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風看着那個雞血石,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
合着這裏真是窮光蛋的,隻有他一個人是吧?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收起來了玉佩和雞血石。
黎景在旁邊,用竹簽剔了剔牙縫的同時,有些眼熱:“你要是覺得東西拿得燙手,那就我幫你拿。”
蘇清風淡淡地吐出一個字:“滾。”
“切。假兄弟。”
蘇清風也笑,“咱們什麽時候真過?注意我們的關系——酒肉朋友。”
這下連黎景也忍不住笑了。
他點點頭,“你這話還真說對了。”
……
日子一點一滴地過。
蘇清風眼看着家裏的房子,從地基開始,逐漸往上,用紅磚造起了一個寬敞幹淨的大平房。
其中蘇家三房之中,關于火牆的設計,還引來了村裏人不少的關注。
這其中也有不少眼熱的人,私底下念叨蘇四衛家就是窮講究。
哪家冬天過日子,不是在炕上過的。
偏他家不一樣,一定要建一個火牆,倒顯得他們金貴了。
要知道,這火牆的兩側,都是紅磚堆起的牆,那可都是錢和票啊。
不說錢了,就是這票,都是蘇清風和蘇四衛找了不少朋友幫忙,這才湊齊的。
不過等到他們大緻感受了一下,火牆帶來的好處後,這流言又拐了個彎。
說蘇家三房腦子靈活,還能想到造火牆的人有,但說他們心裏沒成算,隻怕這幾間房子造完,家裏的存款都會縮水一大截。
更别說蘇清風現在勉強還能算是小夥子,連媳婦都沒娶,隻怕到時候,又是一筆花費,也不知道三房到底掏不掏得出來。
别到時候,又跑回家裏,找二老幫忙解決。
不過說這話的人,大多是拈酸吃醋,惡意揣測。
隻是這樣一來,對于蘇四衛父子而言,也有好處。
那就是明顯上,家裏的錢不多了。
村裏的目光,放在他們身上的,就少了許多。
……
有一個靠譜的老爹,守在大後方,蘇清風隻覺得工作勁頭愈發充足,晚上孜孜不倦學習廚藝,白天勤勤懇懇實踐廚藝。
這一日。
蘇清風來得早,手裏拿着一根白蘿蔔,硬是拿着一把小刀,把白蘿蔔雕刻成了一朵含苞欲放的鮮花。
盡管不是第一次看見蘇清風這麽做,但是林明亮還是感歎不已。
他看着自己手上,歪歪扭扭的雕刻品,欲哭無淚:“蘇師傅,伱到底是咋做到的?我當了這麽多年的切菜工,這刀工,還不如你啊。你不會是打娘胎裏,就開始練習刀工了吧?”
蘇清風笑了一下,拍了拍林明亮的肩膀,“雕刻着好玩而已。咱們做菜,還得看火候和調味,這刀工再好,在這裏,也很少有人會注意。沒啥要緊的,放心吧。”
話是那麽說。
但是林明亮還是不免有些羨慕。
要是他學會了這一手刀工,他多多少少,要跑到李根面前,雕個百八十朵花,亮瞎李根的眼睛。
也好叫他知道,自己的天資并沒有那麽差。
隻可惜……林明亮做不到。
心裏想着李根,李根還真就來了。
林明亮倏地一驚,将雕刻後的廢品,全塞在食材堆的最底下,打算待會做菜的時候,把它們都切成絲,也算是廢物利用了。
他看着李根,記憶裏的畫面再度湧出,隻覺得腦袋被敲得疼。
就見他下意識地露出讨好的神色,“師傅,啥事居然驚動您老了?”
李根就不樂意瞅他那狗腿子樣,這小子,當了二竈也沒個大師傅的樣子。
蘇清風倒是注意到了别的。
李根走進來的時候,仗着力氣大,手中還提兩個大袋子。
袋子拖在地上,隐約可以感受到,裏面有活物在撲騰,動靜還不小。
蘇清風心裏有了大緻的猜測。
隻怕這是李根收回來的野物。
但是……
蘇清風皺眉思索了一下。
不是前不久才收過一批野物,怎麽今天又來了一批?
