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教授可以說是年紀最大的人了。
他一哭,大家都亂了方寸。
蘇清風也有點傻了。
他自認,自己做的南瓜粥,還沒有好喝到這種地步吧?
等等。
蘇清風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
他記得,之前系統獎勵的時候,獎勵了一個新功能,叫作情景模拟。
作用是通過共情的方式,将情感融入到菜品中,使得顧客有幾率觸發回憶。
當時蘇清風認定這幾乎是個雞肋的作用。
這年頭,能吃飽就不錯了。
誰還想着回憶不回憶的。
再說了,哪有那麽巧合的時候,剛好在情景模拟中練習過這道菜,又剛巧顧客指定要做這道菜,最後還真有相應的回憶能觸發。
但是現實告訴蘇清風,還真就有這麽巧合的時候!
眼看着蘇四衛瘋狂朝他使眼色,就差把“你怎麽做到的”幾個字,刻在腦門上了。
蘇清風也攤了攤手。
好在情感的宣洩,隻是一時的。
唐教授哭完後,雖然眼睛有點紅腫,但是精神狀态卻好了不少,至少不像剛進門的時候,那樣萎靡不振,死氣沉沉了。
唐教授接過有些燙的南瓜粥,呼噜呼噜地就喝完了。
他祖籍在江浙那邊,後來爲了學術研究,跑去京市,再後來……輾轉到黑省。
碰巧的是,蘇清風上輩子也是江浙人,再加上系統加成,這一碗南瓜粥,成功讓他回憶到了過去。
隻見唐教授喝完南瓜粥後,整個碗内都喝得幹幹淨淨,沒有一絲殘留。
他艱難地動了一下,周盛連忙轉過身,攙扶着他起身。
唐教授拍了拍周盛的手臂,示意他放開。
緊接着,在周盛擔憂的目光中,唐教授居然對着蘇清風,深深地鞠了躬。
“在這次病痛來襲的時候,我很多時候,意識都陷入了恍惚,我原以爲,我放不下的是子女,但是真到了那個時候,我腦海中回憶起來,卻是我的老伴。”
他們還以爲這隻是普通的感冒咳嗽,沒想到之前都兇險到這個地步了。
看到周圍人後怕不已的表情,唐教授頓時笑了,甚至還有心思調侃,“你們就放一百個心吧。我現在要是還像是先前那樣,也就不會跟你們說這些了。”
“說來,還得感謝這個小同志。他做的南瓜粥,可以說,不是我喝到過最好喝的,但卻是最能觸動我心弦的。”
“人總是這樣,要到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老伴走後,我就再沒有喝過這樣的南瓜粥了。沒想到居然在今天晚上,我又喝到了……就好像是夢一樣……”
連喝一碗味道近似回憶的南瓜粥,都成了一種奢望……
蘇清風原本應該因爲得到唐教授青眼,而暗自得意。
但是他現在根本沒這個想法。
蘇清風輕輕歎了口氣,蘇四衛也沒有往常那麽嬉皮笑臉,他這時候,才像是一個父親一樣,伸出手,搭在蘇清風的肩膀上,深沉道:
“好了,别想那麽多了。現在哪家不是自掃門前雪?别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咱們都是平凡人。”
蘇清風倒也沒那麽傷春悲秋的,他頂多隻是感歎一下。
他瞅了蘇四衛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嘴角微微抽了抽。
這時候擺出當爹的樣子了?
要是按照他前世那個歲數,兩人論哥倆也不是不可以啊。
蘇清風一想到自己拉着蘇四衛的手,喊他一聲大哥的場景,就莫名有些喜感。
隻是說起來,他和蘇四衛往日交流的時候,确實跟哥們似的。
蘇四衛也不像是這種年代的大家長。
要是他老爹是蘇二強那樣子,蘇清風覺得,他遲早會憋屈死。
對于黑市,蘇清風雖然不想去,但還是有點好奇。
他忍不住發問,“爹,伱說黑市裏面是啥樣的?”
