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官員離任,如果做得好的話,地方百姓,主要是當地鄉紳便會送上萬民傘,表示這位官員爲官一任,造福一方,赢得百姓愛戴的意思。
到了後來,隻要是個官離任,這個形式就必須走一趟。自然會有要好的鄉紳“代表”地方百姓送上萬民傘,甚至幹脆,地方官自導自演一個。要不然,沒有萬民傘就說不過去了。
可張一凡這次在香山縣離任,那是在皇帝和文武百官眼皮底下離任的,所有人都是看着的。
沒有什麽萬民傘,甚至張一凡一直陪在皇帝身邊,都沒有和香山縣百姓告别的。
結果呢,香山縣百姓乃至廣州以東,包括番禺、東莞等地的百姓,都聞訊趕來,跪哭送别,綿延長達數十裏。
這一幕,就真得把朱元璋以及跟随他而來的文武百官給震撼了!
這種場面,沒法造假!一眼看去,那些在江邊跪送的百姓,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們的神态可都是看在眼裏的。
一個,兩個,或者幾十個還能造假,這都快上百萬的百姓,如何造假?
震撼的場面,讓返回京師的這些文武官員,皆是默默而視。
參觀過香山縣,他們大概也能明白爲什麽有這麽多的百姓舍不得驸馬走了。
如果不是驸馬,這裏的百姓,生活條件絕對不會變得如此之好,這邊也不可能會有如此之繁華!
驸馬給香山縣以及香山縣周邊百姓帶來的好處,體現在了方方面面。這樣的好官,特别是這麽有能力的好官,曆史上都沒有!
試問,誰舍得這樣的好官離開?
有的時候,情緒的傳達,是能感染人的。特别是一些激烈情緒的傳達,猶如眼前這種震撼的場景,更是如此。
或許有的人,平時漠視人心,視他人于無物;可在如此震撼的一幕面前,絕對也會觸及其靈魂。
這是上百萬人心的肯定,是最純潔無瑕的肯定,不管是誰,不管是忠還是奸,誰會不想被人肯定,被那麽多的人肯定?
隻是,得到别人真心地肯定,實在太難,更不用說,還是那麽多人的肯定了!
見證了這一幕,有不少官員心中暗歎,當官當到這樣的程度,就真得不枉世上走一趟了。後世的史書上,必然會留下濃重的一筆。至少地方志上,就絕對少不了。
朱元璋,自然也是大受震撼,對身邊陪着的張一凡說道:“我還是低估了你在這裏做出的功勞,一個侯爵,還是太少了點啊。”
張一凡聽了,認真地回答道:“父皇,我其實隻是做好自己的本分而已,爲官一任,如果不能憑本事造福一方,又如何對得起父皇的信任?”
“我本是孤兒,受柳家村鄉親養育,又得鏡靜、四哥還有大嫂看重,才有我出人頭地的一天,被父皇點爲驸馬。我今天做出的這些成績,無不是您等在背後支持的結果,一個侯爵已經讓我誠惶誠恐,真要論功勞的話,這絕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兒臣覺得鏡靜、父皇、大哥、四哥您們的功勞最大,隻不過是我站到了前面而已。”
朱元璋沒想到他會有這麽一說,神情很是有點意外,愣了好一會之後,才感慨地說道:“人啊,懂得感恩,總是不會錯的!”
說到這裏,他看着自己的幾個兒子說道:“以後,你們多和一凡走動走動,聽到了麽?”
“是,父皇!”幾個親王聽了,一起回答道。
至于他們的内心到底是怎麽想的,怕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一路北上的時候,這幾個親王确實就分出一些區别來了。
因爲朱鏡靜懷孕,因此,張一凡大多時間都是陪着朱鏡靜的。其他親王,也就過去看了一次,然後就不見人影了。
倒是原來的吳王,如今已經改封爲周王的朱橚原本就和他們關系不錯,就走動地比較多。
朱鏡靜的親生母親孫貴妃死的時候,因爲沒有親兒子,朱元璋就曾讓朱橚服慈母服,斬衰三年,以主喪事。也是這個原因,當初朱鏡靜和張一凡還在京師時,就和這個五弟走得親近些。
這一路上,張一凡都能看出來,朱橚似乎對他們倆更爲親近了。大概能猜出來,他是見識到了香山縣的繁華以及香山百姓的送别,更爲震撼到他的原因。
這一天,他又鑽到了朱鏡靜的馬車裏,來和姐姐、姐夫說話。
聊了一會之後,朱橚忽然看向張一凡,帶着一點好奇問道:“姐夫,你以前是不是說過,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有什麽細菌啊病毒什麽的,我們人生病,好多和這個有關系。所以才要消毒啊什麽的?”
“嗯?”張一凡聽他忽然提起這個事情,不由得有點奇怪,便看着他說道:“是啊,我曾經和大嫂提過的,怎麽了?”
就見朱橚很有興趣地又問道:“那伱發現這個天花能治,是不是對其他瘟疫也有什麽看法?我總感覺,你懂得很多,所以想問問?”
