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鳴金收兵的動靜一起,還在攻城的鞑子,立刻如同潮水般退去。
打了這麽多天,就是打不下永平城,最開始的劫掠刺激,早已沒有了。普通的鞑子兵,那還肯往城下去填屍首。
然而,就在這時候,永平城頭上,忽然響起了驚天動地的聲響。
“轟轟轟!”
硝煙冒氣的檔口,就見鞑子帥旗那的人群,被呼嘯而至的鐵彈給犁出了一條條的血溝。
在血溝兩側,缺胳膊斷腿的倒黴蛋,在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好一點的,是直接被砸沒命的,倒也不用享受臨死前的痛苦。運氣更好一些的,沒有被鐵彈砸到的,則看着身邊的那道道血溝,目瞪口呆,一臉地不可思議。
樞密副使久通,就是不算走運的倒黴蛋,被一顆鐵彈砸中了小腿,連帶着身下的半個馬身,倒在地上哀嚎。
平章别裏哥看看地上的慘狀,又下意識地擡頭去看看遠處的永平城頭,一臉地不可思議:這麽遠的地方,怎麽可能打得過來,這是怎麽回事?
他在發愣,而久通的親衛,則趕緊圍過去救他們的主子,局面亂成一團。
别裏哥的親衛也是吓到了,連忙向他喊着,趕緊跑遠一點。
别裏哥回過神來,立刻策馬揚鞭,就想先逃爲上,逃得遠遠地,安全一點的地方去。
可就在這時候,他的眼角正好瞅見,永平城頭上,又冒氣了一股股的硝煙。
幾乎與此同時,“轟轟轟”的聲響,也随之聽到。
火炮發射的鐵彈,幾乎是瞬息而至,又是犁出了三道血溝。
其中一道,正好砸在搶救久通的親衛群中,頓時,又是一片血腥狼藉。
這一次,就連别裏哥的親衛也被波及,死傷了幾個。
一如之前那些受傷的,面對自己突然之間的缺胳膊斷腿,感覺到那劇痛,沒有鞑子能忍住,都開始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湊巧的是,鞑子的帥旗,這一次恰好被砸中,幹脆地倒在了地上。
這一次,别裏哥已經不用他的親衛提醒,也不管久通還在那哀嚎,立刻策馬蹿出,亡命般地開始往背離永平城的方向逃命。
也在這個時候,永平城的城門被打開,一隊隊的大明騎軍從城門洞裏出現。一杆“藍”字旗,出現在城外,傲然迎着呼嘯的北風,獵獵作響。
城外至少有三四萬鞑子,正在撤兵的鞑子,全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有的看向帥旗倒下的位置,有的看着出城的明國騎軍,一時之間,他們仿佛彷徨無助的小孩,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當那支騎軍沖出了護城河的保護,開始提速的時候,城頭上又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火炮轟鳴聲。
“轟轟轟!”
鞑子帥旗所在那塊位置的鞑子,全都在四散而逃。沒有一個鞑子有勇氣留在原地。有的,就隻有那些缺胳膊斷腿的鞑子,還在地上哀嚎着。
而出城的大明騎軍,他們沖鋒的方向,就是這個方向的鞑子。
“殺……”
永平城外,并不是草原,雖然積雪早已被鞑子踩完,可也不适合戰馬高速奔馳。
藍玉所領的三千騎軍,同樣沒法把馬速提到最高。可就算這樣,藍玉所部的這支三千騎軍沖鋒所帶起來的氣勢,猶如三萬騎軍一般。又猶如一群餓狼,饑渴耐難之下正在向龐大的羊群發起攻擊。
迎面的敵人,都有一種感覺,誰要攔在這支騎軍的前面,必然會被撕得粉碎!
城頭上,費愚看到這一幕,那是一臉地震撼,過了好一會之後,他才輕聲微歎道:“吾,不如也!”
