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張一凡并沒有休息，而是會見一個熟人。
原來的番禺縣縣令，如今的陝西布政使，被張一凡改變了命運的道同。
稍微寒暄了一下之後，張一凡便單刀直入，問道同道：“皇上收到一些有關藩王言行的消息，特命我前來核實。對于秦王，你有什麽想說的麽？”
如果說，要是不熟悉的人，對于彈劾藩王的事情，絕對是有顧忌的，特别如今大明朝的藩王，還都是手握軍權的。
但是，首先道同就是個比較愣的人，或者說是性子耿直的人，對于當初一個區區縣令來說，永嘉侯就是他仰望的人了，可他依舊是依法辦事，不惜得罪永嘉侯。如今他當了布政使，面對藩王，也沒有普通官員會有的懼怕。
當然，最爲重要的是，道同了解當初的香山縣縣令，當今的大驸馬，榮國公張一凡。
因此，在看到大驸馬不住秦王府，又是第一時間接見他，便毫不猶豫地，把他了解的有關秦王的事情，都給張一凡說了說。
事情還不少，綜合起來的話，張一凡可以概括爲，這個秦王胸無大志，隻會貪圖享樂之輩。
比如，秦王就藩之後，覺得秦王宮還太寒酸，就又繼續大興土木擴建不說，還把王宮裏面也修得非常豪華，作爲他享樂之用。
在改造秦王宮之後，感覺宮裏的人手太少了，他就又征召宮女，掠奪兒童，閹割了當内侍用。
除此之外，他覺得王宮裏不夠豪華，又下令征集民間的金銀，以爲王宮之用，同樣搞得民不聊生。甚至還派王宮侍衛前往外地搜刮奇珍異寶來充實秦王宮。
道同說到最後，還給張一凡說道：“大驸馬，在秦王宮當差的那些人，也是苦不堪言，稍有不慎，便會被秦王和秦王次妃禍害取樂。隻是這事兒，下官隻是聽說，未曾親眼所見，概因進不得王宮也！”
這些事情，其實張一凡大概都知道，如今算是從道同這裏證實了。
随後，他又派人，從軍營中請來了傅有德和鄧愈。
這會兒，鄧愈其實才到軍營，剛和先期到達秦地的傅有德在交接軍務。聽到大驸馬召見，便不得不一起趕到驿站。
隻是一見面，張一凡依舊沒有廢話，直接開門見山地問傅有德道：“我想知道，秦王在軍務方面如何？據實回答！”
他挂着祭酒令的官銜，管着藩王的，并且這次是作爲欽差巡視邊疆，有權插手軍事。更因爲他的過往戰績就擺在那裏。
因此，傅有德不敢怠慢，隻是實話實說道：“末将到達秦地整軍備戰，未見秦王殿下有過問軍務。”
鄧愈看到張一凡好像有點氣勢洶洶地問罪秦王，他的這個女婿，就想着大驸馬一路上都還不錯，就開口替秦王辯解道：“或許秦王殿下是信任老傅，放權用之也！”
張一凡聽了，轉頭看向他道：“老鄧啊，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不過據我掌握的消息，秦王可不是皇上所期待的藩王樣子！”
鄧愈一聽這話，他就不好說話了。
結果他不說話，張一凡卻把話引到了他的身上道：“還有你女兒，身爲秦王側妃，不好好輔佐秦王，反而和秦王一起胡鬧。”
鄧愈一聽，頓時就不高興了。自己女兒那麽乖巧的一個人，還怎麽胡鬧了？
張一凡看看天色，便站起來說道：“走，伱陪我去秦王宮看看便知。”
鄧愈一聽，稍微一愣道：“此時天色已經不早，再去求見秦王，怕是不妥吧？”
傅有德和秦王可沒有厲害關系，自然是不說話，隻是冷眼旁觀。不過，他對大驸馬咄咄逼人之舉，也是比較吃驚的。
對他來說，他當然是希望頂頭上司是個像燕王那樣英明神武的統帥，但是，如果秦王完全放手，不管軍事方面，那也還行。怕就怕到時候真要打仗了，秦王又會出來作妖。因此，從總體上來說，他是希望有人能管管秦王的。
