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及衆多人利益的事情,可能守成皇帝并沒有能力去推行,甚至連一些得位不是很正的皇帝,比如篡位啊之類的開國皇帝,也可能沒有能力去推行。
可朱元璋卻不一樣,他就可以!
要不然,他也不會在原本的曆史上屢興大獄,殺功臣,或者殺官員猶如殺雞一樣。
就如同李善長所言,朱元璋最重視皇權穩固,雖然說,到目前爲止,還沒法知道糧田歸公分配法實際上會如何,可他絕不允許有人來搗亂,特别是冒犯他的威嚴。
永嘉侯确實名列開國功臣的排名單裏面,但那又如何?
在原本的曆史上,永嘉侯欺騙他殺了區區一個縣令,他都能活活打死永嘉侯父子,理論上有用的鐵券都沒用。講理不?
朱元璋壓根不講理,更沒有什麽三堂會審!
因此,這一次的三司會審,其實是已經給面子了。
但是,結果卻是沒有意外的。那就是永嘉侯有罪!
勾結海盜,查無實據,但是配合海盜試圖禍害驸馬,卻是證據十足。兼其他罪行,數罪并罰,按律當斬。
當奏報到洪武皇帝這邊時,朱元璋決斷,永嘉侯之子朱暹公忠體國,朱亮祖教子有方,罪減一等,除爵,流放嶺南香山縣從軍。
這道旨意的意思很明顯,聽話服從的,那就給賞。敢違背旨意的,絕不姑息。
表面上是赦免了朱亮祖死罪,但是實際上,他還不如死了的好。
如果隻是一死了之,那他的爵位還能世襲,留給子孫。可如今,爵位被除,沒了!
更讓朱亮祖不堪的是,他和香山縣驸馬縣令起了沖突,但是皇帝卻把他流放到了香山縣去從軍,當一個大頭兵,還是罪囚。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比殺了朱亮祖還要難受!
等于是向世人宣告,不要和驸馬去起沖突,朱亮祖就是榜樣!
免得有人随後會遺忘,就讓他活着在那亮相!
看看,都來看看,這就是插手香山縣的下場!
在三司會審中,朱亮祖的兒子朱昱爲了表示他爹沒有害驸馬都尉的心思,把胡惟庸也告了出來,說胡惟庸有寫信給他爹,讓他爹好好拉攏驸馬,處好關系。
爲此,胡惟庸也被處罰,罰了他一年的俸祿。
總之,驸馬都尉在香山縣做事,不管對他是好是壞,都不得有關系。
朝堂上有關香山縣的事情,就這麽暫時告一段落。太子朱标代替朱元璋,給張一凡寫了封信,先朱亮祖一步,送到了香山縣。
香山縣這邊的一月份,平均溫度就十來度,偶爾會掉到十度左右,算是一年之中最冷的天氣了。
這時候的張一凡,終于沒有在樹下乘涼,而是選擇了在屋裏面待着。
“夫君,大哥信中說什麽了?”朱鏡靜一邊啃着甘蔗,一邊問道。
過了冬的甘蔗,很甜,味道很好。
張一凡聽了,便指着信回答她道:“幾個事情,都是和公事有關的。私事的問題,就一個。”
“什麽私事?”朱鏡靜聽了,連忙問道。
公事方面,她不會主動關心。
張一凡聽了,便笑着對自己老婆說道:“大哥說大嫂已經顯肚子了,問你有了沒有?勸我們早點要孩子呢!”
一聽這話,朱鏡靜臉色一紅,看到周邊沒人,便對張一凡說道:“你覺得呢?”
“急啥!”張一凡卻是無所謂地,“四哥家比我們還早結婚,不也還沒有麽!”
