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到不到,至于你這麽興奮麽?”
聽到這話,大牛愣了下。在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後,他還是從懷裏掏出了一樣東西,遞給張一凡看,同時說道:“典史老爺人長得有福相,說話又好聽,還給了我一百文錢,讓我飲茶,說是廣東這邊都要飲茶的!”
張一凡低頭一看,果然看到大牛遞給他的,是一張嶄新的大明寶鈔,面值爲一百文。
雖然是最低面值的大明寶鈔,可這足夠普通人去下一頓館子了。
那個張三他們,都沒有擁有過大明寶鈔。大牛跟着張一凡,雖然有領到薪水,就是用大明寶鈔給的,可對大牛來說,還是很稀罕的。
看着這個,張一凡的腦海中,忽然就想起了後世一部熱門的電視劇,主角的戰友犧牲前給主角留了一封信,說對付土豪惡霸的難處:他們會腐化你,如果你堅持原則,他們就會盯上伱的家人,或者拉攏,或者威脅等等,最終被他們拉下水。
想着這個,張一凡便嚴肅地問道:“那典史和你說了什麽?”
大牛沒見過張一凡的這個臉色,頓時有點怕了,連忙回答道:“他誇了你,還有公主,還說我一看就是見過大世面的,不愧是從京師來的,比他們小地方的人有氣勢多了。他很佩服我,請我喝茶。大概就這些了!”
張一凡聽了,皺着眉頭考慮着。
就隻是這些話的話,倒也看不出來有什麽不妥。隻要那典史想巴結自己和公主,和自己的手下打交道,拍馬屁,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通過這個事情,張一凡覺得,也該給自己的人立下規矩才好。要不然,自己手下的人在糖衣炮彈的進攻下,指不定就會被人利用。
于是,他便吩咐大牛道:“除了我給你的薪水之外,任何外人給你錢、物等等,不管是什麽理由,都要去公主那邊報備。别人送的東西是你自己留着還是要交上來,具體事情具體看。如果被我發現有隐瞞的,哪怕隻是一文錢,以後都别跟我了!”
“是,凡哥,我知錯了!”大牛明顯有點被吓到了,連忙點頭回應道,“我這就去找公主,我再也不敢了!”
看到他這樣子,張一凡便和緩了點語氣說道:“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别人的甜言蜜語不會無緣無故,你要多動動腦子,别是被人賣了還在幫别人數錢!”
大牛二牛是真正的少年人,沒有什麽閱曆,更沒有什麽城府,真得容易被人利用。
也是如此,他們在自己面前沒有裝,才能一下就看出問題來。
對于他們的培養,還是需要時間的。
這麽想着,張一凡特意又在内院多休息了一會之後,才叫了朱五等人,去了前衙。
馬如海領着縣衙大小頭目,早已等候多時,一見張一凡出來,便立刻領着那群人一起向張一凡行禮。
言語之間,極爲恭敬。就算張一凡因爲剛才的事情,對他有所不滿,但是此時此刻,也沒法生氣。
張一凡在主位上坐定,馬如海立刻上前,開始給張一凡禀告香山縣的情況,交接縣令的權力。
按照規定,張一凡要做的事情,他也極爲有條理地禀告。
第一步,祭神,意思是通知各路神仙,香山縣新任縣官到了。
馬如海忙前忙後,陪同張一凡去城中城隍廟拜神。
一路上,有百姓歡呼跪迎,一個個都是歡天喜地地迎接驸馬縣令的到來。
張一凡不坐轎子,而是騎馬而行,路上觀察,也沒發現有什麽地方不滿意的。
第二步,縣衙财物交接,官吏訓勉,民情禀告。
香山縣并沒有礦産之類,也沒有馬場等等,隻有一個鹽場。
百姓主要是種田、打魚爲生。由此,縣衙也是窮,不虧是下等縣。
第三步,典史陪同張一凡視察養濟院,看望香山縣的孤寡老人,以示朝廷恩典。
第四步,巡查牢獄,移交官司案卷。
香山縣的治安不錯,牢裏就沒什麽犯人,官司案卷也多是雞皮蒜毛的事情,并沒有兇殺等重大刑事案件。
張一凡在典史的陪同下,走完這些流程,忙了整整一天。
當然,準确地說,是一個下午時間。
在這個過程中,因爲張一凡是騎馬的,典史原本是坐轎子的,也跟着改爲騎馬。
廣東的秋天和夏天沒有多大分别,這個典史的汗,那是沒停過,官袍一直是濕的,看得張一凡都不忍心。但是,典史自己卻沒有一點在意,隻是說平常就這樣,習慣了。
傍晚散衙,張一凡拉着典史的手,親切地說道:“今日真是辛苦你了,明日還是照常,有事找我的話,午後,明白吧?”
“明白,明白!”馬如海聽了,連忙點頭回應道,“都是下官沒有做好,才讓驸馬縣尊勞累,實在是不應該,不應該啊!”
有這樣的下屬,确實很舒心啊!