此時，張一凡聽了鄧愈的話之後，便嚴肅地說道：“我有禦賜行走一職，除皇宮之外，任何地方，任何時間，隻要我想去就都能去。而且，我這次來，其實是奉旨前來，治病救人而已，你以爲我是想當惡人麽？”
鄧愈一聽，無話可說，智能聽令行事。
于是，張一凡就隻是帶着鄧愈一人前往秦王宮。
真要說起來，這個時候，也剛傍晚而已。如果不是天色不好，西邊應該都是晚霞的。
不過此時，來自西伯利亞的寒風呼嘯，街頭上沒有半個人影。秦王宮前，倒是侍衛站崗，還有人迹。
在看到街上一大群人，沖着秦王宮而來時，立刻就有侍衛過來攔路，喝令下馬步行。
不過見到是大驸馬和衛國公一同前來時，侍衛倒是換了口氣，連忙說要去禀告秦王。
但是，張一凡沒讓他們禀告，讓他帶去的人接管了秦王府門口，看住這些侍衛，然後他便對鄧愈說道：“老鄧，走吧，我們進去看看！”
鄧愈看得相當無語，大驸馬這麽做，那是一點面子都不給秦王。他都有點擔心，一會雙方見了面之後，會不會爆發一場大的沖突？
按理來說，一個是皇帝的親兒子，還是嫡子來的，另外一個隻是皇帝的女婿，并且公主的親娘還沒了的，怎麽都是兒子更重要！
但是，鄧愈其實也知道，這個大驸馬不同其他驸馬，其重要性也就太子能壓一頭，其他皇帝的兒子，都還被這個大驸馬管着的。
可如果秦王不管不顧鬧起來，那最終會如何收場，這也不好說！
要是有選擇，這時候的鄧愈，他希望自己沒有出現在這裏，而是待在軍營休息。
大驸馬也真是，剛到西安，旅途勞頓，怎麽都是先休息之後再說吧？休息都不休息，就這麽兵戎相見，真得是不留一點餘地了！
一路随着大驸馬走進秦王深宮，看着驸馬的侍衛制住秦王宮的侍女内侍和侍衛，不讓他們通傳，鄧愈就腦殼疼，他陪着一起走這一趟，回頭還不知道會不會被秦王記恨，甚至連累女兒？
當他們一行人走完一條長廊，拐入一處庭院時，就聽到有喧嘩聲傳來了。隐隐地，是有求饒聲，還有皮鞭聲，雜亂的腳步聲。
“跑，都跑起來，王爺、王妃看着呢！”
“啪！”
“哪個跑得慢了，就不怕挨刀子麽？”
“啪！”
鄧愈聽得神情稍微有點擔心，看了下大驸馬的側臉，發現他一言不發，便隻好陪同着大驸馬拐過一個彎，一眼便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就見偌大的庭院内，有男男女女五六個人，全身赤裸，在寒風呼嘯内繞着庭院跑。
有幾個内侍，拿着皮鞭在邊上看着，看到誰跑慢了，就一鞭甩過去，打得那幾個人非常狼狽地跑着。
在庭院中間的一棵光秃秃的樹上，還吊着幾個血迹斑斑的人。
而在殿門口那，擺着一張桌子，一群人在服侍着兩人一邊飲酒作樂，一邊看着庭院這邊。
鄧愈的眼力很好，一看就看出，那兩個人，一個是秦王，另外一個，卻是他女兒。
就見他們倆，還不時對庭院這邊指指點點，哈哈而笑。
張一凡看到，轉頭看向鄧愈，冷聲說道：“老鄧，看到你女兒了麽？”
鄧愈聽了，還沒說話，庭院裏的人就發現了，頓時，有一個人喝道：“誰，誰在那邊說話？”
張一凡聽了，便跨步走入了庭院，看着殿門處冷聲喝道：“二哥，你這是在幹什麽？”
他的身後，自然跟着一大群侍衛。這麽多人，一下變得非常顯眼。
旁人見了，認得是大驸馬，還有一個武将打扮的，更是秦王側妃他爹，當朝衛國公，便都不敢上前。
秦王一見，頓時大怒，伸手一拍桌子道：“張一凡，你這是什麽意思？沒有我允許，你敢闖我秦王宮，就是到父皇那邊，你也說不過理去！”