朱鏡靜聽了,微微有點失望,不過她知道,夫君還是爲自己好。
于是,她不提這個事情,隻是說道:“也不知道大嫂會生兒子還是女兒,不過都有了,應該沒關系的。”
張一凡聽了,想起什麽,便對她說道:“你給大嫂寫封信,女人和女人說話更方便點,提醒大嫂注意衛生。伱把條條款款都梳理一遍,這是最主要的。”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在原本的曆史上,太子妃是在一次産子後坐月子的時候沒了,這是太子朱标一系命運發生轉折的第一個關鍵節點。
隻是曆史上留下的信息太少,張一凡沒法針對應對,隻能靠着猜測,估計是産後護理的原因,因此讓朱鏡靜在這方面盡心一下。
朱鏡靜聽了,本來是想說,這個事情,大嫂比她都有經驗多了,但是最終,她還是選擇了聽自己夫君的,回答道:“那我先去寫了,回頭你再看看有沒有什麽要補充的,我再改改。”
張一凡點點頭,看着朱鏡靜出去,他的思緒,便回到了朱标給他的信上。
在信中,朱标針對他提出改善工匠待遇的事情,提出了疑問。
對此,張一凡其實早就知道。
華夏曆史上,工匠的地位,一直就沒有多少提高過,哪怕是魯班這樣頂尖的,也是一樣。
想要提高匠人的地位,讓他們能按照預想的那樣,主動去改進自己行業的工具什麽的,并且能傳承,還要有三個前提條件才行。
第一個,是轉變匠人的思想,一如信中所提及的,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傳子不傳女等等。
第二個,必須要讓匠人之間進行交流,互相取長補短。或着說,要讓匠人能識字,可以去讀書,讀自己行業相關的書籍;隻有知識儲備到了一定程度,才有推陳出新的可能。靈光一閃就有的念頭,其實也是建立在自身有足夠知識的基礎上。
第三個,就是要保證匠人的勞動成果,按照後世的做法,就是設立專利保護,解決匠人的後顧之憂,他們才會少一些藏着掖着。
張一凡決定,在香山縣内試試。但是,專利這個事情,必須是全國範圍,或者說,在全世界範圍内都有效才行。這個就需要老丈人那邊同意了。
另外,朱标的書信中,還問到了一個問題,有關于糧田歸公分配法的。張一凡估計,這是老丈人想問的。
朱标在信中問,香山縣畢竟隻是偏僻之地,沒有王侯公卿,因此不少事情如果要向天下推行的話,可能會不一樣。
如同香山縣這樣,是要把原本掌控的那些人,就如那原典史和他的同夥給宰了,才會這麽容易推廣,而沒有其他方法來做麽?
張一凡從這個問題中,嗅到了老丈人舉屠刀的意思。
按照他理解,如果糧田歸公分配法真得被朱元璋接受,但是那些如同永嘉侯之類的勳貴又會反對的話,老丈人說不定爲了江山穩固,一樣會舉起屠刀收拾那些人的。
張一凡相信,老丈人真得能幹出這些事情來。
不過就張一凡自己來說,他其實不想讓朱元璋這麽幹的。
要說洪武皇帝最讓後世诟病的地方是什麽?
絕對是屠殺功臣這一條!
或許有的功臣就是該死,但是,肯定也有的功臣就不該死!
隻是很可惜,他們妨礙了朱家王朝的傳承。所以,他們就要死!
對于絕大部分百姓來說,一個穩定和平的王朝,肯定是有利的。
如果朱元璋不那麽做的話,有可能大明朝就沒有兩百多年的曆史,說不定如同其他短命王朝一樣,開國皇帝一死,就可能被造反,被篡權,被外族入侵等等。
如果拿功臣和他們的家人換取一個長久的和平,對華夏來說,不用再經曆五胡亂華,五代十國,或者南北宋并契丹、西夏共存等等,也是有利的。
可是,張一凡既然穿越過來了,他就想改下,既能讓華夏保持長久和平,又能保住這些大明朝開國的精英,讓他們繼續爲華夏的強大貢獻力量!
