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是拜勤政的朱元璋所賜,李善長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醒了。當然,也可能是因爲年紀大了。
總之,來到香山縣的次日,李善長在天沒亮的時候就醒了,睡不着了。
于是,他也不睡了,索性起來後出門溜達。
驸馬請客,是中午,有這一上午的時間,李善長就決定,好好出去看看。并且,去離驿站遠一些的地方去看。
他就不信了,這麽出其不意的查看,真要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那肯定是能發現的。
結果,一直到快中午的時候,李善長還是失望了。
坐在馬車裏,回驿站的路上,聽着外面人潮洶湧的動靜,李善長不得不承認,驸馬真得是理政能手。不管這個香山縣以前如何,就如今這樣,就連他自己都做不到!
要想在香山縣找出問題,從而扳倒驸馬,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善長太了解那個皇帝了,驸馬這樣的成績,足以讓皇帝忽視驸馬的一些小問題,更不用說,驸馬驸馬,那是娶了皇帝女兒的男人,皇帝的容忍力會更高!
李善長想着這些,不得不再次遺憾:爲什麽這個張一凡就不是自己的親兒子呢,哪怕是義子也行啊!
可如今,他搶了自己兒子的媳婦,還落了自己的面子,這筆賬要是不算的話,還有臉當這個大明開國第一功臣?每次回想起來的時候,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有一些人,雖然嘴上不說,可他們的内心,估計也是在笑話自己,連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都收拾不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既然找不到問題,那就還是和以前定下的策略一樣,就捧他!
如今也才十八歲而已,就有這麽大的能耐,就不信他會不驕傲!
隻要他得意忘形了,才會做錯事,才會做出讓皇帝都沒法原諒的大錯!
還有,他治理地方是能手,其他方面呢,總不可能小小年紀,什麽都擅長吧?
對了,當初他不是說了麽,他膽小,所以未戰先陣亡,不參與比試。
那可隻是比試,沒有性命之憂,如果真讓他上戰場的話,是不是就會出問題了?
想着這個,李善長感覺自己找到了思路。不過這個時候,已經到了驿站,他就沒有往深處去想。
快到中午時分,方孝儒代表張一凡過來,把這些官員請到了香山居。
還真别說,他們這些人算是大開眼界了。香山居這邊,竟然已經坐滿了人。不但如此,門口都還有在排隊的了。設了專門的座位,還有号牌。
張一凡在門口迎接,他的身份,應酬的時候也沒必要小心誰,注意什麽,就隻是作爲主人招待下客人而已。就算是韓國公在,也壓制不了他的。
相反,這些客人地位沒他高,又被他在香山縣的成就所震撼,反而盡是誇張一凡的。
雅座裏坐定之後,才說了一會話,就聽到樓下響起了驚堂木的聲響。
“諸位客官,今日書接上回,且說……”
這些外來客沒聽過這些,都是一驚,酒樓用膳,怎麽碰到了奇怪的事情。
看他們的樣子,張一凡便笑着解釋道:“這是樓下評書開始了,《三俠五義》,講得是江湖好漢保宋朝包拯,懲治貪官污吏的故事。”
樓下的評書,就是按照後世來的那種,不再有吹拉彈唱伴奏,純故事的那種。施家的兩位,功力都是不低,不但聲音洪亮,且旁白、人物說話皆有特色,很能引人入勝,一下就代入到故事中去。
樂韶鳳聽到驸馬的話,發現了什麽,當即笑着說道:“這評書一起,似乎整個酒樓都安靜了不少,不會都是在聽這評書吧?難不成,這香山居這麽紅火,除了美食之外,還有這特别的評書緣故?”
張一凡一聽,便笑着說道:“沒錯,這個評書不會多收費用,講得又是大家愛聽的故事,自然就吸引食客了!”
在别的朝代,可能懲治貪官污吏不會讨當官的喜歡,可在這洪武年間,洪武皇帝對于貪官污吏,那是高壓手段,貪腐六十兩銀子,在宋朝都夠不上那狗頭鍘之類,在這大明朝直接就剝皮充草了!
因此,這些官員,不管他們私下如何,表面上,絕對也是憎恨貪官污吏,表明自己絕非那種人。
這不,李善長聽了,便開口說道:“這個評書倒是懂得審時度勢,找到了百姓愛聽的故事來講,是個人才!”
張一凡聽了,微微一笑,也沒說《三俠五義》是他寫的。
但是,作陪的方孝儒卻是忍不住了,當即回答道:“太師不知,這《三俠五義》便是驸馬口述,公主殿下整理出來的。樓下評書的人,也是驸馬設立的香山縣通俗文學起點社的人。”
一聽這話,衆人皆是驚訝,然後又是一頓馬屁。
張一凡聽了,淡淡一笑道:“賺錢其實是其次,自從這個評書有了之後,書店那邊對應銷售的書便賣出去了不少。據說有不少人爲了能看到後續的故事,都在努力識字,這才是我欣慰的地方!”