張一凡聽了，一邊向他走去，一邊冷聲回答道：“除了皇宮之外，天下任何地方，我都來去自如，這是父皇特許。”
說到這裏，他已經走近了秦王這邊，直接喝問道：“他們犯了什麽事情，何以如此懲罰？”
“我秦王宮的事情，和你有什麽關系？”秦王聽了，惱火地說道，“你來我這裏，我也給你接風洗塵了，卻一點面子都不給，非要住驿站。那行啊，跑來幹啥？老四巴結你，我可不會再巴結你！”
說完之後，他眼睛瞪着張一凡，不等張一凡說話，就又開口說道：“别以爲你頂着祭酒令的頭銜，我就會怕你？想來找我事，來啊！”
張一凡不接這個話，轉頭看了下庭院裏瑟瑟發抖的那幾個人，然後轉回頭，看着秦王問道：“這麽說，這些人受罰，其實還是因爲我之過，讓你心裏不爽了，就遷怒于他們了？”
“是又怎麽樣？我的奴仆，我愛怎麽處罰就怎麽處罰，你管得着麽？”秦王似乎是有一肚子怨氣，這時候都倒出來了。
側妃鄧氏倒沒有說話，隻是看到鄧愈陪在大驸馬身後，便低聲叫了一聲“爹”。
張一凡這邊，聽到秦王的話，暫時不理他，先吩咐自己的侍衛道：“讓他們都穿了衣裳，喝碗姜湯，在邊上候着。”
随後，他大步走入殿内，同時吩咐道：“老鄧進來，二哥和小二嫂進來，其他人，都在門口等着。”
“這是我的王府，你憑什麽發号施令？”秦王聽了，頓時怒喝道。
鄧愈心中歎了口氣，舉步入内。他女兒見了，不敢不聽，便跟着入内。
朱五帶着人，逼着秦王兩步，把他逼入了殿内，随後便關上了殿門，在門口守着。
秦王那被人如此待過，那是暴跳如雷，喊着一定要去父皇、母後那邊控告，要讨回公道啥啥的。但是，沒人理他，大殿内就隻有他的回聲。
張一凡等他消停了一會之後，才看着他說道：“二哥，我這是救你，懂不懂？”
說到這裏，他又轉頭看向鄧氏，冷聲說道：“還有，也是救你。”
聽到他這話，秦王不由得氣極而笑，用手指着張一凡厲聲說道：“行啊，都說虎毒不食子，敢情是父皇要我死麽？那行，父皇隻要一道旨意，這條命是他給得，那便還給他便是，我要是皺下眉頭，我就不姓朱！”
就張一凡的這個行爲，如果沒有得到皇帝的同意，那是絕對不可能這麽做的。因此，當張一凡說出這番話來的時候，秦王都有點癫狂了，沒想到他父皇竟然還有殺他之心。
張一凡見了，等他說完之後，才冷聲說道：“父皇有沒有和你說過，他這輩子就從未苛待過他的廚師？這個話，你有聽進去麽？你對身邊人苛待，當他們覺得沒有活路的時候，你說會不會拉你墊背？”
說到這裏，他又轉頭看向鄧氏道：“你就陪着二哥亂來，其中應該少不了你一份。你覺得父皇知道之後會怎麽想？他不會殺二哥，但是對于一點不賢惠不說，反而帶壞二哥的你，會不會賜你一段白绫？又會不會累及你爹？這些事情，你都想過沒有？父皇英明神武，可不是誰都能糊弄的！”
說完之後，他轉頭看向鄧愈，提醒道：“老鄧，胡大海之子的死，你該是記得的吧？”
他這番話一說完，除了秦王依舊哼哼唧唧之外，鄧愈和他女兒的臉色，卻是完全變了。
張一凡看着依舊不服氣的秦王，再次說道：“我一到西安，休息都顧不上，就來處理你的事情，這也是看在父皇和母後找我談了多次，不想你出意外，才會這麽做。”
“父皇和母後愛你之心，想要你好的意思，我能非常清楚地感受到。我是個孤兒，是非常羨慕你有這父母之愛。但是，你自己想想，你有努力去做，回報過父母之愛麽？”
“你，太讓父皇、母後失望了！”
“……”
大殿内，一時之間，就隻有張一凡的聲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