因此,他不想曆史上的胡惟庸案爆發,也不想藍玉案爆發,不想死那麽多人。
糧田歸公分配法,确實會招受地主階級的反對,這是用腳趾頭想想就能想到的事情。但是,對張一凡來說,無非是個利益而已,隻要有更大的利益,讓他們放棄糧田,支持糧田歸公分配,也未必就不可能。
因此,對于朱标這個問題,張一凡想了好久,才決定給予回複。
………………
洪武十年二月底,通往廣州城的官道上有三個行人,其中兩個是官差,另外一人戴着枷鎖,一看便知,這是被流放的犯人。
别的行人,看到這一幕,都不免盯着那犯人看幾眼,不說認不認識,好奇心使然。
就見這個犯人身材高大,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人。不過此時,卻是有些萎靡,步履蹒跚。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長久不洗的頭發并沒有束起來,反而披頭散發地,剛好蓋住了臉龐,讓人看不清面容。
忽然,官道上,傳來一陣馬蹄聲,卻是從廣州城方向出來一批騎士,大概五六個的樣子。
爲首那人,騎得飛快,離那犯人還有點近的時候,就飛躍下馬,穩穩落地,顯然騎術很佳,引得路人側目。
不過這人卻是不管其他,隻是盯着那犯人就喊道:“爹!”
犯人站住腳,透過頭發的縫隙,看着眼前的這人,卻是一言不發。
那人一下跪了下去,向犯人解釋道:“接替爹的藍帥軍紀森嚴,孩兒根本無法出軍營。直到今日,藍帥才對孩兒說,皇上準了孩兒北上效命,即日啓程,還說會在路上碰見爹,所以孩兒才趕來。”
不用說,這個犯人便是原永嘉侯朱亮祖了。
此時,他聽到大兒子的話,便明白不是大兒子不去京師給人打點,而是遭到了那藍玉的報複,故意不放兒子出軍營,讓自己走了一路,受盡了罪。
對此,朱亮祖其實不恨藍玉。因爲藍玉原本就是皇親國戚一黨,自然和那驸馬是一夥的,如此對待,也在情理之中。
讓他寒心的是,他自認爲交好的那些人,特别是以前送禮甚多的宰相,竟然回避他如同避開蛇蠍一樣。
隻要他們花點錢收買這兩個官差,甚至都不用花錢,讓下人吩咐一句,他也不用一路上戴着枷鎖走這麽遠的路,受這麽多的罪!
想當年,領兵南征北戰,位列封侯,是何等的意氣風發;隻需一言,應者如雲;馬鞭所指,赴湯蹈火亦是争先恐後。
可如今……
想着這些,朱亮祖歎了口氣,終于開口說道:“朱家以後就要靠你了,今後當以我爲戒,莫要管閑事,做好自己的事情。”
朱暹聽着這話,看到他爹這樣,淚就出來了:“爹,您等着,孩兒一定會掙下一份前程來替爹頂罪!”
說完之後,他站了起來,從懷裏掏出一疊錢,給了他爹道:“這裏有将近一百貫錢,爹一路上花銷,到了香山縣之後,打點下看守,也能少受點罪,等孩兒的好消息!”
“呵呵,香山縣是那驸馬的地盤,就算有再多的錢打點又有什麽用?”朱亮祖聽了,卻是一聲慘笑道,“落到了他手中,豈會讓我好受!”
朱暹聽了,還是勸道:“驸馬其實很好說話的,當初如果不是他遵守諾言保了孩兒,說不定孩兒也被那燕王抓了。”
朱亮祖一聽,卻是搖搖頭,随後帶着一點豪氣說道:“我當初帶兵闖他縣衙時,就已經結仇不可能就這麽算的。不過,要報複,他盡管來便是,我好歹也曾是侯爺,攻城略地,殺過多少人?還能怕他?”
見他爹不聽勸,朱暹有點急,還想再說,卻被朱亮祖給喝止了:“我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此去北上,路過老家看看,休得因爲我之故被他人給欺負了。就如今這世道,我是看清了。雪中送炭一個也無,全他娘的都是錦上添花之輩,要他們何用!”