感慨完了之後,他也立刻下令,民壯守城,他自己領着手下步軍出城跟進。
鞑子的頭目被炮擊,已經先一步逃走,更有藍玉這頭兇狼在追着鞑子咬。千載難逢的機會,不出去撈點軍功,就實在對不起自己了。
“殺……”
永平城外的喊殺聲,變得更響了。
……………………
傍晚時分,燕王朱棣領着援軍主力,緊趕慢趕之下,終于趕到了永平。結果看到得,卻是潰散的鞑子。
跟在他身邊的張一凡,明顯能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從一開始領軍出征時的激動,到完成合圍時候的興奮,還有如今這時候的失望。
如果張一凡沒有猜錯的話,要符合朱棣這個老六想法的戰事,是鞑子主力還在攻打永平,然後他領着大軍神兵天降,用腳踩着鞑子頭目的腦袋喝問:“今日汝等可記住吾燕王之名否?”
這一路上,要不是張一凡一直壓着朱棣,他感覺朱棣都敢領着騎軍先上。
如今,到了永平之後,有些失望的朱棣便對張一凡說道:“你帶着步軍在永平先歇息,我領騎軍先去增援清水明月關。”
張一凡早就猜到了,正要說話時,朱棣卻猜到了他的猜到,先一步對他說道:“鞑子已經潰不成軍,大部分想北逃出關,還有部分散落各地,人數不多,卻會對地方百姓造成傷害。我必須盡快把鞑子都圍殲了,才能讓百姓們過個好年,這絕對不是爲了争奪功勞。你不要勸我了,也不會有危險的。”
張一凡聽了,想了想,最終還是同意了。
在他們臨近永平的時候,其實就已經遇到鞑子潰軍了,像沒頭蒼蠅一樣亂竄。
關口堵上了,西線軍隊也壓過來了,收拾潰軍而已,再不讓朱棣去跑跑,活動下筋骨,指不定晚上都睡不好的。
看着朱棣領着騎軍,也不管夜色如何,消失在北去的路上。張一凡自己,就在永平城外安營紮寨了。
具體的軍務,他壓根不用操心,自有軍中将領在做事。事實上,他壓根就沒有軍中職務而已,真要說有,那就是看着朱棣,不讓他熱血飙升去學趙子龍而已。
天還是陰天,也沒有夕陽,更沒有染紅西邊的天空。
站在永平城頭上,張一凡看着城外有不少軍卒還在打掃戰場,處理鞑子的屍體;城頭上走走,也能看到城牆和靠近城牆的内城,有被巨石破壞的痕迹。
不少房屋,都被砸塌了,漏着風的房子裏,還有人活動的迹象。
大勝之餘,張一凡的感覺,似乎發現永平城卻沒有多少歡樂興奮。有點奇怪之下,他便走下了城頭,在城内巡視了起來。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街上的火把,便多了起來。他的護衛,自然也舉着火把給他照明。
隻是走了一半路,原本還是高興的張一凡,心情便沉重了起來,再也沒有一絲開心。
因爲他看到了一排排戰死的民壯屍體,因爲還來不及處理,都隻是蓋了草席放在城牆下不遠的街道屋檐下。他們的親人,都在那哭泣哀悼。
每一個戰死的民壯,背後都是一個家的生死離别!
還有更多的民壯,是受了傷。被箭射傷的,身上都有包紮,但是也有被鞑子冷兵器傷害的,不少是缺胳膊少腿的,那就是重傷了。
不管是那樣,雖然戰事是勝利了,可這場戰事,也給他們留下了苦痛。不止是受傷民壯一個,這一份苦痛,還包括了他們的家人。
張一凡自魂穿這個世界以來,并沒有經曆過戰事。香山縣的那次剿滅海盜,更多的是朱棣水師的迫降而已。
如今,他在永平看到了,古代打仗的一幕。而這一幕,還隻是戰事已經結束的一幕,是己方勝利的一幕。
這次的戰事,肯定會是一場大勝。可就算是這樣,在這場大勝的背後,依舊是不知道多少家庭的悲歡離合,生死離别。
跟在他身邊的朱五,看到他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對,便對他說道:“驸馬爺,打仗免不了會死人,這很正常的!”
“不,這不正常!”張一凡聽了,轉頭看向他,嚴肅地搖頭說道,“打仗死人,那是正常!但是,作爲大明軍人,要做得是保家衛國,禦敵于國外。要不然……”
說到這裏,他指着那屋檐下的一排排屍體,冷然說道:“就算是打了大勝仗,可我們的同胞依舊會被殃及!”
