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琪一聽,頓時心中就幸災樂禍了。
他當驸馬的最大競争對手,無非是梅殷和張一凡兩人了。
梅殷的優勢,确實是才華橫溢之輩,不過年齡小,經曆不夠,是其短處。結果沒想到殿試一開始,他的長處還沒顯示出來呢,就自找死路,竟然敢說皇帝的不是!
這個對手,可以排除了。
至于這個張一凡,他最大的優勢,就是和大公主相好,還得到了燕王的支持。另外,東宮其實隐約也是支持的,至少太子妃那邊的意思很明顯。
結果沒想到,皇帝竟然找上他了,還語氣不善,也讓他來談談空印案。
如果他夠聰明的話,就學自己直接稱贊皇帝,要不然,他也等着淘汰!
不知道爲什麽,李琪忽然覺得,自己拿下這個驸馬的位置,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
被張一凡噴過的李善長,還有胡惟庸,同樣在幸災樂禍,心中想着,最好這個鄉下小子和那個梅殷一樣開噴,那就是最好了!
擔心的人,自然也是有的,一如李琪所想的,燕王就擔心。
另外其實馬皇後也有點擔心,因爲她其實是中意張一凡的。此時已經在想,回頭夫君要是發怒的話,看在他爲鏡靜那麽拼命的事情上,怎麽也要替他求情一次的。
說真的,馬皇後其實在張一凡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當初朱元璋被關入大牢要餓死的時候,她也是不顧一切,一如張一凡拿出敲登聞鼓的勇氣,前去大牢給朱元璋送吃的。
這孩子,真得是不錯的!
她在想着時,就聽張一凡開口說道:“草民以爲,當官的,食君之祿,則應擔君之憂;陛下擔心貪官污吏,則當官的該自醒其事,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就這空印之事來說,不管如何,此等事情也該盡力避免。路途遙遠有困難,就想辦法解決這個困難,而不是前元怎麽做就怎麽做……”
聽到他的這些話,李善長首先就一愣。
一個鄉下小子,如何能說出這樣的話?竟然引用柳宗元和韓愈之說來拍皇帝馬屁,這遠比自己兒子那麽簡單一句話要來得好啊!
胡惟庸那邊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他其實有想過這個鄉下小子的嘴皮子溜,結果沒想到竟然這麽溜,還懂得不去招惹皇帝,拍皇帝馬屁!
這個小子,要是讓他當官,特别是當禦史的話,估計有很多人會倒黴!
而宋濂看看張一凡,又看看自己那個趴在地上的學生,心中忍不住歎氣。梅殷啊,太犟了,不像他們一樣會見風使舵啊!
至于梅殷,雖然趴在那裏,心中卻是在鄙夷張一凡:奸妄小人!
不過,作爲當事人的朱元璋,似乎卻不滿意張一凡的回答,依舊陰沉着臉,打斷了張一凡的話,冷聲說道:“朕問得是你們對朕的判罰,是如何看的?”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似乎是警告張一凡道:“休得油滑,顧左右而言他!”
李琪一聽,頓時心中松了口氣。從皇帝的言行中能看出來,他對于張一凡的這個回答并不滿意!
好事啊!
張一凡聽了,似乎沒聽出警告之意,依舊從容地說道:“草民以爲,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給他們榮華富貴,他們要感恩;陛下懲治他們,他們一樣要受着……”
朱元璋一聽他這話的開頭,頓時眼前一亮。
很顯然,他對這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非常感興趣!
下意識地,他沒有再掩飾他的表情了,從面無表情轉爲露出了一絲贊賞!
沒錯,張一凡之前的話,雖然被他打斷了,其實卻讓他也是受用的。
空印案,說到底是朱元璋宣示皇權的表現。讓地方官員知道,宰相之上還有一個當皇帝的存在。
而張一凡的話,從一開始就是站在皇帝是老大,皇帝是一切的角度來說的,這才是真正地拍中了朱元璋的馬屁。
要朱元璋來說,他當然是恨不得天下的官員,都像張一凡所說得那樣,什麽事情都從他這個角度來想問題,做事情!
而“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原本是出自天啓年間楊漣的血書。這是大明朝兩百多年來強調皇權的結果,由大儒楊漣精煉出來的名句,傳于後世,剛好被張一凡拿來用了,自然是撓中了朱元璋的癢處,都不裝了。
太子朱标也聽得點頭,他沒想到張一凡能說出這麽精辟的話,心中已經肯定,父皇說那篇《弟子規》核實是張一凡所寫,該是不會錯的!
