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危機解除,香山縣百姓心中的陰影盡去。燕王的到來,讓香山縣城一直熱鬧到了很晚。
永嘉侯朱亮祖這邊,在下午時候派了一隊探馬往香山縣而來。
他雖然和驸馬鬧翻了,但是多少也是知道分寸。萬一香山縣城真得被海盜攻下,驸馬和公主出了意外。
他領兵駐守廣州這麽近卻不救援,皇帝會如何震怒,他也是猜得到,也不敢承受這樣的風險。
因此,先派探馬過來看着,等到香山縣危急的時候,他再領兵出現,就算是把握住了極好的分寸,既能教訓驸馬,也不至于出大問題。
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等到傍晚時分,探馬卻是回報他根本想不到的消息。
“什麽?”朱亮祖當即大吃一驚,有些不信地确認道,“真得是燕王領水師來了?”
他當然知道燕王被任命爲剿倭總兵官,手下确實有大明最爲精銳的水師。可燕王是在江陰那邊,離廣東這裏非常遠,能跑這麽遠來?
“确實是燕王水師,并且已經剿滅了海盜,回到香山縣城了。”
朱亮祖确認了消息,不由得有點悻悻然地說道:“難怪我不派水師,他也不求饒,原來是還有後招!”
雖然說,香山縣組建了千戶所防備海盜,可自由千日抓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隻要海賊的威脅始終沒有解除,那麽香山縣會一直擔驚受怕,這種情緒是沒法長久,最終那個驸馬肯定會服軟。
可萬萬沒想到,他其實早已另外求援去了。
“看來這個驸馬小小年紀,城府很深啊!”朱亮祖的二兒子朱昱聽完之後,想了下,便感慨地說道。
算上時間差,該是那驸馬知道有海賊的威脅之後,就向燕王求援了,所以才能在這個時候到。
朱亮祖聽了,卻是一聲冷笑道:“說不定就是瞎貓撞到了死老鼠,那燕王剛好巡視海防呢!”
香山縣的危機,就這麽被燕王解決了,這讓永嘉侯心中很是郁悶,便又開始飲酒作樂。
至于其他,他壓根就沒有多想。
燕王來就來了,管他永嘉侯鳥事!
如果他的政治敏感度高一些,說不定往深處再想想,及時調整态度,就未必不會改善下他的處境。
但是,很顯然,永嘉侯這個武夫,壓根就沒有那麽多政治敏感度。要不然,在原本的曆史上,他也不會和宰相走得近,連朱元璋都敢騙,以至于被朱元璋活活打死!
第二天,香山縣的百姓,都擁到了海邊看熱鬧。
臨安公主繼續留在香山縣城,張一凡陪着朱棣登船前往廣州算賬。
臨上船之時,張一凡對跟着過來的番禺縣縣令道同說道:“我和燕王這一去,也會給你一份大禮,算是回報你的來援之行,以後你的日子不會難過了!”
道同當好番禺縣縣令最大的阻力,就是永嘉侯的老丈人。隻要拿掉了永嘉侯,道同等壓力就大爲減輕。如果再多幫他一點,那就更輕松。
但是,此時的道同,卻是一臉地懵,不知道驸馬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有心想問問,可驸馬卻已經登船,他便隻好和公主殿下辭别,領着酒飽飯足的民壯,回轉番禺縣去了。
與此同時,還帶回了香山縣的一個承諾。香山縣以後招工外鄉人,在同等條件下以番禺縣戶籍的優先。
珠江江面上,真得是難得一見的盛況。
大明最爲精銳的水師,浩浩蕩蕩地往廣州城而去。兩岸的百姓,在這農閑的時間,都是呼朋喚友地前來看熱鬧。
不可避免地,東莞的何家也知道了這個消息。
事實上,何家在昨天夜裏就知道了燕王領水師到達的消息。
一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何真立刻便感到了驚恐。他的政治敏感度,就絕非永嘉侯可比的。
“真得沒想到,驸馬竟然和皇室的關系如此之好。”何真皺着眉頭歎道,“這可不止是陛下爲了臉面,要求我們保驸馬無事,而是這個驸馬在陛下和皇室眼中非常重要,因此才會爲了一個可能就勞師動衆,千裏趕來幫他!”