蘇四衛給了他一個腦瓜子,沒好氣道,“黑市能有啥樣,不就是一個賣東西的地方。我警告你嗷,你可别想着去。你前途大好的,腦子也不大聰明,去那種地方,小心被人賣了。”
蘇清風不服氣,“我腦子不好?我腦子不好能做菜嗎?我腦子不好能考出八級證書嗎?”
蘇四衛一愣,然後摸着帽子也笑了,“也是,你到底是我的種,随我。”
這臭不要臉的。
蘇清風忍住怼他的欲望,又好奇道,“那爹,你知道……村裏除了你之外,還有哪些人去過黑市嗎?”
說到這個,蘇四衛就露出得意的笑容:
“問起這個,你就問對人了。咱們村的人,底都被我摸透了。東家褲衩子少了一截,西家雞蛋被隔壁老太撿走了,我都知道。”
“像趙友糧、馬成功……他們這些人經常跑,至于其他人,我再跟你說說哈,比如……”
這一連串的名字,不算多,其中有好幾戶人家,蘇清風都聽過。
是村裏有名的貧困戶,不去黑市倒騰點糧食,隻怕家裏都快要過不下去了。
趙友糧嘛,他也知道,就是趙叔,家裏的小狗崽子還是從他那拿的,這次馮素芬娘家的事情,趙友糧也幫了不少忙。
蘇清風打算過年走禮的時候,提點東西,好好謝謝趙友糧。
趙友糧是村裏的獵戶,家裏的野貨想換些粗糧的時候,就隻能往黑市跑,至于要是想換細糧,那更是沒辦法了。
現在市面上,細糧都不多了。
隻是……
這馬成功又是什麽情況?
蘇清風大緻聽說過他的名号,但也隻知道他是村裏的一個二流子,整天混日子,沒想到居然還有跟他老爹一樣的“副業”。
隻是說起這人的時候,蘇清風能夠感受到,蘇四衛臉上的笑容斂一斂,沒多提這人,就說他不是啥好玩意,心術不正,離遠點就行。
蘇清風可沒那作死的好奇心,明知道對方不是好東西,還要硬往前湊。
他默默把話記在心裏頭,轉而換了個話題,“那爹,光你知道别人去過黑市,就沒人知道你去過黑市嗎?”
說起這個,蘇四衛又來勁了。
他有些嘚瑟,“你知道村裏人都叫我啥嗎?”
蘇清風有點恍然,“廢物二流子!”
蘇四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是見自己兒子回答的那麽果斷,突然想要一根褲腰帶了。
不待蘇四衛接茬,蘇清風又自顧自地說起來,“爹,還是你明智啊。咱們這叫作悶聲發大财,低調保平安,這年頭,出太多風頭,可不是件好事,咱們接下來,得好好低調了。”
蘇四衛聽得欣慰。
知父者,莫若子也啊。
……
父子倆踩着雪,頂着風,好不容易回到家裏的時候,卻發現老蘇家的燈還亮着。
亮晃晃的。
走近一看,發現一大家子居然窩在老爺子的房間裏。
家裏就屬他倆的房間最大,如今又有這麽多人在,炕燒的足足的,房間裏暖融融的。
再放眼看去,就發現家裏每個人臉上,幾乎都帶着笑意。
尤其是馮素芬,居然抱着蘇映春,抹着眼淚,又哭又笑的。
就連老爺子和老太太的臉上,也露出了輕松的神色。
這一點,就從老爺子吧嗒吧嗒抽煙的頻率,就能看出。
見蘇清風父子倆來了,老爺子愈發松快,他先是對孫子露出笑容,把蘇清風叫到身邊,拉他上炕。
這才緩緩道,“清風啊,你姐今天遇見兩個領導,一個領導說是縣裏劇團的領導,看春兒條件不錯,想要拉去唱樣闆戲。”
說着,最小的寄秋,也就是曾經的盼娣,好奇道:“哥,樣闆戲是啥啊?”