這麽一說,便和這些官員過來的使命扯上關系了。
李善長便笑着對張一凡說道:“陛下都說驸馬在香山縣的教化很好,讓我等前來看看。另外,還讓我等和驸馬讨教下有關教化相關的事情,主要是兩個,給漢字注音釋義和簡化漢字。”
說到這裏,他用手一指其他同僚,然後又說道:“這兩個大事,我們都還沒什麽頭緒,指不定連過年都回不去了,還請驸馬鼎力支持!”
“呵呵!”張一凡聽了,便笑着說道,“那可不行,你們這麽多人要在香山縣長久住下去,香山縣驿站的預算都要被你們吃窮了!”
他這話一說出口,頓時讓所有人愣了下。這話是什麽意思?
開玩笑吧?香山縣這麽有錢,能吃窮?
張一凡看他們的臉色,便認真地說道:“平時香山縣驿站也沒什麽人招待的,所以我也沒關注過這個事情。你們這麽多人來,還要住那麽長時間,我就想到了這個問題,回頭就準備給父皇上個奏章,特意說下這個問題。”
“伱們想,一直以來,驿站要負責來往官員的吃住行,費用由地方官府自行解決。像我們香山縣這種,說實話,來多少官員都能招待,不會增加百姓負擔。可其他地方就未必了,招待官員的費用,那是要地方上的百姓攤派,遇到貪官污吏的,再借這個機會多加征一點,百姓自然苦不堪言!”
“所以,我覺得像出公差這種,得是誰出差誰出錢,沒錢就别出差。這樣就不會給地方上造成負擔了。”張一凡說到這裏,笑着說道,“這個誰,不是指個人,而是對應衙門。”
大明朝的滅亡,就和這個有關。
那位推翻大明朝,坐到北京龍椅上的,就是大明朝驿站的一名驿卒。
張一凡的這個說辭,很是新奇,以前可是沒有過的。
一時之間,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說話。
李善長的官位最高,他便開口說道:“驸馬果然厲害,一下切中驿站之弊端,英雄出少年啊!”
他已經打定主意了,捧他!
雖然張一凡這種從未有過的說法,聽起來有些荒謬,但是他喜歡,最好越荒謬的想法越好,捅上天去,鬧得不可收拾就最好了。
樂韶鳳本來很想問,衙門那來的錢?不過聽到太師都在誇了,他就不好多說什麽了,也隻有跟着附和。
不過,也有人開玩笑着說道:“虧了我們先來,要不然,驸馬的這個提議一上,我們都住不起驿站了!”
李善長聽了,也是笑呵呵地說道:“可不是,我們一住便是幾個月,這花費确實不少啊!”
他是太師,其他官員的級别也不低,招待的費用,自然也就水漲船高了。
張一凡的提議,忽然也讓李善長心中一動,那就住他個幾個月,香山縣不是很有錢麽,好歹吃下大戶!
誰知,聽到他的這個話之後,便笑着對他們說道:“香山縣馬上就要重新劃分糧田了,我可沒時間陪你們。有關漢字拼音釋義和漢字簡化這個,我已經有想法,明天就給你們送過去,該是能用的。”
他這話一說出口,頓時,包括李善長在内,全都愣住了。
皇帝交代下來的旨意,他們都還沒什麽頭緒呢,驸馬說已經有想法,并且聽他口氣,還鐵定是能用的,都到不用再去麻煩他的程度。
這可能麽?
他們接到聖旨之後,一路南下,不是沒有讨論過。
有的人覺得,可以以《爾雅》爲原型編個新的;但是,還有的人,或者說大多數人,覺得以《說文解字》爲依據來整理一個新的出來,那是最好的。
這兩本書,其實就是華夏曆史上最早的字典了,特别是《說文解字》。其内容共十五卷,以小篆爲研究對象,同時參照小篆以外的古文、籀文,其中一至十四卷爲文字解說,十五卷爲叙目,每卷都分上下兩篇,實爲三十卷。共收字頭9353個,重文(古文、異體等)1163個,字頭以小篆爲準,兼有古文、籀文等異體。
但是,在華夏曆史上,真正的字典,其實是《康熙字典》,這是最早以字典來命名的。
李善長等人,覺得《說文解字》也不符合皇帝的要求。因爲皇帝是要求,能爲全民教化而用的。更不用說,皇帝還要求簡化漢字,能讓百姓學得更容易一些。
結果他們還沒想出個一二三來呢,驸馬這邊竟然這麽信誓旦旦地說了。
回過神來,李善長便試着問道:“聽陛下說,這事兒是你提議,并且在香山縣推行,因此,你是早有考慮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勉強還能接受,畢竟驸馬在之前就花了大量的時間。
張一凡聽了,便笑着點頭說道:“是啊,我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費盡了心思,才想出了絕佳的點子,找到了思路,毫不保留地準備告訴你們,讓你們交差的!”
