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凡一聽,轉頭看向他,當即冷聲喝問道:“我剛才什麽地方說得不對,有問題,你可以提出來。但是,你沒有!就是說,你其實是認爲我沒說錯,無法反駁,就拿宰相出來說事?”
“我……”朱昱一聽,想開口反駁,可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反駁這個話爲好。
事實上,他之所以提宰相,未必就沒有狐假虎威,說他朱家和宰相關系好的意思。
此時,張一凡卻不給他機會,繼續質問他道:“伱之所以這麽做,那麽就隻有兩種可能。第一種,你覺得宰相比朝廷律法管用,甚至是暗示,宰相比皇帝都要大?”
“不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朱昱一聽,頓時冷汗就出來了,他是真沒這個意思,肯定要立刻否認的。
張一凡一聽,立刻追問道:“那就是說,隻有第二種可能性,那就是當朝宰相知道你爹和海寇勾結的事情,所以你才有如此信心,知道宰相會爲你爹說話?又或者說,根本就是連宰相和你爹一起和海賊有勾結?”
他這個話一說出來,就連朱棣都吃了一驚。
這次來就是給張一凡出氣的,在他權限範圍内,搞這個永嘉侯沒問題。結果沒想到,張一凡竟然要把宰相都繞進去!
這樣做,鬧太大了,父皇怕是會不高興了吧?
就在這洪武九年末,也就張一凡這個來自後世的人知道,朱元璋同學對胡惟庸不滿,甚至對宰相這個職位都不滿。
因此,别人覺得宰相位高權重,不好得罪。但是,對張一凡來說,胡惟庸算個屁,有什麽事情拉上他,哪怕朱元璋表現得不高興,也不會真得不高興。
刀子遞過去,就看朱元璋什麽時候想用了。
當然,如果胡惟庸不得罪張一凡,或者說,是張一凡所敬佩的人,那他不但不會這麽幹,反而可能會幫胡惟庸化解。
這時候嗎,胡惟庸咋了,一個宰相而已,反正不是沒怼過,想要用胡惟庸來吓他,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朱昱的話,其實很平常,意思是想說宰相知道他爹是被冤枉的,結果被張一凡曲解之下,連宰相都咬,這讓其他官員一個個都吓到了。
原本他們還有點心思想替永嘉侯辯解下,畢竟他們知道,永嘉侯其實是真因爲那個糧田歸公分配法而拿捏驸馬而已。
可此時,他們親眼所見,得罪了這個驸馬,得還有多大的自信,才能抗住來自驸馬的報複?人家可是連宰相都敢咬的人!
甚至有些消息靈通一點的人,立刻就想起了這位驸馬不但怼過宰相,連太師,韓國公,這位大明開國第一功臣也怼過,他還能怕誰,還不敢怼誰?
不要看這個驸馬平常好像平易近人,他這一發飙,又能有幾個人承受得住他的瘋狂報複?
這不,就聽驸馬說完之後,用手一指朱昱,對朱棣說道:“既然他招供和宰相有串謀,把他也抓起來審審,看看有沒有和宰相勾結的證據!”
朱昱吓到了,他爹一見,頓時向張一凡咆哮道:“是老子得罪了你,有本事沖老子來便是!老子皺一下眉頭,便跟你姓!”
打了一輩子的仗,就如今最是憋屈了。
張一凡看他還這麽狂,便冷笑一聲道:“你和海盜勾結,便是叛國,是謀逆大罪,你還想怎麽樣?全都抓了吧!”
真要定爲謀逆,什麽鐵券都救不了他。而且這個罪,至少是死全家的。
朱暹聽到,連忙站出來,恭敬地行禮,向張一凡求饒道:“王爺,驸馬,我爹隻是一時糊塗,做錯了事情,還請王爺、驸馬從寬發落!”
在衆人面前,朱棣就算心中覺得張一凡做得過了,也不會駁了張一凡的面子,最多回去再說。
此時,一聽永嘉侯的又一個兒子出來說話,雖然态度軟化,但是他還是一揮手道:“這裏不是你說了算,來啊,把他們全家先給抓了再說!”
