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從梁虎的描述中來看,蘇清風在走通這條路子的時候,花費了很多精力,也承擔了很多風險。
這讓梁老爺子對于蘇清風更加感激了,連帶着對于大兒媳蘇麗萍也高看了一眼。
沒辦法,他們梁家根本不認識什麽鎮上國營飯店的大師傅,要不是人家蘇清風看在大兒媳的面子上,根本不會多花精力,多承擔風險,去給素不相識的人家,走這條關系。
而他梁家就是求爺爺,告奶奶,也沒那本事,走出這條路子來。
梁老爺子把手中的工具一放,下了一個決定,“你趕緊把人看着,别讓他走了。”
梁虎心中一笑,知道老爹是對蘇清風上心了。
他有意強調蘇清風這次幫的忙,以及承擔的風險,一來,是畢竟這都是蘇麗萍娘家的功勞,家裏也不好意思占大頭,大房也能多存點私房。
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不讓家裏人認爲,蘇清風這次幫忙就是輕而易舉,從而得寸進尺,更加麻煩他。
還别說,這種事情,梁虎自認自己做不出來,但是金翠翠這個妯娌,一定做得出來。
很多時候,關系不僅需要去建立,更加需要去維護。
梁虎不懂得什麽大道理,但是他平時在村裏見得多了。
論起關系,一家血濃于水的兄弟,豈不是和他們與蘇清風的關系相比,關系要更近?
可就是這樣更近的關系,卻在後期沒有維護,最終鬧到兄弟阋牆的也不在少數,甚至連大打出手的都有。
懷着這樣的心思,梁虎勸了三四回,連帶着蘇麗萍也上前勸了,蘇清風這才不得不留下來,不然,反而感覺是他拿喬了。
梁家。
因爲蘇清風晚上還要趕回家,所以梁家早早做好的了晚飯。
原本有些不虞,以爲家裏又有人要來蹭飯的梁老太太,原本還擠兌了蘇清風幾句。
原以爲是鎮上來的大領導,居然還騎着自行車。
但是沒想到,“大領導”做客啥東西也沒帶,光帶了張吃飯的嘴巴。
别說麥乳精奶糖了,就連地瓜都不見有一個。
蘇清風被怼了,也沒生氣。
因爲他知道,待會這老太太态度必然會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拐彎。
果不其然。
飯桌上。
梁家知情的人,都圍着蘇清風獻殷勤。
尤其是梁老太太,又是夾野雞肉,又是夾兔頭,臉上的笑容,就像是一朵秋風裏綻放的老菊花,就是這老菊花有點幹裂。
她嘴裏還念叨着:“小蘇同志啊,你想吃什麽盡管夾,要是沒吃飽,我再給你盛。哎呀,這叫什麽事兒啊。今天伱來之前,也不跟我們提前說一聲,哎喲,隻有一些野雞肉,連狍子肉都沒準備。”
“下次來之前嗷,你先跟我說一聲,我讓你姑父上山打隻野鹿來,鹿肉鮮嫩,鹿血還補身體,嘿嘿……”
一個滿口黃牙的老太太,露出這幅笑容,蘇清風委實有點接受不能,這樣一對比,還是覺得自家的傲嬌老太太,更幹淨,更惹人喜歡。
旁邊不知情的梁家人,聽到這話,都不知道該說啥了。
娘嘞!
你說這話,是認真的嗎?
有魚有肉,還有白面饅頭,玉米馍馍,這日子,這夥食,還不算好?
還弄什麽鹿肉,鹿血,這她娘的是鎮上來的領導嗎?
要是梁老太太知道他們的念頭,隻怕一人賞一個白眼。
這群人,知道個啥!
就憑蘇清風走通他們家與國營飯店的關系,哪怕不是鎮上的領導,哪也相差無幾了。
更别說,蘇清風還是國營飯店的大師傅。
國營飯店那地方,都是工人、領導去的地方,他們這些人隻怕一輩子都去不了幾次,更别說是當國營飯店的大廚了。
此刻,蘇清風在梁家人眼裏,簡直就是财神爺,就差把他供起來了。
而蘇麗萍感受着婆家人對她的态度,尤其是老太太對她的态度轉變,心裏感慨萬千。
以前常聽說,家裏女兒嫁出去了以後,娘家的兄弟,就是她在婆家的支柱。
蘇麗萍原本還不那麽覺得,直到今天,蘇清風來了,她才感受到這種轉變的待遇。
蘇清風雖然不是她兄弟,但卻是她兄弟的兒子,這也算是娘家的助力吧?
