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化。
這幾日,戰事大部已經結束。
由于阿敏撤走了鑲藍旗人馬,遼軍兵不血刃收複了重鎮遵化,遷安也是如此。
因爲李順祖和阿敏暗中協議的條款,幾地由鑲藍旗擄掠的數萬人口,都得以留在了大明境内,迎來了他們與曆史上不同的人生軌迹。
這幾日,各地遼軍及諸鎮援兵雲集遵化城中。
守備官邸之中,各地将帥,往來絡繹不絕。
薊遼督師孫承宗也于日前來到遵化,同薊遼總督馬世龍會面後,徹夜詳談了今後共同守衛遼西的方略。
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提到了一個名字——李順祖。
李順祖故意要放走阿敏的想法非常大膽,但極富有遠見,就連孫承宗也沒想到這件事的關系重大,當聽見親兵傳話時,整個人也是震驚不已。
孫承宗和馬世龍,立即明白了李順祖故意放走阿敏的用意,是分化東奴國内勢力,讓他們不能擰成一股繩。
這種戰略,其實很簡單,也是大明對女真和蒙古慣用的戰略。
與當年李成梁鎮遼時對建州的拉一個打一個,非常相似。
但問題是,想要使用這種戰略,需要對蒙古或女真有非常深的了解。
李成梁當年使用這個策略,是因爲建州還未統一,尼堪外蘭及葉赫等部歸順李家,有内部的消息來源。
而李順祖卻是不同,雖然身爲遼東李氏長子,但自李如松死後,李氏子弟幾乎都在京師出生,并沒去過遼東。
孫承宗和馬世龍都非常好奇,李順祖爲什麽會對女真的情況這麽了解,與阿敏素未蒙面,甚至和建奴也沒打過幾仗,竟能直接斷定阿敏與皇太極不合。
孫承宗愈發有一種直覺,他的寬李氏以制遼東之策,日後一定可以收獲奇效。
李順祖自然不知道孫承宗和馬世龍,已經爲他規劃了日後的一整條路線。
這幾天,李順祖正在爲自己擅殺吳惟英之事引起的後果擔憂。
作爲京營如今唯一的總督,除了本部的兩千神樞營人馬以外,其餘五軍營、神機營等京營兵馬合計一萬餘人,如今也是歸于李順祖帳下。
隻不過,這些京營兵馬上不得什麽台面,其中都是權貴子弟。
李順祖對整頓這些權貴子弟沒有任何興趣,整頓京營,不是現在能辦到的事。
之所以把他們放在大軍之後,一則是給那些京中權貴一些好處,他們的家族子弟免于戰事卻依舊可以獲功封賞,這不失爲一個糖衣炮彈。
二則也是避免這些不會打仗的京營子弟上了戰場添亂,這一萬多人上了戰場,随時可能變成潰敗下來的潰兵,千裏之堤毀于蟻穴。
戰場上,一個人的潰逃,帶來的連鎖反應非常嚴重,更何況京營中有一萬多人,真要是與東奴一個照面就兵敗如山倒,到時候帶崩了整個神樞營也就是分分鍾的事。
除了這兩個原因以外,這也是李順祖的自保手段之一。
雖然殺吳惟英的時候,李順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吳惟英的血已經涼了,李順祖當時的激情熱血也冷靜下來。
李順祖自然不知道孫承宗和馬世龍,已經爲保他而與遼東諸将門商定。
李順祖這麽做并非是不在乎那些京營權貴子弟坐等着混軍功,而是想爲自己求一條活路,要把吳惟英的死圓回去,就要用那些權貴們的手段。
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
當京營中的權貴子弟們都拿到了好處,李順祖也覺得他們不會爲了一個死人與整個神樞營爲敵。
臨淮候李弘濟,是京營中因爲吳惟英之死最直接的獲利者。
也正因如此,這段時間與奴作戰,他一直是裝傻充愣,對吳惟英之死隻字不提。
李順祖自然明白,臨淮候李弘濟心裏藏着什麽小九九。
這天,李順祖帶着幾名家丁,來到了李弘濟的營帳。
李弘濟正在看書,見是李順祖來了,倒也不無意外。
“李勳衛,你來了。”
“坐吧,我們單獨聊聊,你們都出去。”
李弘濟一見到李順祖,便直接屏退了左右。
李順祖與他心知肚明,轉身朝家丁點了點頭,待家丁出帳,才是緩緩道:“開門見山吧,臨淮候,我今日找你,是爲了京營報功的事。”
“如今吳惟英已經死了,報功的事,便是我與提督車天翔做主。”
“車天翔也未參戰,說白了,也是挂個提督的牌子鍍金而已,此戰京營中參戰的隻有我神樞營,如何奏報,不過我手是不行的。”
李弘濟顯然是沒想到李順祖說話會這麽直接,愣了片刻,猝然一笑,道:“既然李勳衛如此直爽,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吳惟英已經死了,前事也就一筆勾銷了。”
“李勳衛想要怎麽向朝中報功?”