張一凡很滿意,交代好好休息才回轉後衙。
馬如海看着張一凡的背影消失,還在大聲交代那些吏員道:“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盡量把事情處理妥當了,驸馬縣尊遠道而來,那是我們香山百姓的福分,萬不可讓驸馬縣尊受累了!”
估摸着張一凡已經走遠,聽不到了,他才抹了把汗,轉身走了。
隻是一出縣衙,他并沒有再騎馬,而是一屁股坐到了轎子裏。
他的管家就跟在身邊,立刻吩咐那幾個轎夫道:“擡穩點,擡穩點,老爺今天累到了,千萬擡穩點。”
“還有你,立刻趕回府裏,通知老爺回府,趕緊準備伺候老爺!”
“……”
沒多久,馬如海就回到了自己府裏,那是真得累到了,一動不想動,都是幾個漂亮丫環服侍他。
兩個丫環,左右兩邊,拿着大蒲扇在扇着。
井水中取出來的冰涼水果,隻要嘴巴一張,就有人送到嘴裏。
不再出汗之後,又是兩個丫環幫着沐浴,全程不用他自己動手。
折騰了一陣之後,馬如海躺在躺椅上,繼續享受美貌丫環送吃的到嘴裏。
管家這時候,才有時間給他說道:“老爺真得是太辛苦了,可千萬不能累壞了啊!”
馬如海自己倒還是滿意,就聽他說道:“也就是今日事多,确實累了些。但是我看驸馬挺滿意的,這便是目的,有了一個好印象,累一點也是值了。估計後面,就會輕松不少了!”
說到這裏,他把送到嘴裏的葡萄吃下之後,便又繼續說道:“今天又接觸了一天,我差不多了解這個驸馬了,眼高手低之輩而已。想着做一些事情,但是,連早起都不肯。呵呵,再過些天,熱情消退,就如同娶到手的媳婦看着像黃臉婆了。”
一說到女人,他不由得又歎息道:“可惜公主跟着一起來了,要不然選幾個美女伺候他,就他這年紀,保他不想再出後衙!”
“那要不,我們偷偷給他在外面養幾個?”管家聽了,給出主意道。
馬如海聽了,想了下,搖搖頭說道:“不妥,驸馬高興了,公主不高興,對我們來說,也是得不償失的。甚至你要記住,公主比驸馬還要重要。沒有公主,就沒有驸馬。”
說到這裏,他想了下又說道:“隻是公主那邊,男女有别,不好打交道。你叮囑在縣衙裏當差的那些婆姨,讓他們注意下公主的喜好!”
“是,老爺!”管家一聽,連忙答應一聲。
“對了,雖然今天的事情,我都很滿意,但是這幾天還是關鍵時期,不能出差錯。”馬如海想起什麽,表情嚴肅起來,盯着他的管家說話道,“你……你……”
忽然,他一下坐起來,目光嚴厲地盯着他面前的那個丫環,冷聲喝道:“老爺我在說事,你怎麽這麽沒眼力?”
剛才他說話,結果這個丫環還是往他嘴裏塞吃的,以至于他說了兩次都沒說出來。
那丫環一聽,頓時吓得花容失色,連忙跪地求饒。
“拖出去,打十鞭,餓她一天。”馬如海卻是冷聲交代道。
管家一聽,立刻揮手,叫過了門口站着的兩個家丁,上前拖走那個丫環。
那丫環見了,吓得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分辨道:“老爺,我再也不敢了,我爹今日沒了才會分神,老爺……”
馬如海并沒有改口,直到這個丫環被拖走之後,他才皺着眉頭問道:“外面的消息怎麽傳到府裏的?”
“是他哥今日來過了,想要點錢給他爹下葬。”管家聽了,連忙解釋道,“我把他給打出去了。”
馬如海聽了,眉頭一皺道:“人呢,不會去縣衙吧?”
“就是再借他一個膽子,也不敢去縣衙的。”管家聽了,很有把握地說道,“就算他敢去,周邊也全是我們的人看着,他也去不了!”
馬如海聽了,點點頭,算是滿意了。
“隻是……”管家猶豫了下,還是繼續說道,“這花錢如流水的,不知道還要幾天,要不然,讓其他各家,也都再出些錢,分攤一下?”
馬如海聽了,稍微想了下,才點點頭說道:“可以,就說我說的,每家再出五十貫。”
“是,老爺!”管家一聽,頓時就欣喜起來,連忙答應一聲。
………………
與此同時,縣衙後院這邊,張一凡等人已經用過晚餐,在院子的一棵大荔枝樹下乘涼。
就聽朱五笑着對張一凡說道:“還真是看不出來,這個典史真挺有能耐的,香山縣管得不錯!”
“哦?”張一凡聽了,不置可否,轉頭看向他說道,“你說說?”
其他人聽了,也轉頭看向朱五,都很有興趣的樣子,想聽聽那個大胖子是如何有能耐法?
朱五聽了,馬上就回答道:“第一,此人能服衆。我能看出來,其他人都服他。能做到這點的,其實并不容易!”
張一凡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于是,朱五便又繼續說道:“今日交接事宜中,他安排得井井有條,讓驸馬省心不少,這也算是一種做事的能力!”