蘇麗萍倒不至于得意忘形,但是心裏卻還是再三告誡自己,雖然有了蘇清風這個助力,但這并不意味着,她啥事都可以依賴這個侄子。
凡事還得自己立起來。
一頓飯吃完,梁家人算是吃的百轉千回。
有的人還在奇怪,這老太太和老爺子都吃錯了什麽藥,居然給蘇清風這種待遇。
但是聰明一點的,聯想到小院裏的自行車,心中已經隐隐有一個念頭冒出來……
莫非,這蘇麗萍的娘家侄子,還真是什麽大官?
這樣一想,金翠翠獻殷勤獻得更歡了。
這時候甭管什麽面子了,拿到好處才是真的。
可惜的是,直到蘇清風走了,她也沒拿到什麽好處。
大餅倒是畫了好幾張。
雙手扶着自行車頭,網兜裏還裝着倆飯盒。
飯盒是他自己的,帶過來的時候也是空的。
但是走的時候,耐不住老爺子和老太太的熱情,硬是打包了滿滿兩碗葷菜,這才放蘇清風走。
這下子,可把梁家的一衆不知道真相的人,驚得不輕。
今天這是什麽情況?
不僅老太太和老爺子大方的驚人,就連一向以來,最會摳搜的金翠翠,眼看着剩下的葷菜被分走了,她居然也沒有說過半句話。
要知道,那些葷菜要是省着吃,至少可以吃半個月啊!
蘇清風雖然猜不到他們心中的想法,但是從他們的表情上,已經可以大緻知曉。
他心中暗笑,朝身後招了招手,腿一跨,就騎上了自行車,順滑無比地向前騎行。
在他身影逐漸遠去的時候,梁家一行人還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真好啊……要是我這輩子,能有一輛自行車就好了。”
梁老太太翻了個白眼,“有那說胡話的本事,你還不如多吃幾口飯。”
那小子年紀小,也是個皮的,哼哼唧唧嘀咕了一句,“那也得有飯吃啊。”
老太太聽到這句話後,面露陰森的笑容,随後緩緩舉起了手中的笤帚……
……
山路并不好走,蘇清風并沒有想象中那樣,騎着自行車,風馳電掣地來到蘇家村。
但由于下班的時間早,他推着車,來到蘇家村的時候,時間居然也不算太晚,村子裏的夜校,也快要結束了。
蘇清風作爲夜校老師中的學習楷模,還是準備去裝模作樣地看一眼。。
他停好自行車,走到教室門口。
此時,已經到了該結束的時刻了。
蘇清風站在教室門口,就已經能聽見教室内的喧嘩聲音。
這些大娘嬸子,坐了那麽久,還納了那麽久的鞋底,哪怕有再多的話題唠嗑,此時也隻有一個念頭,回去泡個腳,然後舒舒服服地躺在炕上,感受着暖融融的被窩,抓緊漫漫長夜……睡一個好覺。
甚至有些不講究的,還自覺地把泡腳這個過程給省去了。
教室裏的一盞昏黃的燈泡,散發出幽幽的光芒,同時,透過開門的罅隙,照亮了停在外邊的自行車。
教室裏傳出隐約的驚歎聲。
這可是自行車啊。
雖然村子裏,已經有了,但是這玩意,依舊是個稀奇物件。
蘇清風朝教室裏招了招手,就走到自行車旁,半靠在上面,連帶着挂在自行車車把上的網兜也搖晃了一下,發出了清脆的咣當碰撞聲。
教室裏的人,看的眼睛都直了。
自行車、飯盒、飯菜……
這一刻,蘇清風雖然身處在黑暗中,但是在所有人眼裏,他的全身,都好像蒙上了一層微光。
而老太太一行人,尤其是逢夏和寄秋,看着蘇清風的身影,和他背後的自行車,再感受周圍小夥伴投來的羨豔的眼神,那感覺……倍兒有面子。
我哥就是辣麽厲害!