何榮聽得有點疑惑,便問道:“什麽一個可能?”
“伱看啊!”何真聽了,耐心地給兒子解釋道,“燕王駐軍江陰,他要趕來香山縣,路上要花多少時間?他收到消息的時候,該是海賊問題還沒那麽明顯,他都能來了。而且,他要來,陛下肯定知道,至少也要陛下默認才可以。”
“那會不會是剛好湊巧燕王巡視海防到了我們廣東呢?”何貴聽了,也還是有疑惑,當即問道。
何真聽了,搖搖頭,斷然回答道:“以前我們廣東沿海的海盜,也就是小打小鬧,至少官面上并沒有引起多大動靜。有廣東水師在,足以勝任的。因此,就算那燕王要巡防海岸,也沒必要來我們廣東。北方戰事不斷,要保證海運暢通,又有倭寇鬧事,那邊才應該是海防重點!”
聽到他的這些分析,已經說得這麽明白,何家人便沉默了。
這個驸馬,來頭真得大了!
過了一會,還是何真打破了沉默,有點遺憾地說道:“真沒想到,我辭官回鄉,京師那邊卻崛起了這麽厲害的一個驸馬!”
說到這裏,他掃視了下幾個兒子說道:“你們且看好了,那個永嘉侯會難過了!”
“不可能吧?”何榮聽了,有點詫異地問道,“永嘉侯可是握有鐵券的世襲侯爵,比驸馬隻高不低,他能奈何得了永嘉侯?再怎麽樣,也隻有皇帝出面才行吧?”
“呵呵,永嘉侯跳在前面和驸馬鬥,如果驸馬要想在香山縣繼續推行他的新政,必然是要殺雞駭猴的。”何真聽了,卻是想也不想就用非常肯定地語氣說道,“雖然我不确定他用什麽手段,但是可以肯定,永嘉侯肯定會第一個被針對!”
說到這裏,他立刻看向何貴,嚴肅地吩咐他道:“你那邊做得事情,手腳一定要幹淨,千萬不要留下什麽頭尾,讓驸馬知道我們暗地裏有對付他。這個人,不好得罪,至少眼下是他鋒芒畢露之時,不宜和他對上。”
“爹放心便是,外人絕對抓不到任何我們何家的證據。”何貴一聽,立刻保證道。
何榮卻是皺了眉頭,問他爹道:“那接下來怎麽辦,那驸馬要搞糧田歸公分配不說,食鹽那一塊,如果他這麽搞而推行開來的話,我們也從中賺不到錢了啊!”
糧田是根本,食鹽是賺錢大頭,這兩塊利益被動,對于任何豪強來說,都是傷筋動骨的。
何真聽了,并沒有馬上答話,而是皺着眉頭,顯然心中也是郁悶到了。
過了一會之後,他最終還是歎了口氣說道:“天底下比我們何家富貴的不知道有多少,他們都不急,我們急什麽。總之,你們記住,和強敵交戰,千萬不要沖在前面,免得被人當槍使。真要到必須抉擇的時候,就選強大的那一邊,如此方能保家族不倒。隻要人在,才能有其他,明白麽?”
當年,他也是因爲這個原則,選擇了不戰而歸順大明朝。
何榮聽了,很是不甘,但是,他爹的話,他不能不聽。
于是,他心中就想着,爹這麽有自信,說不定這次料錯了呢。那驸馬,才十六七歲吧,哪有那麽厲害的?
看吧,反正永嘉侯沖在前面,看他們的結果再說。
如果永嘉侯沒什麽事情,那何家這邊,也絕對不能讓那驸馬折騰,該再出手就還要再出手!