他的親衛一聽,便準備抓朱暹。
張一凡見了,便對朱棣說道:“他該是不知道他爹的勾當,派了兵過來香山縣協防海盜,肯定和海盜不是一夥的。”
“哦?”朱棣聽了,有點意外,看了朱暹一眼,便說道,“沒想到還有一個遵從我父皇旨意,能聽從驸馬要求協防,不錯!”
聽到這話,張一凡看到朱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帶着求饒之意,最終便又說道:“我看和海盜勾結的事情,該是隻有他們父子倆的事,就先抓他們兩個,至于他們的家人,回頭再說吧。”
朱棣過來鬧這麽大,就是要給他站台,因此,他說什麽,朱棣都是點頭。
然後,朱棣甚至還指着當前這些官員問道:“這裏面還有通賊寇的内應麽?”
這個問話,吓得這些官員一個個都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驸馬,就怕他說出自己的名字來。
連永嘉侯都說抓就抓了,他們又算得了什麽?
一旦被抓,就算事後還了清白,那也肯定要吃不少苦!
好在張一凡沒有指認他們,算是放他們一馬了。但是,借着這個朱棣過來的機會,張一凡并不打算隻抓永嘉侯一個。
香山縣大牢裏,還抓了不少當初散布恐慌言論的人,他們背後的主子大部分都是各地鄉紳豪強。借助這個機會,給了朱棣一個清單,開始四處抓人。
永嘉侯的那個老丈人,自然是跑不掉的;反正,廣州府這邊的鄉紳豪強,一下子便抓了不少。
有點遺憾的是,沒有證據指向東莞何家。
張一凡當然不會靠想象就抓,因爲朱棣還不是皇帝,朱元璋那邊,回頭肯定要過問這個事情,至少明面上要能交代過去才行。
包括永嘉侯這邊,并不難查,朱棣很快就拿到了證據,水師并沒有什麽需要檢修,完全可以出動剿滅海盜的,就是因爲永嘉侯下令不得出動。
收到香山縣前後兩次求援,軍隊也沒有調動,因爲永嘉侯根本就沒有下令。
另外,還查出了永嘉侯的不少問題,比如軍營中私藏女人,肆意虐待軍卒等等。
至于和宰相勾結的證據,卻是沒找到。
朱棣在廣東忙了三天,就抓了以永嘉侯爲首的通賊罪囚共一百多人。絕大部分都是有不少糧田的地主豪強。
随後,相關的奏報,便發往京師,由皇帝定奪。
在等京師回複的這段時間内,朱棣便在香山縣待着,和張一凡以及朱鏡靜團聚,海闊天空地聊天。
………………
京師這邊,有關香山縣的事情越來越多,但是,都被朱元璋給留中了。
最終,在廣州鹽課提舉司的奏章到了之後,宰相胡惟庸見洪武皇帝還是沒動靜,終于忍不住,讓禦史台、戶部等衙門聯合起來奏請皇帝給出結果。
朱元璋或許是看到上奏的臣子确實多了,便終于答應了要求,就香山縣的事情召開廷議。
武英殿内,禦史大夫陳甯首先出列,向朱元璋奏道:“陛下,微臣聞報驸馬在香山縣任縣令,驕橫不法,強掠百姓糧田,引發公憤,禦史台願派出禦史前往核實,或還驸馬一個清白,或還百姓一個公道。”
胡惟庸不動聲色,隻是向戶部尚書使了個眼色,便見戶部尚書也是出列奏道:“驸馬在香山縣胡亂施政,賤賣食鹽,已經嚴重擾亂鹽課。如果放任驸馬如此亂來,廣東鹽稅,怕将顆粒無收,還請陛下下旨,禁止驸馬插手鹽政!”
“陛下,臣亦有本要奏,據地方上報,驸馬在香山縣胡亂抓人,隻要看不順眼,聽不順耳,便會把人抓入大牢,百姓苦不堪言!”
“陛下……”
“……”
一時之間,驸馬張一凡似乎真得犯了衆怒,在地方上搞得天怒人怨,就差明确喊出來,不殺驸馬不足以平民憤了。
不過朱元璋就隻是在靜靜地聽着,看不出他的心情如何!