李善長一聽,心中一動,頓時豎起大拇指道:“驸馬果然是厲害,我等想不出來的,在驸馬這邊就輕松想出來了。幫了我們這麽大的忙,真得是太感謝了!”
都還沒看到東西,太師這就誇上了?
樂韶鳳等人聽了,不由得無語。本來還以爲太師和驸馬會有過節,至少昨天的時候,都有這個征兆,借助皇帝的大義名分,想找驸馬的問題,可今天怎麽就變了呢,這麽捧驸馬?
該不會太師真得不是小心眼的人?對他們之前的恩恩怨怨,都不計較了?
一時之間,他們想不明白。不過李善長都誇上了,他們自然也樂得花花轎子人擡人,也都跟着誇起驸馬來了。
張一凡就等着他們來誇,因此,在特意等了一會,等他們誇自己受累了什麽之後,便笑眯眯地對他們說道:“你們看,我對你們要完成旨意的事,可是毫無保留地幫助了。我這裏有個小小的要求,希望你們能幫忙!”
李善長一聽,頓時心中一咯噔,他感覺踩到了一個坑。
又是請吃又是幫忙的,還能拒絕他?
如果是普通官員也就算了,他可是驸馬,而且還是正當紅的!
李善長雖然感覺踩坑了,但是還是不得不強顔歡笑道:“驸馬說哪裏話了,我們遠道而來是客,如果主人有需要我們的,我們能幫忙的話,自然不會不幫的了!”
其他官員聽了,也是點頭,驸馬的面子,總是要給得。
于是,張一凡便笑呵呵地說道:“是這樣的,香山縣衙門在我剛來的時候,就被我一鍋端,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了。新的官吏,都是我聘用的。經過這兩年來,雖然他們有長進,但是我感覺他們的本職工作還是不精通。爲了更好地辦好差事,我準備給他們講講他們各個職務怎麽做好的經驗。你們都是我大明朝經驗豐富的前輩,我有專門修建地方,請前輩們去給他們上一次課。沒問題吧?”
李善長:“……”
樂韶鳳:“……”
其他官員:“……”
全都傻眼了!
驸馬真得是太能搞了,竟然還能這樣?
他們是萬萬沒想到,驸馬讓他們幫忙,竟然是去給香山縣官吏授課如何當官做事?!
這……這真是簡直了!
什麽時候,有這種事情了?曆朝曆代都沒有過吧?
張一凡看他們一個個都是一臉驚愕的樣子,沒有一個人答應,于是,他就找上了李善長,笑眯眯地說道:“太師,我可是掏心掏肺地對你們了,你剛才也答應幫忙,也就是費點口水,這個小忙,你不會不幫,要食言了吧?”
李善長就知道,這是個坑!
可是,如今他被張一凡擠兌,要想反悔都不好反悔,總不能說,我這個學問,隻傳給我兒子,憑什麽傳給外人?
可人家驸馬已經準備好了他們要的東西,說是很好的。自己爲了捧他,連看都沒看,直接就贊過去了。那自己還有什麽理由拒絕?
不過好在,講課說什麽還是自己決定的。
因此,李善長便擠出笑容,當即笑呵呵地說道:“既然驸馬這麽說了,自然是要幫的了。”
張一凡一聽,搞定了這個大明開國第一功臣,便轉頭看向其他人,笑呵呵地問道:“太師都答應了,就看各位了!”
這是要強按着喝水,不喝也要喝。
韓國公都答應了,其他人沒理由拒絕。雖然有些人不願意,但是怎麽也要給驸馬面子,便隻好答應了。
張一凡聽了,便笑着答謝了,然後又說道:“按照之前就定好的規矩,講課的先生,講一次課的酬勞是五貫錢,諸位都是才華橫溢的前輩,我就做主,翻一倍,講一次課十貫錢,還請各位不要嫌棄!”
李善長還好,他是韓國公,俸祿很高的。其他人聽了,頓時都是驚喜。或者說,這是意外之喜。
之所以如此,說起來還是得怪朱元璋同學。給他們的俸祿很摳,不說别人,就說之前張一凡的授課先生鄭敬學的父親鄭士元,同樣是大明朝中級官員,卻連老婆治病的錢都拿不出來,死了下葬還要兒子賣身,慘不慘!
這講一次課,十貫錢,絕對是一筆意外之财了。
要是有可能,信不信這些官員會要求每天都講課,就算一天一節課,那一個月就有三百貫,都遠超一個月俸祿了。
他們自然是不知道,張一凡見他們都答應了,那是賺大了。
他才不管這些官員到底會不會,或者說能不能講出很有幫助的内容。隻要他們去職業學院講課了,那就是招牌,廣告。對于打響職業教育的第一槍,絕對是有非常大幫助的。
看,連大明開國第一功臣都來香山縣職業學院講過課了,其他有學問的人,還會有什麽顧慮?
等到那時候,張一凡再來挑挑揀揀,讓真正适合講課的人,把職業教育學院給辦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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