……………………
燕王領着大明精銳水師,浩浩蕩蕩地前往廣州,沿途的老百姓都來看熱鬧,廣州府這邊的官員,自然更是第一時間知道,便早早地到碼頭這邊來迎接了。
永嘉侯也不例外,他隻是侯爵,來得可是藩王,在驸馬面前還能拿架子,但是在藩王面前卻還是沒這個資格的。
他當然清楚,迎接燕王的時候,不會那麽和諧。但是,你要說他怕,那也是不可能的。
在他看來,燕王雖然爵位比他高,可管不着他。笑臉相迎,還能咋樣麽?
廣州碼頭,早已空出了停靠位。燕王水師一到,敲鑼打鼓,頓時就熱鬧了起來。
廣東以永嘉侯爲尊,帶着廣東布政使等人,前出恭迎燕王大駕。
“爹,那驸馬也在,就在那個燕王身邊呢!”朱昱發現情況,然後低聲給朱亮祖說道。
“鳥他!”朱亮祖自己也看見了,當即冷哼一聲。
說完之後,他轉頭看了下另外一側的大兒子朱暹,訓他道:“在這麽多人面前,你要是再去巴結那驸馬,丢我的臉,我抽不死你!”
說到這裏,他又頓了頓,恨聲說道:“我們朱家怎麽就出了你這種窩囊廢!”
他甚至都已經在考慮,自己的爵位,以後傳給二兒子算了。
朱暹并沒有頂嘴,看着驸馬和燕王有說有笑的樣子,眼神中都是擔憂之色。
終于,旗艦停靠穩妥,燕王和驸馬并肩下船,靖海侯和藍玉等人,簇擁着他們下船。
永嘉侯等人,便按照官位高低前迎。
其他人都是下跪,唯有永嘉侯爵位高,隻是躬身行禮。
按理來說,燕王這個時候該是讓他們免禮了。
結果,就見燕王隻是盯着眼前這人,冷聲喝道:“來啊,給孤拿下!”
他身後的親衛一聽,立刻快步前出,一下抓住了永嘉侯。
這一幕,讓這些來迎接的人,萬萬沒有想到的。
這燕王竟然一見面,就要抓永嘉侯?
就連朱亮祖自己都懵了,一直到他被朱棣的親衛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才回過神來,一邊掙紮,一邊看向朱棣,憤怒地喝問道:“爲什麽拿我?我有何罪?我是世襲侯爵,我有鐵券,沒有陛下的旨意,你們誰敢動手?”
看他掙紮,抓他的幾個親衛都不廢話,直接抽刀一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隻要敢再動,脖子就會見血。
這一下,朱亮祖不敢掙紮了,但是,他還是在那喊着:“爲什麽抓我,不給我一個理由,我不服!”
雖然這麽說着,但是他心中非常清楚,這肯定和驸馬有關系。
其他人看着這一幕,一個個臉上全都是震驚之色。
燕王竟然一見面,啥話都不說,要抓永嘉侯,還拿刀子架永嘉侯的脖子上,這是要出大事了啊!
他們不敢說話,誰知道這個燕王下一步是不是會盯上誰?
人家連永嘉侯都說抓就抓了!更何況别人?
不過他們也都有些疑惑,永嘉侯說得沒錯,他是有鐵券的世襲侯爵,你燕王雖然更爲尊貴,可也不能說抓就抓吧,好歹有個什麽罪名?
難不成,就因爲惡了驸馬,燕王就能無法無天?
朱棣聽着朱亮祖在那喊,便冷聲喝道:“本王奉旨剿倭,清查内奸。有足夠理由懷疑,你便是賊寇内奸。”
“……”所有人包括永嘉侯在内,聽到這個理由,頓時都傻眼了。
有多腦殘的人,才會相信堂堂世襲侯爵會是賊寇的内應?
燕王開玩笑,也不是這麽開的吧?
可是,燕王就是這麽做了,刀都架在永嘉侯的脖子上。
眼前發生的真實一幕,感覺是那麽地不真實。
永嘉侯在震驚之後回過神來,頓時氣急敗壞地喊道:“我不服,你這是栽贓陷害,肯定是驸馬在搞鬼,我堂堂侯爵怎麽可能會是賊寇内應,誰會信?”