胡惟庸察言觀色了一陣,感覺出皇帝似乎還是沒有處置驸馬的意思,便終于出列,也跟着奏道:“陛下爲天下計,選一偏僻之地先行施政,察其好壞而後定天下策,此舉甚妙,微臣亦鼎力支持……”
聽到這話,朱元璋的眉頭一皺,似乎心情很是不爽了下,不過最終,他還是沒有說話,隻是在聽着。
胡惟庸這邊,還在繼續說道:“……然則,微臣聽來,驸馬卻辜負聖意,其在香山縣所實施之新政,少有先前議定之新政,而是肆意妄爲,想什麽做什麽。微臣以爲,此等做法,實在欠妥!”
他是知道一些事情,因爲當初朱元璋要派張一凡出去的時候,和他說過。也是這個原因,他就有這個說法。
隻聽胡惟庸說完之後,這些臣子幾乎是不約而同地,一起上奏道:“還請陛下決斷,召回驸馬!”
朱元璋聽到這裏,心中卻是一聲冷笑。
如果不是因爲他重視驸馬去香山縣實施新政,暗地裏派出了錦衣衛,随時密報消息回來,就隻是聽這些臣子這麽說的話,衆口铄金,還真可能會信他們。
就算将信将疑之下,派出欽差前往香山縣,那絕對也會對張一凡的新政造成很大的沖擊。
朱元璋是個有城府的人,心中雖然早有定論,卻也不急,隻是淡淡地說道:“驸馬前往嶺南偏僻之地嘗試新政,路途遙遠,消息傳遞不便,何以你們一口咬定他所做之事,于國無利?”
聽到這話,衆人立刻感覺到,皇帝似乎還是偏袒驸馬,于是,禦史大夫陳甯便立刻奏道:“陛下,廣東上下官吏,都有奏報,就連永嘉侯,亦有證詞,言驸馬在地方之事,多有擾民,且目中無人,甚至對永嘉侯都有指手畫腳,以至于修築廣州北城大事,被迫耽擱許久!”
按理來說,永嘉侯是開國有名的功臣,被皇帝賜鐵券,封世襲侯爵,那絕對是皇帝最爲信任的人之一。
把他的話拿出來說,就有很大的說服力,證明驸馬确實在地方上胡作非爲。
朱元璋聽了,正要說話時,卻見一個内侍捧着一個盒子,急匆匆而入,當衆奏道:“萬歲爺,燕王殿下從廣東送來急報!”
朱棣有特權,他的奏章根本不用走正常流程,先到中書省,然後再到朱元璋這裏,而是直接送達禦前。
此時,武英殿内的人聽到說燕王從廣東送來奏報,頓時都是吃了一驚:燕王什麽時候離開江陰了,而且還去了廣東?
朱元璋卻不奇怪,對底下群臣說道:“既然在議廣東事宜,那就宣讀出來,讓諸卿一起聽聽吧!”
這個老四到廣東的事情,他這邊早有掌握,朱棣到了之後,會幫着那一邊,他心中其實也有數。
本來的話,他還打算一一質問這些告狀的臣子,不過既然老四的奏章到了,他就懶得多費口舌,先聽老四怎麽說。
于是,輪值太監便當衆讀起這份朱棣的奏章。
好家夥,這一讀出來,頓時石破天驚,就連朱元璋都有些意外。
誰也沒想到,朱棣一到廣東,剿滅了海賊不說,竟然還說永嘉侯和一大班人都勾結了海賊。廣東那邊,鬧翻天了啊!
這個結論,說真的,誰也不信!
永嘉侯這個身份地位,吃飽了撐的,去勾結海賊幹嘛?
可是,朱棣在奏章中已經也有說,有足夠的證據顯示,永嘉侯等人的行爲,足以證明他們有勾結海賊的嫌疑。
這一下,朝堂上的人,都有些傻眼了。
剛才還都以永嘉侯等人所說來證明驸馬在香山縣胡作非爲,結果這個告狀的人有問題,那他的結論還能信麽?
用峰回路轉來形容這個轉變,真不爲過。
然而,讓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奏章所說得事情還沒完,完全可以用九曲十八彎來形容這個變化。
因爲朱棣在奏章的最後說,根據永嘉侯次子朱昱的交代,宰相胡惟庸和永嘉侯也有勾結!
這一下,就連胡惟庸都傻眼了。
好不容易組織起來聲讨驸馬的這個事,最終竟然轉到了他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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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