虎頭就是直腸子,有啥話就說出來了。
眼見别人還不好意思說,他直接道,“來娣、盼娣,我能跟你們換個哥嗎?我哥除了會揍我,搶我飯吃,另外啥也不會做。”
逢夏和寄秋,頓時一臉警惕地看着他,“我哥就是我哥,咋能給你呢?!還有,說了多少次啦!我們改名字了!我叫逢夏,盼娣叫寄秋!”
虎頭讪讪,摸了摸腦袋,但依舊想要說些什麽。
嗚嗚嗚,當個親哥不行的話,認蘇清風做個大哥也可以啊。
不爲别的,就爲了蘇清風的做飯手藝,虎頭都想抱着蘇清風的大腿,求他再做一頓飯了。
小老太太雖然不知道這自行車是從哪來的,但是她可以肯定,這車絕對不是蘇清風的。
因爲不說别的,單說自行車票,就不是那麽容易辦到的了。
根據小老太太的推算,這應該是哪位領導借給蘇清風的自行車。
别的不說,小老太太年紀大了,眼力還是有的。
但即便如此,老太太心裏還是高興。
這能說明啥?
爲啥自行車擺在領導家裏,領導不借給别人,偏偏借給蘇清風?
那還不是因爲蘇清風有本事,受領導看重嗎?
要是換成其它年紀輕輕,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小子,那領導能放心把自行車借給他們嗎?
這麽金貴的玩意,萬一摔着碰着了,又是誰的責任呢。
老太太這麽一想,心裏美滋滋的。
還是他們清風靠譜啊。
她這樣想着,就覺得走路時候,都身形帶風,要不是裹着小腳,隻怕都能邁着八字,來個螃蟹走路。
隻是蘇清風在外面等着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有點流裏流氣的聲音,“喲,清風啊,這才下班回來呢。”
蘇清風聽到那一句“才”,一時心頭有些好笑。
不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想了,所以面上沒有表露出什麽其它的神色,隻是淡淡地轉過頭,看向來者。
來者不是别人,正是長着一張麻子臉的馬成功。
黑暗中,蘇清風借着教室透過來的燈光,看到了馬成功,敏銳地發覺他有了些許變化。
原本的馬成功,因爲在村裏是個二流子,兜裏又沒錢,所以平日裏畏畏縮縮的,說話做事間,透露出一股子猥瑣讨好的意味,哪像現在,擡頭挺胸,身上的衣服也是鎮上供銷社賣的成品衣服。
要知道,這年頭,很少有人會專門去供銷社買成品衣服。
這年代的人心靈手巧,頂多是扯條布,回家自己琢磨着時新的款式做。
做出來還真不一定比城裏賣的差。
透過以上幾點,蘇清風輕松地得到了一個顯然的結論。
那就是——馬成功發财了。
他對于馬成功這種人沒啥興趣,但是也不願鬧得太僵,因此隻是有些敷衍地笑了笑,“買衣服了啊。”
連個稱謂,叫聲哥,他都懶得多叫。
但馬成功卻沒有感受到這一點。
他反而喜滋滋地捋了捋衣角,然後用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語重心長道,“清風啊,我跟你爹,也算是相識一場。看在這份上,我還是得提醒你幾句,這女孩子讀書,有啥用?”
“到時候女孩子嫁出去,就成了别人家的了。結果你們家,是又花了錢,又花了力氣,好好的兩個幹活的,放着不用,反而讓她們跑去上學,這不是虧本嘛。”
“再說了……要我說,讀書也沒啥用。有些人,不讀書也照樣能發财,就看腦子活不活絡,會不會想辦法。不然……死讀書有啥用?”
蘇清風聽到這話,正眼看了一下他的衣服,是當下七十年代最流行的燈芯絨,鎮上還不一定能買到,說不定是跑到縣裏,甚至省城裏去買的。
别說放在蘇家村,就算放在整個鎮上,那說不定也是獨一份的。
他看着這件衣服,頓時笑了,“您有什麽話直說呗,這裏也沒外人,有啥不能聽的。”
馬成功聽到這一句話,頓時哈哈大笑。
隻覺得先前所受的憋屈,都随着這一句話,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開口:“我也沒啥意思。我是說,人呐,這運道來了,怎麽攔也攔不住。我去趟省城,聽到了一句話,叫做啥,三十年啥,三十年啥的,仔細一聽,還覺得挺有道理。”
“你說呢?蘇、師、傅。”
3,一萬二完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