張一凡聽了,冷笑一聲道:“一般的侯爵肯定不會當賊寇内應,但是,你這樣的腦殘,說不定就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那是一點都不奇怪!”
說到這裏,他提高了一點嗓門,又加快了語速喝問道:“要不然,我再三請求你派水師清剿海寇,還有皇上旨意,你有協助之責,你爲何就是不派水師清剿海寇?香山縣向你求援,你可有出兵?你要不是海盜内應,爲何如此配合海盜?”
這些話,從表面上來說,邏輯是成立的,完全可以推斷出,永嘉侯就算不是海賊内應,那也是有勾結。
但是,在場的這些官員,其實心中都清楚,真正原因是什麽。
然而,此時此刻,他們卻是沒法說,也不想惹禍上身,隻能明哲保身。
永嘉侯聽了,立刻狡辯道:“誰說我不派了,隻是水師需要檢修,短期無法出海而已。而且我也派兵,隻是需要籌集糧草,所以慢了一點而已。”
這些理由,是他早就想好的措辭,正好此時拿出來應對。
朱棣一聽,卻是一聲大喝道:“藍玉何在?”
“末将在!”站在身後的藍玉一聽,立刻上前抱拳回應道。
朱棣看着他,大聲命令道:“立刻帶兵,接管軍營和水師,給孤核實真相如何?”
“末将遵命!”藍玉一聽,馬上大聲領命,然後一揮手,停在碼頭的戰船上,立刻下來了一隊隊的軍卒。
任何人看到這一幕,一下就知道,燕王這是早就準備好這麽幹了!
朱亮祖這邊一見,頓時傻眼了。
以前他掌控軍營和水師,他是老大,他說了算,他說是啥就是啥,底下人不敢違背,外人也沒法查。
可燕王是自己帶着兵馬過來的,他接管了軍營和水師,隻要稍微查下,就能知道真相到底如何。
水師根本就不是真得需要檢修,軍隊更是沒有收到軍令要出兵。
這種情況下,隻有朱亮祖對應的手下,自己把罪都扛下來,說是騙了朱亮祖,他才有可能脫罪。
可關鍵問題是,朱亮祖領軍,那都是嚴酷軍法。以前攻打蜀地的時候,他就擅自殺過将校被處罰,就連看守民壯不利也被他砍了一批軍卒腦袋。
就他這帶兵風格,想要他的手下爲他效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不,朱亮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有些慌了,便連忙改口道:“我說,我說,我是爲了教訓下驸馬,讓他改了糧田歸公分配法,才會這麽做的!”
張一凡聽了,卻是一聲冷笑道:“眼看着事情要敗露,又用卑劣的借口來抵賴?呵呵,我香山縣的事情,直屬皇上管轄,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指手畫腳,該不會是你覺得自己比皇上還厲害,就想越俎代庖了不成?”
“……”朱亮祖一聽,頓時傻眼。
這個事情要是認下來,那就更嚴重了。他再怎麽樣,也不敢爬到皇帝頭上去。
廖永忠比他資格更老,軍功更多,本來都是要封公爵的,就因爲僭用龍鳳被賜死;而他要是認下說伸手管了香山縣的事情,被驸馬這麽扣帽子的話,那是藐視皇帝,不會比廖永忠僭用龍鳳輕。
這個後果,絕對不是朱亮祖能承受的!
這一刻,朱亮祖終于又想起了這個驸馬嘴炮功夫有多厲害!
想喊冤都沒法喊,滿腔的冤屈憋在肚子裏,整個人都要炸了一樣。
這一刻,他真得有點後悔了,或許真不應該跳出來第一個和驸馬做對!
然而,好死不死的是,他的二兒子見此情況,便跳出來争辯道:“你不要血口噴人,就算這事鬧到朝堂上,宰相他們也是知道我爹是什麽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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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