“還有麽?”張一凡聽了,便問道。
“還有,衙門的事情,他都做得差不多,就連牢房中都沒什麽囚犯。這也能說明他很能幹!”
說到這裏,朱五便提高了一點聲音,重點強調道:“最爲重要的是,我看他對驸馬是聽話得很,對驸馬的吩咐,那是絕無半點意見。”
朱鏡靜聽了,便笑着對張一凡說道:“如此說來,這個人還真得能用?”
可誰知,張一凡聽了之後,卻是搖搖頭說道:“這個人絕對有問題,我感覺不能用!”
“啊?”朱五一聽,相當意外,連忙問道,“爲何?”
從他的語氣中能聽出來,他似乎對于張一凡的結論,有點不服氣。
張一凡聽了,并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看向大牛,問他道:“你有給公主報備麽?”
大牛一聽,頓時臉紅,低聲說道:“報……報備了!”
其他人不明所以,都轉頭看向大牛,眼神中都是疑問。
張一凡見了,主動給解釋道:“那典史和大牛拉關系,并給了大牛一百文的喝茶錢。”
衆人聽了,恍然大悟,不過很多人的臉上,都有點不以爲然。
張一凡見了,便正色說道:“我父皇最恨的是貪官污吏,殺起來也是絲毫不手軟。可每年還是會發現有不少貪官污吏,你們覺得,這些貪官污吏真不怕死麽?”
“你不是說他們的俸祿可能有問題麽?”朱鏡靜聽了,提醒他道,“那個廣州府知府也是窮得很!”
張一凡聽了,看向她點點頭道:“那是一方面,但是也還有官員,依舊保持清廉,隻是不容易。”
朱鏡靜聽了,便沒有說話,她知道張一凡有他的道理,就在聽着。
于是,張一凡這邊,看着在座的人說道:“事實上,有的官員本身确實是清廉,也不想貪腐的。但是,心懷叵測的人,對他本人沒法下手,卻會對他的家人下手……”
說着,他就結合一些例子,給在座的這些人講了拉攏腐化的那些手段,也就是那電視劇中總結出來的那封信的内容。
然後正色說道:“就是有這麽多手段,能讓當官的不知不覺間,就成了貪官污吏。所以,你們是我的人,對此都要有警惕。今日我就立下我的第一條規矩,以後凡有我說得情況,一定要向公主報備,并且對這類人保持警惕。另外,更不能用我的名頭去爲非作歹,明白麽?”
“明白!”朱五等人聽了,都是大聲回應。
他們知道,驸馬這是認真的。并且這時候的他們,也不屑成爲那樣的人。
朱鏡靜則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張一凡說道:“凡哥,你懂得真多!”
朱五等人聽了,都是深以爲然地點頭。
古代人的知識傳播途徑有限,可在後世,傳播手段不要太多。隻要是個人,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可在這古代,張一凡都還沒到十七歲,卻能說出這麽多他們都想不到的手段,由不得他們不敬佩。
張一凡聽了自己老婆的誇獎,隻是微微一笑,然後看向朱五說道:“那我們接下來再來說說這個典史的情況。就隻是今天,就有不少蹊跷的地方!”
朱五想了下,依舊沒有想出有什麽蹊跷的地方,便豎着耳朵認真聽着。
他很好奇,驸馬又能從今天的事情中看出多少真正蹊跷的事情?
看到所有人都在認真聽着,張一凡便對他們說道:“第一,香山縣的财政情況,确實就是個下等縣。除了種田和打魚之外,幾乎沒有其他收入。但是,你們發現沒有,昨日來迎接我們的那幾千人,就穿着來說,比隔壁中等縣的番禺百姓都要穿得好,爲何?”
一衆人等聽了,都想不明白,便搖搖頭。
張一凡并沒有忙着解釋,而是繼續說道:“第二,這個典史确實能服衆,其他人都聽他的。但是,你們發現沒有,其他人其實都是怕他,而不是你們和我的關系一樣,能想明白麽?”
朱五聽到這個,回想了下,終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樣子。
而張一凡這邊,還在繼續說道:“這個典史,胖成這樣,這身肉是怎麽來的?就算吃得再好,如果像今天這樣忙的話,能胖成這樣?”
頓了頓,他又補充說道:“廣東這邊很熱,稍微動一動就是一身汗。就算典史平時不是這麽忙,但如果他真得要處理政務,并且縣令沒有的情況下,有更多的事情忙,也不至于這麽胖吧?”
說到這裏,他自己覺得說得還不夠,就又解釋道:“當然,如果隻是單純看身材的話,其實這個理由有點勉強。但是你們想想,風災過去才多久,香山縣竟然就已經恢複了。而隔壁番禺縣,縣令都親自下去救災。難不成,這風災避開了香山縣,所以香山縣就那麽輕易完成了救災,也不費他的一身油?”
張一凡環視了下所有人之後,用斷然地語氣說道:“從這些事情上綜合判斷,雖然眼前看着一切都好,但我敢斷定,必然有什麽是我們還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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