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出來的時候,蘇水生微微有些蘇醒。
他睜着渾黃的眼珠子,臉上還留着一些後遺症,嘴歪臉斜的,還流着涎水。
看到蘇清風孤零零地站在那裏,手裏還拿着繳費單。
他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起來,一抹晶瑩在眼底聚集,最終化作兩行清淚,順着黝黑的臉頰滑落。
蘇清風心裏也不是滋味。
好好的一個人,結果成了現在這樣。
眼下瞧着毛病是不嚴重,但後續才是麻煩。
中風要忌諱情緒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同時,飲食需要清淡,不能吃高油脂、高膽固醇的食物。
在這個年代,最難控制的飲食,反而成了最容易的了。
最後,還需要注意防寒保暖。
眼看着快到十一月了,天氣轉涼後,日子怕是有得熬。
他心中劃過諸多念頭,但是面上卻沒表現出來。
隻是笑着走上前,“喲,水生叔,哭着做啥?别怕,我這次上省城來,兜裏帶足了錢,夠你把醫院當招待所住。”
不知是哪個小護士撲哧一聲,低低笑了出來。
這個病人家屬講話還怪有意思的。
看慣了哭哭啼啼的家屬,他們對蘇清風這種反而觀感不錯。
畢竟中風這病,本來就忌諱情緒波動。
家屬再哭鬧,這不純粹是添亂嗎?
聽到蘇清風的話,蘇水生的嘴角抽動了下,似乎在笑。
等一路推到病房的時候,蘇水生的狀态已經好多了。
就在蘇清風倒水的間隙,他費力地起身,從外套内裏縫的口袋中,掏出一疊錢票。
錢票有點皺,但卻疊得很整齊。
蘇清風剛把水放下,他就張開嘴,“啊、啊……”
說話的間隙,他嘴角還有口水流出。
蘇清風找了塊布頭,擦幹淨口水,這才指了指自己,“老叔,你叫我?”
蘇水生點點頭,将錢票用力塞到蘇清風懷裏。
他的病情還在康複期,蘇清風生怕推辭太過,又把老人家給折騰了。
想了想,幹脆收下。
該拿的他拿了。
畢竟他雖然有錢,但很多錢,都是見不得光的。
可不該拿的……
蘇清風也有辦法。
他揣着一把奶糖,找小護士聊天去了。
小護士是省城本地人,對這裏最熟悉不過,和蘇清風閑聊的時候,看在奶糖的份上,給他說了不少“秘聞”。
比如紡織廠的家屬院裏,總有進城“走親戚”的鄉下人。
趁現在時間早,說不定還能買到點食材。
蘇清風了然,又掏出一些抽獎得來的發卡,小護士看到這些款式新穎的發卡,當時眼睛就亮了。
聽到蘇清風要出去一趟,她頓時心領神會,答應幫他照看好蘇水生。
……
紡織廠的家屬院不能随便進去。
但這是通常情況。
蘇清風費了兩根煙,成功混進家屬院。
逛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人,結果東西也賣的差不多了。
看着剩下的鲫魚、豆腐和一小袋小米,蘇清風歎了口氣。
這是天意要他秀一下新學會的鲫魚豆腐湯啊。
上一次有鲫魚,結果半路跳出來個馮素芬,愣是把鲫魚帶回娘家去了。
這次蘇清風打定主意好好試驗一番。
隻是來到醫院食堂,提出想要借用後廚的時候,他的身份就遭到了質疑。
“你說伱是廚師?”
醫院食堂的大師傅看着蘇清風,皺着眉頭,怎麽也不相信。
他上下打量着——年紀小,也不是膀大腰粗的那種,不會連颠鍋的力氣都沒有吧?
蘇清風沒有多解釋,而是拿出了廚師證。
大師傅認識的字不多,但廚師證上的考官和印章卻認識。
當他看到方繼東這幾個字後,神情一變,嘴裏的問題便連珠帶炮似的湧了出來:
“你已經是八級廚師了?給你考核的居然是方師傅?你運氣真好啊。方師傅可是我們省城難得四級廚師,據說專門給領導做飯,那手藝我嘗過一次,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蘇清風一邊支着耳朵聽着,一邊迅速生火燒水,殺魚洗米。
這食堂的大師傅是個健談的人。
好在現在食堂人不多,他還有閑工夫絮叨。
“诶,你是病人家屬嗎?我聽說今天醫院門口來了幾個懶漢鬧事,不肯給病人交錢治療,後來還是一個冤大頭付了錢,這才進了醫院。”
蘇清風:“……”
他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
看向那個炒菜的大師傅,浮起一個虛僞的笑容,“我就是那個冤大頭。”
大師傅:“……”
他讪讪笑了兩聲,這下徹底不說話了。
蘇清風清淨了。
他集中精力,複刻着空間内學到的手法,調味、控火,直到那一縷香氣逐漸飄散在後廚中的時候,他才猛地将鐵鍋一提,把魚湯倒進新買的保溫盒中。
尴尬的是,他一心怕水生叔不夠吃,湯燒多了……
正在這時候,他的身邊傳來了清晰的“咕咚”聲。
明顯是吞咽的聲音。
他側頭一看,居然是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姑娘。
那姑娘的樣子,不像是當下農村長輩喜歡的富态、好生養的模樣。
她的肌膚白皙,紮着一個高高的馬尾,露出雪白的脖頸。
眼睛極有特色,眼尾微微下垂,瞳孔黑黝黝的,澄澈而又黑白分明,讓人忍不住想起無辜的狗狗眼,有一種無害的感覺。
硬要說第一印象,那就是清爽、舒服。
沒那麽多花裏胡哨。
這就夠了。
蘇清風實在被這個年代的大紅大紫的審美折服了。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這姑娘,看了看鍋裏的湯,突然浮起一個念頭。
“你……想要喝湯?”
那姑娘眼神中,迸發出驚人的光彩。
她抱緊手中的書本,有些緊張,“可、可以嗎?”
蘇清風大方地點點頭,吐出一句話:“得加錢。”
一旁的食堂大師傅險些絕倒。
這小夥子咋這麽鐵石心腸?
面對這麽漂亮的姑娘,他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蘇清風倒是坦坦蕩蕩。
鲫魚不花錢啊?
豆腐不花錢啊?
當家才知柴米貴,他這是爲以後娶漂亮媳婦攢家底。
誰知聽到蘇清風的話後,那姑娘猛地抓緊書本,驚喜道,“你人真好!”
說完,她一掏口袋,卻隻翻出了兩張錢币,頓時,她自耳尖開始,半張臉都變得嫣紅。
“我隻帶了兩塊……可以嗎?”
蘇清風深深地吸了口氣。
這就是金錢的力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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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