聽到這個問題,大夥都善意地笑出聲了。
向紅英眸光溫和,打趣道,“咱們年紀大了,以前也看過樣闆戲拍成的露天電影,但是盼娣年紀小,一次都沒看過呢。”
蘇清風想了想這年頭的樣闆戲,回憶起上輩子奶奶說的話,再結合記憶,給出了一個答案。
“樣闆戲分好多種,有京劇拍成電影,還有舞劇和交響樂劇。”
說完,蘇清風又默默打個補丁,“這些,我都是做飯時候,聽領導們說的。”
馮素芬一樂。
她現在經過娘家那回事後,整個人變了很多。
要是以往,她遇到這種事情,準會先去鄰裏家吹噓,恨不得告訴滿村的人,讓所有人都知道,映春要去縣裏的劇團了。
哪怕這事還沒完全定下來。
再接着,她就會朝幾個妯娌炫耀,尤其是白靜。
她得告訴白靜,她有一個鎮上工作的兒子,現在她馮素芬也有了。
隻可惜,那是以前。
馮素芬經逢這次大難,這才明白,哪些是真心盼着她好的,哪些又是笑面虎。
對于這一家人,她甚至還有些愧疚,覺得要不是以前鬧成這樣,現在爹娘也不會定下過完年就分家的計劃。
現在想改變,也晚了。
馮素芬壓下心底的悔意,接着看向蘇清風,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清風……那個領導同志,你認識嗎?你覺得這話靠譜嗎?”
在馮素芬期待的目光下,蘇清風最終搖了搖頭。
隻是他琢磨了會,“二伯娘,你說姐遇見了倆領導,還有一個人長啥樣,你還記得嗎?”
蘇映春搖搖頭,“黑燈瞎火的,我沒咋看清。但是我聽見别人叫他趙廠長。”
一聽這名字,蘇清風就知道,隻怕這個領導,就是機械廠的趙康。
這事八九不離十是穩了。
隻是蘇清風點點頭,沒給十成十的準話,怕到時候有什麽意外,讓他們失望,隻是說了一句:
“我過年的時候,去問問趙廠長,看看有沒有這回事。有他在,應該大差不差。”
雖然沒說百分百對了,但是馮素芬臉上還是有抑制不住的開心。
生死之際。
她算是想明白了。
男的女的又咋了。
就看她娘家,她老娘苗愛花生出她弟那麽一個寶貝蛋子,整天除了混吃混喝,有啥用?
想要指望苗愛花的寶貝兒子給她養老,那簡直比鐵樹開花,還要不靠譜。
這樣一想,還不如她們姐妹幾個能孝順。
縱然現在春兒有點冷了心,馮素芬也自知理虧,她相信,天長日久的,總能再次焐熱女兒的心。
至于蘇二強嘛。
對于這個男人,從他那天在馮家,抛下她,獨自離開的那時候起,馮素芬就沒再想過,指望這男人什麽了。
就這樣吧!
還能離咋滴?
一場家庭會話散去。
蘇清風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看着牆上挂着的日曆,數着過年的時間,突然有些恍惚。
好像在不知不覺間……
年,已經要悄悄到來了。
日子匆匆忙忙地過,蘇清風覺得,自己就跟放寒假的小孩似的,一邊陶醉在不用上班的日子中,一邊又惴惴不安,每天晚上掰着手指頭算,看看還有多少天要回去上班。
算來算去後,他得到了兩個消息。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他的假期可以持續到年後,還有漫長的時間,可以讓他上山打獵,下冰鑿魚。
壞消息是,年後不久,就是初七,他又得回去上班了。
得了,就算回到七十年代,也逃不過這個萬惡的初七,好歹過個十五嘛。
然而就在他自認爲,這樣快樂的日子還沒過多久的時候,令蘇清風感到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清風,走啊,看殺豬去了!”
窗戶外,傳來蘇清風的頭号狐朋狗友——黎景的聲音。
殺豬了!
殺豬分年肉!
聽着外面敲鑼打鼓的聲音,還有各種小孩玩鬧嬉笑的動靜,蘇清風發現——
日子,居然已經臘月二十六了!
臘月二十七,就是宰年雞,囤年貨的日子。
蘇清風隻需要一隻手指頭,就能輕松算出,距離過年吃餃子還有幾天的時間。
完了。
這下子,假期也沒幾天了。
第三更,一共一萬二,明天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