就見李根走進後廚,神色微微凝重。
林明亮有些怕怕的,以爲自己又惹出什麽事來。
畢竟以前他做錯事的時候,李根也是這副表情。
但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李根居然爆出來了一個大消息。
“今天中午,有縣裏的領導來鋼廠視察,中午應該會來咱們國營飯店吃飯,我踅摸了一點食材,你倆好好幹。”
說完,他又看向林明亮,有些不放心:“你本事沒到家,大菜還是别做了,做其它菜的時候,多問問清風,他年紀沒你大,但懂得卻比你多多了。”
這話要是按在旁人身上,就算臉上笑嘻嘻,心裏也多半有點膈應。
這年頭,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的感覺,可不好。
但要麽說李根和林明亮是師徒呢。
倆人都一個脾氣。
一根腸子通到底,有啥話說啥話。
李根說林明亮廚藝不行,林明亮一琢磨,哎呀,師父說得對。
李根讓林明亮朝蘇清風學習,林明亮一想,蘇清風有能力,所以他是大竈,自己是二竈,是得好好向他學習。
至于其他的念頭,他再沒有了。
蘇清風見他們這樣,心裏也挺舒服。
他也不墨迹,蹲在地上就開始看食材了,會動的野物,是一隻野雞,其餘的像什麽五花肉、酸菜、白面、榛蘑、土豆,甚至連地瓜都有。
蘇清風數着食材的量,又根據李根告訴他的吃飯人數,最終拟定了六道菜。
主食是炸饅頭和酸菜豬肉餡的餃子,蔬菜是炸茄盒和土豆泥,至于硬菜,自然就是蘇清風時隔已久,全面升級的紅燒肉了,以及……老生常談的小雞炖蘑菇。
蘇清風想了一下,看向林明亮:“老林,你小雞炖蘑菇會做嗎?”
說實話,這道菜林明亮還真會,并且手藝也不錯,但是比起蘇清風來,那還是差一點的。
他是真沒想到,蘇清風會将一道硬菜的責任,交給自己。
這讓他内心既惶恐又興奮。
隻是面上,他仍然有些猶疑:“我……來做小雞炖蘑菇?這能行嗎?”
“行,怎麽不行?”蘇清風理了下食材,“又要包餃子,又要做兩道硬菜,單憑我一個人,絕對做不完。你放心,你做的時候,我在一旁看着呢。”
林明亮嗷了一聲,差點一個猛撲,抱到蘇清風身上,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亂叫着:“清風,你就是我真哥們啊!”
蘇清風見他撲過來,嫌棄地眼皮子一抽,利落地轉身繞開,笑罵道,“滾犢子。我媳婦還沒抱過我呢,你少來!”
林明亮提起媳婦,就嘿嘿嘿笑起來了,模樣有點猥瑣,沖着蘇清風擠眉弄眼的,“清風啊,要不我讓我媳婦給你物色一個?保準你喜歡。”
蘇清風現在哪有心思搞這種,沒好氣地甩甩手,說了一聲“去去去”。然後就嘩啦啦地開始清洗食材了。
餃子看起來麻煩,實際上就準備餡料的時間耗時了一點,把肉打碎,需要好長的時間,這一刻,蘇清風突然有點想念絞肉機了。
不過等餡料準備好的時候,包餃子的速度就立刻上升。
沒過多久,鼓鼓囊囊的餃子,就在桌案上排排坐着。
蘇清風先準備紅燒肉,等文火煨肉,紅燒肉開始咕噜咕噜炖起來的時候,他這才從容不迫地準備拌土豆泥。
這道菜要做的好吃,其實需要好多調料攪拌。
不然光是土豆泥和雞蛋白、雞蛋黃攪拌着吃,一點味道都沒有,别人不知道是咋樣,反正是蘇清風是半點都吃不下去。
不過既然土豆泥中有了雞蛋,蘇清風也不弄拔絲地瓜了。
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爲費功夫,來不及,而是因爲雞蛋不适合與紅薯一起吃,這樣容易造成腹痛。
土豆泥和雞蛋都混合在了一起,蘇清風加了少許的水,煮沸片刻,最後又加入醋、胡椒粉、辣椒油、香油,攪拌均勻後,擺盤出鍋。
其中一部分調料,國營飯店沒有,還好蘇清風帶來了小挎包,可以裝模作樣地拿出調味品。
蘇清風時間掐得很緊,等國營飯店裏,領導都來了的時候,他再忙碌的間隙,透過小窗,看了一眼裏面的人。
除了孫工和趙廠長,沒有一個認識的。
還有幾個面容白淨,帶着眼睛,看上去有點斯文,但又帶着傲氣。
蘇清風轉念一想,就估摸着,這大概就是從縣裏請來的技術顧問。
想着,他也沒多說,繼續幹自己的活。
後廚外面。
因爲今天來的都是大領導,是李根作爲飯店經理,親自接待的。
隻不過剛走進來的刹那,其中幾個技術顧問,就開始鬧幺蛾子了。
他們看着有些老舊的桌子和凳子,以及已經有些脫落的天花闆,眉頭一下子皺緊了。
有個年紀稍微輕一點的,這次過來是頂着技術顧問的名号,實際上則是來學習交流的。
他看了一眼這環境,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這跟咱們縣裏的國營飯店,差遠了。早知道鎮上的國營飯店是這樣,還不如回食堂吃飯呢。這地方怎麽吃飯啊?”