從目前的架勢看來,似乎張一凡成爲妹夫的可能性大了一點了!
他正在高興着呢,就聽張一凡接着話鋒一轉道:“草民以爲,陛下英明神武,空印案到底是怎麽樣,陛下肯定知道,無需别人解釋。如今考較我等,該是考較草民等人如何區分其中的貪官污吏。何人該受雷霆,又有什麽人可以享雨露?”
聽到他這話,亭子内外的人皆是一愣。
就連朱元璋自己,也是愣了下,因爲他根本就沒有這個意思啊!
但是,張一凡從前面鋪墊,到此時說出這個猜測,又是很自然的事情。一時之間,就連李善長都有點狐疑,該不會皇帝真是這個意思?
趴在那裏的梅殷,第一次擡起頭來,一臉差異地看着張一凡,完全忘記了他剛才還在心中罵張一凡是奸妄小人:陛下是這個意思?
對朱元璋來說,他鬧出空印案的真正目的,就是強調君權。
本來的話,他在這個殿試選女婿中突然問出這個空印案,主要還是因爲李善長竟然想着法子想左右他。既然如此,那不是治國安邦的考題麽,他就抛出了這個難題,看李善長兒子怎麽應對?
結果沒想到,在這個柳家村小子這邊有了驚喜。
張一凡的這番回答傳出去之後,已經足夠向所有官員強調君權的存在和重要性:食君之祿,則應擔君之憂,不是分宰相之憂;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更是直白了。
因此,朱元璋雖然之前沒有張一凡所說得意思,可此時,他倒也不介意,便順着張一凡的話題問道:“那你以爲該如何區分呢?”
虧了昨天在客棧遇到了鄭士利,因此,張一凡在睡覺的時候,都在想這個空印案。要是有可能,如果能救一些好官的話,他不介意救的。結果沒想到,他思考的一些對策,還真用上了。
因此,在聽到朱元璋的問話之後,他就知道他估計能改變曆史了,便連忙回奏道:“陛下可令他們寫出自身當官爲國爲民的事情,而後由陛下直接派人去明察暗訪,如果确實是一個好官,賜予他們雨露以顯君恩;反之,也該他們承受陛下的雷霆之怒!”
在這個話中,他又強調了一個事情,就是由朱元璋直接派人,而不是說由朝廷派人。這中間,區别其實蠻大的。
如果是朝廷派人,宰相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等于是胡惟庸這邊派人,誰能赦免,誰不能赦免,到時候都感謝胡惟庸而不是他朱元璋了。
從根本上來說,空印案就不是貪腐的事情,而是誰老大的問題!
總之,張一凡就緊抓着這個中心思想在侃侃而談!
在他說完之後,所有人都轉頭看向朱元璋,看他是怎麽決斷的。
不過和朱元璋并排坐着的馬皇後卻沒有看朱元璋,而是看着張一凡,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她自然是看出來了,張一凡是用婉轉的方法想救那些好官!
畢竟因爲空印的事情,直接一刀切,肯定是有殺錯的。朱元璋可能不在乎,但是馬皇後心慈,還是比較在意的。
如今,張一凡七拐八拐的救法,以她對自己夫君的了解,她覺得是滿意的。
此時,朱元璋并沒有馬上說話,隻是目光掃視過亭子外面的這些人,最後看向張一凡,又恢複了面無表情說道:“這第一個考核且就這樣吧,也别趴着了,起來準備答朕的第二個問題!”
一聽這話,宋濂頓時心中松了一大口氣。不管皇帝有沒有答應張一凡的提議,總之,沒有追究梅殷,那就是再好不過了。
心中這麽想着,他不由得有點感激地看了張一凡一眼。他很明白,如果不是張一凡的這番應答,梅殷未必會這麽輕松被放過!
當然了,李善長啊,胡惟庸他們肯定是不高興的。但是,他們隻是來旁聽,見證大驸馬的産生,并沒有發言權,就隻能看着的了。
比較欣慰的一點是,皇帝并沒有表揚張一凡,也就是說,這第一個考題的應對,似乎沒結果。
朱标和朱棣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一點詫異和欣喜。意思很明白,張一凡表現出乎了他們的意料,大妹說不定能如願以償!
等梅殷站起來,十個人又就緒之後,所有人看着朱元璋,想要知道,接下來又會出什麽樣的題?
隻見朱元璋掃視他們一眼,特地還轉頭去看了一眼李善長之後,他才轉回頭,看着亭子外面并排站着的十個人說起了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