聽到他這個問話,張一凡終于想起來了,眼前這位周王朱橚,好像從小就對醫學有興趣,認爲醫藥可以救死扶傷,延年益壽。
在原本的曆史上,朱橚組織一些學者編撰過《保生餘錄》方書兩卷,随後着手方劑學巨著普劑方的編著工作。
洪武二十二年的時候,因爲私自離開封地,他被流放到雲南。在這期間,朱橚對民間的疾苦了解增多,看到當地居民生活環境不好,得病的人很多,缺醫少藥的情況非常嚴重。于是他組織本府的良醫李佰等編寫了方便實用、“家傳應效”的《袖珍方》一書。
想着這一些,張一凡就來興趣了,此時的朱橚才十八歲,就已經對醫學感興趣,那正好可以培養啊!
于是,他便回答道:“瘟疫有好多種,你要說具體的瘟疫,或許我能了解一點!”
朱橚聽了,便很有興趣地說道:“剛才我在父皇那邊聽到,說鞑子那邊今年又流行了疙瘩病,這種瘟疫比天花還厲害,基本上隻要中了就沒有活的。不知道這種瘟疫,你懂不懂?”
曆史上記載,洪武十二年左右,草原上發生過多次黑死病,進一步削弱了元朝的實力。
張一凡聽了,他立刻就明白過來,這個疙瘩病,其實就是黑死病,又名鼠疫。對此,他倒是知道一些,便笑着說道:“還真别說,這個我也知道一點,但是暫時不知道怎麽個治法,所以我也就沒有提。”
朱橚一聽,很是意外。他原本以爲,肯定問不出啥來的,之所以還是問,也隻是順口一問而已。
結果沒想到,這個姐夫竟然真得說知道一點!這種意外,讓朱橚喜出望外,立刻湊近了張一凡一點,連忙要求道:“姐夫,那你說說啊,我喜歡聽!”
朱鏡靜聽得也是很好奇,便看着自己的夫君,聽一聽新奇的學問。
張一凡見了,便帶着一絲微笑說道:“這種應該也是一種病毒來的,就是非常微小的東西,一般活在老鼠這種動物的身上,不過它們應該對老鼠沒有危害,但是對人就有緻命危害。”
“如果人接觸了老鼠,或者老鼠多的地方,那就有老鼠身上的跳蚤,可能會跳到人身上叮咬人,那樣人身上也就有這種病毒,從而讓人得病。然後呢,人與人之間,如果不隔離的話,又會被傳染,就是這種瘟疫了。”
朱橚聽得眼睛都睜大了,驚訝地問道:“姐夫,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真得讓人難以置信!”
張一凡聽了,早有準備道:“你如果用心觀察,就能知道,一般這種瘟疫流行的話,都是當地老鼠、田鼠之類比較泛濫。又或者說,是某地發生饑荒,人都去捕捉老鼠,去挖老鼠窩裏的食物來吃。因此,我就想到了這種可能性。”
“真得麽?”朱橚聽了,頓時詫異地說道,“我就根本沒關注過這些。”
朱鏡靜聽了,自豪地對這個弟弟說道:“所以說,你姐夫的學問比你大啊!”
“那是!”朱橚聽了,想也不想便回答道。
畢竟張一凡可是有解決天花瘟疫的buff在身,具備了一定的權威性。還發明了生育鉗,救了很多難産的産婦。這幾年就因爲這,驸馬在京師的口碑也是越來越好的。
此時,朱橚又很有興趣地對張一凡說道:“姐夫,我也通過窗戶縫看過,這空氣中确實能看到平時看不到的塵埃。但是,這些都是死物,你說得細菌啊病毒什麽的活物,到底怎麽樣才能看到?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張一凡聽了,想了下問道:“你真得很有興趣,想要搞清楚這些?”
“那是當然!”朱橚聽了,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大姐,姐夫,說實話,我對帶兵打仗這種不感興趣,反正我們大明朝又不缺帶兵打仗的。但是,你想啊,隻要是人,就有生病的可能,我不想生病,就想弄清楚這生病到底怎麽回事,我就對這個感興趣!”
張一凡聽了,便笑着說道:“你這個想法不錯,我支持你!”
“真得?”朱橚一聽,不由得有點意外,然後便是狂喜,向張一凡确認道,“姐夫,你也認爲我的想法是好的,對不對?”
張一凡一聽,立刻點頭,給予肯定道:“當然,你說得沒錯啊,不管是什麽人,不管多麽有錢,多麽有權勢,都是有可能生病的。你想要搞清楚這個生病是怎麽回事,這可是大功德來的,是造福蒼生,造福子孫後代的好事啊,我爲什麽不支持你呢?”
朱橚才十八歲,一聽自己佩服,連父皇都經常誇得姐夫,竟然這麽肯定他的想法,一時之間,有點得意忘形,就在車裏一蹦,結果腦袋撞到了車頂。
然而,他卻是不管,隻是揉揉自己的腦袋,然後傻笑道:“姐夫,你真得是太好了!”