說到這裏,頓了頓又嚴厲地吩咐道:“把錢都留給家裏,我不需要!”
朱暹聽了,知道他爹又犯犟了,但是,他當兒子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于是,他隻好抽出幾張大明寶鈔,塞給那兩個官差道:“辛苦兩位兄弟,好好照顧下我爹,回頭我去京師找兩位,再行酬謝,說到做到,決不食言!”
這話還有另外一層意思,要是照顧不好他爹,那回頭在京師找到他們的時候,就不是正常意義上的“酬謝”了。
此時的他,還是指揮使的軍職,在大明朝軍隊中,級别已經算高了。
他又是給錢,又是要挾的,隻是普通的兩個官差,哪敢不應,連忙接了錢之後說着好話。
“我們也是身不由己,按照上面的要求做事,還請軍爺海涵!”
“軍爺放心,我們最是佩服侯爺了,這一路上交給我們便是,肯定伺候得好好的。”
“……”
朱亮祖似乎是聽不下去了,忽然大步而走,比他之前那蹒跚而行明顯快多了,也不知道是那來的力氣。
那兩個官差見了,連忙向朱暹告一聲罪,就追了上去。
朱暹看着他爹的背影,過了好長一會之後,他才翻身上馬,向北疾馳而去。
朱亮祖這三個人,可以說是非常顯眼的,引得路人紛紛旁觀。
進了廣州城休息的時候,終于被人認了出來。
“這位不就是永嘉侯麽?對不對,都來看看,這個是不是永嘉侯?”
“好像是哦,就是,我看過一眼,當時那個威風啊?”
“真得是永嘉侯哦,你們不知道,當初他帶着兵闖我們番禺縣衙,還把我們縣尊給打了。看看,報應來了吧?活該!”
“呸!”
“呸!”
“……”
永嘉侯朱亮祖被押解過來的消息,很快就在廣州城傳開。不少人紛紛趕來圍觀,以口水“招待”,不但吐了朱亮祖一身,就連兩個官差都被殃及。
一開始的時候,朱亮祖還兇神惡煞的,要吃人一樣。然而,此時的他,就是沒爪牙的老虎,根本就沒人怕他,反而讓口水來得更爲猛烈了一些。
最終,三人都是招架不住,狼狽而走。
本來的話,從廣州城到香山縣,走水路是最方便快捷的,沿着珠江一路往下便是。
結果一見是他永嘉侯,都不賺他這個錢,拒載。
無奈之下,一行三人隻好走陸路,過番禺縣去香山縣。
結果,永嘉侯要經過的消息,早已在番禺縣傳開,讓永嘉侯受到了最爲熱烈的“歡迎”。
朱亮祖到了後面,再沒有一點兇狠之意,看到人就掩面而逃。
不逃都不行,身上的口水幹了濕,濕了幹,極其難聞。
這讓兩個官差都忍不住埋怨他道:“我說侯爺,你當初爲啥盡幹得罪人的事情,你看看這?”
對此,朱亮祖昂首而答:“我朱亮祖一生行事,何須向他人解釋!”
這話剛說完,就又被番禺人發現,頓時大聲喊道:“快來啊,那個朱亮祖躲在這裏,快來人啊!”
于是乎,無需向他人解釋的朱亮祖,又一次抱頭鼠竄。
他不知道,番禺縣令道同聽說他過境之後,特意放了一天假,讓衙役官差都有那個閑工夫來組織人手追查他。
當然,這個事情真要說起來,他是不認的,他就隻是在後衙開懷痛飲而已。
好不容易,朱亮祖三人,終于進入了香山地界。
隻是剛進入,朱亮祖就感覺有點不認識了一樣。
離開廣東,大概也就不到半年時間吧,香山縣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熱鬧了?還有,這官道都是特别的了,似乎是傳說中的水泥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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