敏銳的多,當即就捕捉到他的目光。
蘇清風可不怕許政。
他又沒幹什麽措施,甚至還給許政三個娃免費燒了頓飯,替他喂飽了幾個孩子,他沒找許政要錢,那已經算是客氣了,許政這厮竟然還有臉瞪他?
蘇清風也不甘示弱,回過頭,也瞪了許政一眼。
許政頓時懵逼了。
這鄉下小子……膽子夠大啊!
隻是他很快就被另外兩個兒子,弄得頭疼欲裂。
七八歲的小孩,正是招貓逗狗,讨人嫌的時候。
熊孩子一鬧騰起來,那動靜,根本就不是許政能夠招受的住的。
而黎雅又和這幾個孩子不熟,甚至恨不得他們消失在自己眼前,平時也就在許政面前僞裝一下,另外時候,根本懶得分心思給這群孩子。
這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家庭冷暴力。
幾個孩子和她不熟,這也就導緻黎雅現在尴尬的很。
想要做什麽,孩子們又不搭理他,最後還是黎冉看不過去,覺得再鬧騰下去,就是給别人看熱鬧了。
她這才走上前,将挂在許政大腿上的二祿給抱下來,許政這才松了口氣,連帶着對黎雅也有了一點埋怨。
一直以來,他因爲自己是二婚,黎雅又年紀小,兩人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老夫少妻,所以他對于黎雅,總是格外包容,有心體貼。
可是今天的事情,他也被這一鬧,也算是看出來了,黎雅有心拱火,平日又對幾個孩子不上心,不求他們能處的跟親娘倆一樣,好歹也要有一分面子情,可就算是這樣,黎雅也做不到。
往日沒發現,那是矛盾還在堆積,今天是一起爆發出來了。
許政歎了口氣,蹲下身子,溫聲道:“大福,今天是爹不對,隻是你們娘說的也有道理,外邊的東西,不安全,下次你想吃也可以,但是得經過爹娘的同意。”
大福眼眶也是紅彤彤的,“可是我們之前車上暈了又吐,到了醫院吃了藥,也沒吃飯,好不容易天黑了,娘總算帶我們來食堂,可是她跟小姨吵起來,後來又走了,最後還是蘇哥哥給我們吃的。”
蘇哥哥?
許政有點想笑。
這小子年紀看起來和他的小姨子差不多大,莫名其妙就降了輩分。
但是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他兒子的話上。
黎雅沒給他們飯吃?
來的路上,黎雅可不是這麽說的!
許政心裏有了點火氣,同時對于黎雅,心裏到底存了個疙瘩。
他先對着大兒子低下頭,抱歉道,“大福,對不起,爹不知道這事。爹跟你保證,絕對沒有下次了。”
蘇清風抱着小孩,把小壽放到許政面前,“來,給你爹親一個,雖然他有時候糊塗了一點,但是畢竟是他年紀大了,小壽姑娘大人有大量,就原諒他吧。”
這話屬實是新奇。
小壽聽完後,羞羞怯怯地笑了。
許政心底一喜。
閨女總算露出笑臉了。
但是下一秒,小壽就轉過身,吧唧一口親在蘇清風的臉頰上。
許政:“……”
許政簡直是日了狗了!
明知道閨女年紀還小,對蘇清風頂了天,也就是像對待一個哥哥一樣,但是他娘的,他還是有一種想要揍這小子一頓的感覺。
黎冉也睜大美眸,好奇地看向蘇清風,隻覺得,蘇清風在他心中的形象,又有了一些改變。
好像……突然有點滑頭。
他似乎挺會哄女孩子開心的?
蘇清風轉過身來,看着黎冉的表情,鬼使神差地來了一句,“我平常不這樣。”
嗯?
兩更一萬字,寫不動了,寫一萬字緩兩天,感覺精神緊繃,太壓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