朱鏡靜看着這一幕,先是笑了一會,然後才提醒道:“五弟,還是别讓父皇知道的好,要不然,父皇會不高興的。”
朱橚一聽,高漲的情緒立刻低落了下來,就如同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一樣,道:“是啊,父皇就喜歡讓我們帶兵打仗,可我就提不起那方面的興趣!”
張一凡看着他,微笑着鼓勵他道:“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做出成就來,讓别人爲之矚目,那自然誰都無法否認你所取得的成績了。隻要你有這個心思,父皇那邊,我可以幫你去說!”
朱橚聽得眼睛又亮了起來,看着張一凡說道:“對,沒錯,要是和姐夫一樣,能讓那麽多的百姓哭着送别,那就算是父皇,肯定也沒法否認了吧?”
說着話,他都有點摩拳擦掌的意思,似乎就要放開手腳,大幹一場。
張一凡見了,便認真地對他說道:“但是要做到那一點,肯定是非常不容易的,會有很多困難,你會堅持麽?”
朱橚聽了他的話,也嚴肅了起來,認真地點頭說道:“姐夫剛才不是說了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這就是我喜歡做的事情,沒有成就,我絕不會放棄的!”
此時此刻,他就似乎找到了人生的意義。
張一凡聽了,有點欣慰,便對他說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既然你有決心,那我幫你一把,回頭就給你打造一些研究醫學的工具!”
治病這個事情,還真得要早點提到日程上來才行。
雖然說,以張一凡如今的地位,普通的病,這時候的郎中或者禦醫也能治,但是,還是有很多病,是這個時代的郎中沒法治的。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過幾年,馬皇後睡覺時候得病,就是這個時代的郎中沒法治的。
因此,在這個時代發展西醫,還是有必要的。
不過在這個時代,哪怕在歐洲,也壓根還沒有西醫。在那遙遠的西方,這個時候還信奉古希臘醫學,一直要到幾百年後的文藝複興時候,才會對古希臘醫學提出質疑,從而開始以解剖生理學、組織胚胎學、生物化學與分子生物學作爲基礎學科的近現代西方國家醫學,簡稱西醫。
而要做這些,顯微鏡是少不了的了,化學也必須要有所發展。而這一切的前提,就是玻璃的發展。
因此,張一凡給朱橚所說,其實就是準備這次回到京師之後,就把玻璃給搞出來,這樣就能擁有做各種化學實驗的儀器,順帶着搞出虎克顯微鏡,這是光學顯微鏡能看到微生物的儀器。
朱橚一聽這個自己非常佩服的姐夫要幫他,頓時就更爲高興,連忙問道:“姐夫,是什麽工具?”
張一凡聽了,暫時不說道:“等回到京師之後,我做出來了再和你說!”
朱橚一聽,有些失望,不過随即又高興了起來。畢竟他的興趣愛好有了支持。便又和張一凡聊起他的愛好,問一些疑問。
他的問題,大都有點類似十萬個爲什麽?就是對一些現象提出了疑問,可中醫的解釋,讓他有點不滿意,總覺得太玄,讓他聽不懂。
張一凡聽了之後,忽然對朱橚說道:“既然你有這些疑問,那你爲什麽不動手去試試,搞搞清楚到底是爲什麽麽?就比如說人的身體結構到底是什麽樣的,哪個地方發生了什麽病,會有什麽樣的表現?”
朱橚聽了一愣,随後無奈地說道:“我倒是想啊,可哪來的人給我割開看?”
就算是死囚,處死之後也是家屬收屍,輪不到他去解剖的。
張一凡聽了,便提醒他道:“北方不是在打仗麽,敵人的屍體,不就可以用的?”
朱橚聽了一愣,随即回過神來,恍然大悟地笑着說道:“對啊,這個可以有!”
很顯然,張一凡的提醒,讓他找到了思路。他開始沉思起來,不說話了。
張一凡見了,便提醒他道:“你最好能找一批有經驗的郎中和你一起做這個事情,要不然你一個人的話,進展就太慢了。”
朱橚聽了,立刻點頭回答道:“我明白,姐夫放心好了,我手底下就養了幾個郎中的。”
……………………
張一凡這邊,是沒有壓力地指點小舅子,陪着老婆北上。可胡惟庸這邊,卻是一路上都是愁眉苦臉的,壓根就沒有好心情。
香山縣的一切,都足以證明,驸馬真得是治政的能臣,這絕對不是說什麽一縣之地如何如何就能說得過去的。
就驸馬這治政的水平,沒有人會懷疑,就算驸馬治理更大的地方,那也絕對是能勝任的。
等到回了京師,皇帝會如何安置驸馬?這便是胡惟庸憂心忡忡的原因所在了。
他最擔心的是,皇帝把這個驸馬爺放到了中書省,又設一個宰相的位置,比如上宰相,下宰相,總宰相什麽的,反正還不是皇帝說了算!
都能把衛國公放到宰相位置上的,再放一個驸馬到宰相位置上,又有什麽好奇怪的!
另外,以胡惟庸對洪武皇帝的了解,他猜測,到時候洪武皇帝就會明确以什麽宰相爲首,指不定就是驸馬爲首!
有香山縣這麽大的成就在,洪武皇帝就算這麽宣布了,估計也沒什麽人會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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