朱五聽了,不由得一愣,下意識地轉頭看向那些屍體。
這些戰死的民壯已經永遠不會說話,而他們的親人,都在悲傷。
“他們該是都經曆過亂世的人,該要是過太平日子的時候了。但是,鞑子的入侵,卻讓他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如果能禦敵于外,他們就能幸免于難,和他們的家人在好好過日子。”張一凡說到這裏,用堅定的語氣說道,“我不想再見到這一幕,血與火,隻能存在于敵人那邊!”
朱五看着張一凡說完之後轉身走了的背影,不由得愣了會。好一會,才回過神來,連忙追了上去。
……………………
再說清水明月關這邊,元将朵兒不花看着堵在關口的明軍,已經焦慮地頭上冒煙了。
明軍用那些車子組成的防線,配上犀利的火器,沖上去多少人馬就死多少人馬。甚至一個不小心,敗兵退下來的時候,明國騎軍還會趁機來個反擊,更是讓他吃了大虧。
也不知道這支明軍的将領,到底是什麽來頭,竟然這麽難纏!
朵兒不花估計,就算是主力回師,也很難解決掉這支明軍。最爲糟糕的是,西線那邊的明軍,也已經越壓越近了。
還有,那支明軍并沒有急着來救援清水明月關的這支明軍,反而是穩步推進的那種。這種從容不迫,讓朵兒不花感覺壓力山大。
正在他着急上火,還準備派人讓主力那邊回援,打通回草原的通道時,永平的敗軍逃回來了。
這一下,朵兒不花壓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先逃爲上,沿着長城沿線往東逃竄,似乎找到一條回草原的路。
藍玉的三千騎軍,一直咬着潰軍的尾巴,不急不慢,猶如牧羊犬趕羊一樣,以威懾爲主,不讓鞑子潰軍有重新整軍的機會,追到清水明月關這邊之後,清水明月關這邊的兩千騎軍便也加入了追擊的行列。
整個永平府周邊,包括西到遷安、南到灤州,東到昌黎、撫甯一線,到處都是逃竄的鞑子,以及在他們身後追殺的大明騎軍。
大概七天以後,朱棣終于回轉永平來了。
在這七天内,他幾乎是沒什麽休息,領着騎軍一樣在圍追堵截。就猶如池塘裏的水放得差不多了,在那捉魚。
進關的鞑子,除了極少數棄馬逃到山裏去的之外,大部分不是被殺就是投降,沒有第三條路。
三四萬鞑子,一戰而滅,這可是少有的大勝!
活捉元将朵兒不花,平章别裏哥以及半死不活的樞密副使久通,更是爲這場大勝增加了不輕的砝碼。
雖是風塵仆仆,身體有些疲憊,但是朱棣的精神卻是非常亢奮,一見到張一凡,便大笑着大聲說道:“一凡,你不領兵打仗,真是不知道。這一次,過瘾,殺得過瘾啊,哈哈!”
說完之後,他才發現,自己這個妹夫似乎并沒有特别開心的樣子,便又立刻解釋道:“這一次大勝,算是把臨近我們關口的蒙古鞑子給清理了,打開了我們以後攻打那遼東納哈出的大門。呵呵,那個納哈出估計會擔心了!”
他身後的藍玉,也和朱棣差不多,有些疲憊的身體,卻帶着傲然神情,似乎是在說,區區勝仗,不值一提,比朱棣還要裝。
張一凡見了,隻是淡淡地說道:“在自己家裏打仗,就算打赢了又算什麽本事?不管再怎麽大勝,家裏的鍋碗瓢盆必然會被殃及!真要會打仗的,就打别人家去,還能打赢,那才是本事!”
朱棣一聽,頓時愣了下。
不止是他,包括藍玉等人,都沒想到張一凡會這麽說,也都是跟着愣了下。
張一凡卻不管他們,繼續對他們說道:“爲什麽霍去病會青史留名,爲後世所稱頌?不是因爲打了大勝仗,而是封狼居胥,飲馬瀚海!”
聽到這話,不管是朱棣,還是藍玉,頓時呆了下,他們的耳邊,八個字,在那回響:“封狼居胥,飲馬瀚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