他的抱怨聲雖小,但是現在不是吃飯的時間,除卻後廚的做菜聲,隻剩下了他的抱怨聲。
是故他一說出口,幾乎所有人都聽到了這句話。
趙廠長心裏有點憋屈,但沒說出話來。
孫工卻早看這群人不順眼了。
他本身就是從省城來的技術員,真要擺起譜子來,也輪不到一個縣裏的毛頭小子擺臉色。
他當即就說了:“吃不慣就别吃。”
小年輕被頂的心肝脾肺都疼。
偏偏這個孫工來頭還挺大,他也不好說什麽,隻能憋下這口氣。
李根平日裏,對待林明亮的時候,看似不近人情,說話的時候也是冷冰冰的語氣,但是這個時候,該有的圓滑,他還是有的。
就見臉上帶了點笑容,笑哈哈地打圓場:“各位領導同志,坐坐坐,這麽遠趕過來,大家也不容易。咱們鎮上的國營飯店,雖然設施條件差了一點。”
“但是飯店嘛,本質還是飯菜的口味,咱們設施不行,自然隻能在飯菜口味,多用點心。”
小年輕找了個台階下去,脾氣小了不少,但還是嘟囔了一句:“誰知道你說得真的還是假的……”
話還沒說完,旁邊一個老技術顧問,就給了他一手肘。
一天天的,就你話多,顯得你能耐!
小年輕頓時就蔫了。
他們坐在飯桌上,有意識地沒有談起剛剛的事情,連帶着鋼廠裏的事情也沒有提,故意逗樂,說些廢話,活躍氣氛。
原以爲這樣略有些尴尬的場面,會持續很久。
沒想到,這家國營飯店的上菜速度,還挺快的。
幾乎是人剛坐上來沒多久,一盤子炸茄盒,一盤拌土豆泥就已經做好端上來了。
而且這兩道菜中,炸茄盒酥脆,土豆泥熱氣騰騰,一看就不是提前很久做好,已經放涼了。
連帶着讓飯菜的口感都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這些縣上的領導,早早地就來到鎮上了,在鋼廠裏,跟一群外國人争論了許久,又是去機床上,又是開會讨論,此刻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眼見兩道菜擺在他們面前。
大家早就忍耐不住了。
因此隻是客氣了一下,就開始呼啦啦地夾菜吃。
土豆泥的賣相,沒有油汪汪的炸茄盒好看。
因此之前那個小年輕顧問,下意識地夾了一塊茄盒。
吃進嘴裏,他的眉頭略微松開,心道這鎮上的國營飯店,倒也不算太差,隻是跟縣裏相比,還是差了那麽一籌。
想到之前李根說得,在飯菜口味上多用心,小年輕還是有點不屑,甚至想要嗤笑。
這鎮上也就這麽大點地方,見識程度有限,也就那樣吧。
隻是吃着吃着,他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除了剛開始的時候,茄盒有人夾,爲啥到了後來,沒人吃茄盒了,反而是那個賣相平平無奇的土豆泥,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銳減?
小年輕想不明白,但是隻覺得告訴他,這其中必然有不對勁的地方。
他沉思了一會,也伸出了勺子,兜起一勺的土豆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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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