李順祖徑自尋了個位子坐下,明白這是李弘濟的試探。
李順祖翹起二郎腿,看着他似笑非笑道:“還能怎麽報?這一仗,當然是合我京營一萬餘将士之力,是大家的功勞。”
“至于臨淮候,也是在收複永平一戰中立下大功,想來班師回京後,陛下聽聞此事,一定龍顔大悅,以臨淮候在京營中的資曆,接替吳惟英的還能有誰?”
李弘濟聽了,頓時眉開眼笑。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舒心。”
“那吳惟英之死,純屬咎由自取,沒事招伱李勳衛的麻煩做什麽?”
李順祖見對方如此識趣,心中的石頭也是落了下來,哈哈大笑,說道:“前事不必再提了,吳惟英畢竟是侯爵,事情要經過五軍都督府,我在五軍都督府沒有熟人,報功容易,隻是這吳惟英的死因.”
說到這,李順祖欲言又止。
李弘濟微微一笑,放下書卷,道:“吳惟英啊,他不是在平定兵變時候被亂軍殺死的嗎?李勳衛貴人多忘事,這麽快就忘了?”
說着,李弘濟站起身來,踱到跟前按住李順祖的肩膀,俯身道:“五軍都督府那邊,李勳衛不必焦慮,我等是勳貴,五軍都督府,那是勳貴的老家。”
“在自個兒的老家裏,還能出亂子不成嗎?”
“李勳衛如今也算半個勳貴了,此番屢建功勳,回京後一定會直接襲爵,到時候成爲甯遠伯,那可就是我勳貴的自家人了,不是那些粗俗武夫可比的。”
李順祖聽他話裏有話,便是問道:“如此甚好,但我派人打探到,吳惟英在京中還有一個弟弟叫做吳惟謹的,事情傳到他那裏,他會這麽簡單的算了?”
李弘濟一聽,頓時哈哈大笑,走回到桌案前。
“李勳衛啊李勳衛,看來你是在軍營裏待多了,忘了我們襲爵的規矩了啊?”
“那吳惟謹是臨淮候一系的庶出,老侯爺隻有吳惟英一個嫡子,吳惟英死而無子,我大明襲爵,一向講究兄終弟及,堂堂靖難武勳侯爵,與國休戚,總不能直接廢了吧?”
“你把吳惟英砍了,下一個襲爵的是誰?”
李順祖的确是不知道這個年代襲爵的諸多規矩,聞言也是一愣,笑了起來:“那看來,這個吳惟謹,還得感謝我把他哥哥給砍了?”
李弘濟這次出戰本以爲是一劫,卻沒想到因禍得福,吳惟英挂了,本來無望京營總督之位的他,有望接任,因此他的心思,是和吳惟謹一模一樣的。
這對他們而言,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
“正是此理,說句不好聽的,要不是李勳衛一怒之下,把吳惟英給砍了,哪輪得到我接任京營總督,那吳惟謹身爲庶出,一輩子也不可能襲爵啊!”
“李勳衛不必擔心這些,我反而覺得,吳惟謹在京城得到這個消息後,隻怕高興還來不及。”
李順祖聽了以後,覺得的确是這個道理,于是也是徹底放下了心,起身道:“如此我便沒有什麽擔憂的了,此戰臨淮候及京營諸将士的功勞,包在我身上。”
李弘濟微微點頭,目送李順祖離開。
(本章完)